《两端》angelo

97、97-班长和梁端

　　连来带去在竖店待了二十一天，梁端必须回海城了，回去调整休养几天就要拍ING-M的九月刊了，而拍完九月刊之后没两天他又要返回竖店参加开机仪式并正式进组了。
　　根据剧组发来的拍摄日程，内外景双组同开的情况下，全剧的拍摄时间预计要一百天。梁端会先在竖店逗留约一个月的时间完成室内拍摄部分，然后就辗转于杭省、苏省的几个外景地完成室外拍摄部分，期间他还需要四次离组赶回海城给ING-M杂志拍照，其中十月刊要拍两次，一次单刊、一次合刊。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这这几个月他会有多忙碌，所以必须趁现在还有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免得又掉体重，要知道他这两个多月补上来的四公斤可是以谢晓晖掉了大把头发为代价的。

　　在梁端苦练一字马和空中飞人的这段日子里，小魏和戴森不仅小赚了一笔、吃到了四五个剧组的盒饭，还蹭了总长加起来约十分钟、有正脸出镜的戏，戴森甚至还混到了两句台词，让两人好好地过了一把戏瘾。
　　至于班长嘛，牛逼的男人走到哪里都会发光……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在隔壁剧组“快闪”了一个小有名气、出镜率颇高的三线女星。三线女星啊，王恒之这种财大气粗的投资人都只沾手过十八线女星好嘛！
　　起先梁端并不知道班长的光辉战绩，还是前几天清晨下楼晨跑时遇到从外边回来的班长，一问才知道他昨天晚上没回酒店住。当晚，班长索性大大方方地带着他的快闪女友和他一起吃了顿饭。认出女星本尊后，他懵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谢晓晖说得对，班长这辆公交车不能上。

