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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初梦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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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晴光潋滟。
仿佛坠入人间秘境。
眼睛刺痛得很,却分明看见了。
蓝天之下,是一湾碧绿静谧的高山湖泊,湖泊一侧是皑皑雪山,一侧是繁盛花海,天地间,广袤无边,翡翠一般的湖水中,倒映着雪山、蓝天、白云,以及一位身着白衣、冉冉而行的公子。
是夫子!
燕然可以肯定,那人是夫子。
我居然……看得见了吗?
燕然揉了揉眼睛,盈润于眼眶之中的,正是一双看得见、摸得着、感觉得到的眼睛啊!生平第一次拥有了眼睛,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这一定是在做梦,燕然提醒自己。
目之所及,美好得不真实,却又真实得可怕,仿佛曾经都真实地发生过一样。
有夫子的世界,有眼睛的燕然,这是天堂吗?
燕然兴奋不已,想真真切切地看夫子一眼,想告诉他自己看得见了。燕然快步追上去,迫切地伸手去拉夫子的手。
当手触碰到夫子的手时,却像空气一样,直接穿过去了。
夫子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兀自往前走。
燕然一惊,这才发现,自己非正常肉身,没有影子,而是一只虚无的魂魄。
燕然惊恐不已,抬手对着阳光,那阳光却穿透了手心,照进了眼里,十分耀眼,刺得眼睛生疼。
“我这是……一只魂魄吗?”燕然惊慌道。
夫子近在眼前,燕然却触摸不到。
“夫子!”燕然大声喊道。
任凭燕然怎么叫,夫子根本听不到。他独自一人,静静地走着,似藏着万千心事,只留给燕然一个颀长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燕然正焦灼不安,忽闻一阵快马疾驰。
尚未来得及避开,那马便已穿过燕然的身体,朝前面的白衣夫子狂奔而去。
那是一匹高大健硕的黑马,黑得发亮,长长的马鬃迎风飞扬,如驰骋这天地间的霸气君主。而那马上之人,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高大青年,那人似乎察觉到了燕然,侧脸回头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燕然有了灵魂出窍地感觉。除了天生的桀骜与霸气,他眼中还闪过了一丝疑惑和不屑。那惊鸿一瞥的半张侧脸,竟生得极为好看。
好看得似曾相识。
那黑衣人,匆匆瞥了燕然一眼后,便没再理他。
他策马疾驰,很快追上了白衣夫子。与夫子过身之时,他飞速伏身于马背,长臂一捞,便将那白衣人,一把捞上了马背。
夫子先是一惊,但并未反抗,任由黑衣人将他箍在身前,同乘一马。
若是他人,估计早已被夫子打得四分五裂了吧。他们之间,竟如此亲密吗?
燕然的眼睛开始剧烈疼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一股温热的血腥液体从眼睛里流了出来。燕然抬手一擦,竟擦了满手的血。
整个世界,也蒙上了一层血红色。
在这个世界里,燕然只是一个孤独的、毫无存在感的看客。
黑衣人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紧紧搂着夫子的腰,头已伏在了他肩头,笑得醉人,说道:“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你就是这样,跟老朋友行见面礼的么?”夫子不紧不慢说道。是夫子的声音,是他啊。
“你不是老朋友,你是我的……心头好。”黑衣人贴在夫子耳边,说道。
“你若还是这么不正经,我……”
“嘘……”黑衣人用手指挡住夫子的唇,托着他的脸,轻轻一转,转向远处的一座雪山,说道:“看那!”
一束光从天空洒落,穿破云层,照亮了那座被云雾遮掩的神圣雪山。黑衣人推出一掌,掌中生出疾风,将那环绕在雪山之腰的云雾悉数吹散,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晶莹透亮的冰雪宫殿。那宫殿在阳光下,如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我为你建的,慕云殿!”黑衣人眼中闪过星星,道。
夫子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他居然为夫子,修了一座宫殿?!!!
“等它建完了,你若想住,便随时来住。你若不来,我替你看着。”黑衣人盯着夫子眼睛,说道。
“这就是你最近在做的事情吗?……到处都在传言,说你削雪山、驭鬼奴,大兴土木,致千万生灵无家可归……”夫子担心道。
“我并未削雪山,而是依山而建,因地取材,我确实用了鬼工,却并没有将他们当作奴隶,而是花钱请他们干活,这雪山上的生灵,我未伤一分一毫,相反,他们慕名来投靠我的、受我庇护的,倒是有不少……”黑衣人得意地说道。
“所言当真?”夫子道。
“我从未骗你。”黑衣人真诚地说道。
“如此便好……我只是怕你太过张扬,锋芒太露,遭人嫉恨。”夫子道。
“那又如何?旁人怎么评说,我不在乎!我就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黑衣人道。
“我唯一在乎的,就是你的想法。”黑衣人道。
“身外有身天外天,没有人是天下无敌的!且是人皆有弱点……”夫子道。
“我的弱点,便是你!”黑衣人握起夫子的一只手放在胸口,深情说道。
“除非你亲自来杀我……”黑衣人笑得像个孩子。
“你知我不会。”夫子定定地看了看他,抽掉手,欲下马。
“我知道。”黑衣人却将他箍得更紧了。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们……两人一马,共驰天下,如何?”黑衣人满目深情,款款而言。
“我同你不一样,无法随心所欲。”夫子冷声说道,“且,高原雪山,非我之所。”
“你可以选择的!”黑衣人回道,眼中是热切的期盼,“只要你愿意!”
夫子并未回答。
“我不强求你!山高水长,日月悠悠,我有足够长的时间等你,你慢慢做决定。”黑衣人深情道。
“我是偷偷出来的,我得走了……”夫子道,眼里已有了难得的温柔。
“如若,我不放你走呢?”黑衣人痴痴一笑。
“你不会的!”夫子挣脱黑衣人的禁锢,飞身而起,立于马上。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直抵那黑衣人的喉部。
利剑抵喉,黑衣人却分毫不慌。他望着那剑,眼中满是赞叹,道:“新炼制的剑吗?从前未见你配过。”说着,便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去抚摸那薄而锋利的剑身,手指在那剑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眼睛都未眨一下,只笑说道,“今日我为你这剑,开荤见血,往后,它便只记得我的味道了。”
“你……”
黑衣人笑盈盈地说道:“你这千年孤绝的性子,连剑都这么幽闷,不如叫它……‘独幽’吧。”
独幽剑的名字,竟是他取