　　回海城的路上，梁端问班长：“你家大花呢？知不知道你回海城了？”大花是那个女星在新戏里扮演的人物的小名。
　　“啧，别大花大花的，多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大花猫呢。”班长笑嗔道：“而且她可不是我家的，人家自己有家。”
　　梁端蹙眉看了看手机，不确定地问：“什么意思？分手了？”
　　“分什么手啊，我和她从来就没牵过手好吗？”班长回以一个“孩子，你还是太嫩了”的眼神。
　　梁端懂了，皱眉问：“成年人的……？”他没说下去，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摊了摊手。
　　“从心而已。”和小辈讨论这种事让班长有点尴尬，匆匆结束这个话题，转而语重心长地道：“小子，你往后是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把眼睛擦擦亮，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心里要有个谱。”
　　“你知道大花不能碰啊？”
　　“说你的事儿呢！”班长哭笑不得，然后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再说不都已经碰了吗？”
　　梁端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据说她有男朋友的，你别一不小心也上热搜了。”
　　班长没接这个话茬儿，拍拍他的肩道：“管好你自己吧，小伙子！年纪轻火力旺，可别拍个戏拍着拍着就入戏太深了。”
　　他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前些天围观大花参演的那部民国剧时，他就见到一个青年男演员在拍一场床戏时起了生理反应，场面那叫一个尴尬，呃，其实就他这个圈外人感到尴尬,反观当事人和与之演对手戏的女演员以及一圈摄制组的人基本上都风轻云淡，应该是司空见惯了的。
　　“年纪轻火力旺？”梁端又看了看手机，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翻了个白眼道：“这部剧里我就没有感情戏的好嘛？”一说到这个他就怨念满满。上次的那部电影里他是个炮灰反派，除了觊觎过女主之外就一直在怼男一、怼男二。这部剧更好，他的全部火力都输出在了杀杀杀上，还是男女通杀的那种……唉，戏路坎坷啊！
　　班长看出了他的惆怅，又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也对，他是看过那剧本的，那种尴尬场面应该不会发生在梁端身上，至少这部剧里不会有。不过他还是又提点了一句：“戏里虽然没感情戏，但戏外你也要注意分寸。你毕竟还年轻，戏路还长，可别栽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上。还是那句话，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你心里要有个谱。”
　　梁端知道他这番话是为自己好，点头道：“嗯，我知道，放心吧。”
　　班长不置可否地一笑，就此点到为止了。
　　梁端看出他笑容里有一抹过来人对后辈的不以为然，沉吟片刻，问：“孙叔叔，你听说过情感冷漠症吗？或者叫情绪淡漠症？一种心理疾病。”
　　班长一怔，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很多、很丰富，却无法有效地表达出来，所以表面上看这个人对身边的人和事都表现得很冷漠、很迟钝、甚至冷血。”梁端耐心地解释着。
　　班长的目光越来越疑惑。
　　梁端微微偏头看着班长，唇齿轻翻：“我就是。”
　　班长有点懵。我就是？什么意思？四舍五入下来就是……这孩子有病？
　　梁端观察了他一会儿，笑了笑道：“现在已经好多了，以前严重的时候除了谢晓晖没人能跟我正常交流三句话以上。我会对拍戏感兴趣是因为我发现这是个舒缓情绪的好办法。戏里的一切，人物、感情、思想、身份地位，都是假的，但我可以在戏里把这些都当成真的，去体验很多没体验过的东西并且释放情绪。”这是他上次参演电影时领悟到的心得。
　　班长轻轻点头，心里则在想这孩子为什么突然告诉他这些，而且，是真的吗？他快速翻看了一下记忆，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冷漠、迟钝的表现，倒是谢晓晖不太对劲才是真的。
　　“等到戏拍完，我的情绪也释放完了。”梁端摊了摊手道：“所以我觉得我不太可能在这个圈子里待太久，除非一直有新鲜的体验，当然，也要人家给机会。至于戏外会不会发生什么……应该不会，我对女星没兴趣，太瘦了。再说拍戏的时候过足瘾就行了，而且我感兴趣的也只是戏里的人设，真人还是算了，我可没那么多情或者长情。”
　　班长静静听他说完，终于理解他说这些的目的了，然后他的思路就跑偏了……为什么谢晓晖会瞒了大家伙儿这么多年她有个养子的事，为什么她会这么不放心这个孩子，为什么前些日子她看起来那么累，此刻隐隐都有了答案。
　　“你也很怕我这样说话？”
　　“啊？怕你什么？”班长回过神来，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我怕你干什么？就是有点意外罢了。谁还没点心理问题呢？我肯定就有啊，不然我大老远跑海城来换环境干嘛，不就是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儿么？”说完他就愣住了，随即又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一块心病竟就这样轻易说出口了，还是对着一个孩子。
　　梁端看着手机上的翻译，不解地问：“什么坎？”
　　“我跟你说得着么我？”班长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说起心理问题，还真有个事儿对我触动挺大的，不然这次我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出问题了。”
　　梁端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身面对着他，显然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我有个关系挺好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进了一家跨国大公司，干得很不错，一点点从小职员爬上了中高管理层，三十多岁就在京城买了房买了车，然后娶妻生子，在多数人眼里算得上是个人生赢家了。哦，他是鲁省人。”
　　梁端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前两年的某天他突然发现自己谢顶了，呃，就是脱发。”班长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继续道：“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所有人都觉得男人嘛，工作压力大，三十多岁就谢顶的并不少见。可他对此却非常在意，到后来简直成了执念、心魔的地步，看医生、找偏方、戴假发，搞得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整个人都几近奔溃了，没心思上班，下班到家就跟锯嘴葫芦一样一言不发，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
　　“抑郁症还是焦虑症？”梁端插了句嘴。
　　班长的情绪才开头，摆摆手示意他别打断自己。“一开始没人觉得他病了，反而觉得他这人很没用、太脆弱。不就是掉头发吗？就算全掉光了又能怎样？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后来还是他公司老板看出情况不对，哄着他去看了精神科医生，结果一查，中重度抑郁。”
　　梁端抬了抬眉梢，一脸“我说的吧”的表情。
　　班长斜睨了他一眼，笑问：“你知道那个精神科医生给他开的第一个处方是什么吗？”
　　梁端怔了怔，摇头。
　　班长很满意他的反应，呵呵一笑就揭晓了谜底：“一个电话号码，楼下美容科的植发预约热线。”
　　梁端愣了愣，也笑了，问：“他去了？”
　　“去了。”
　　“然后他就好了？”梁端追问，可马上又摇头。“不可能，中重度抑郁需要药物干预，还要定期复诊。”
　　“没错，”班长点头，“不过植发的建议绝对是神来一笔，事半功倍，再加上你说的药物干预和心理疏导，我同学的精神状态一天天的见好了。后来他把大公司的工作辞了，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开了个农家乐，顺便帮他父母种种地、种种荷花。我去年还去过一回呢，看着挺好的。他当时跟我说，小时候在老家种地那会儿一心就想着远走高飞，直到生病之后才明白，原来在老家种地的日子才是他最想要的。”
　　“嗯。”梁端理解地点点头。
　　班长轻叹了一声，靠在头枕上感慨道：“这件事之所以让我很触动，是因为我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一个问题：别人眼里的你不是真的你，甚至你自己眼里的你都未必是真的，那么到底要怎样才能认清自己呢？”
　　梁端被这么深奥的哲学命题给问住了，不过他也知道班长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于是就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
　　班长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像你这么看得清自己的孩子，不，人，太少了，难怪谢晓晖说你很多时候看得比她还透彻、还周全，都快让她无地自容了。你能这么冷静的自我分析，像个旁观者一样，是因为你说的那个情感冷漠症吗？”
　　“不知道，”梁端耸耸肩道：“每个人的病因不一样、症状也不一样，而且我听不见，可能也有一点原因吧。”
　　班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很费劲，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两个人、两代人、两种人的心境都想表达出来，但总觉得不到位。唉，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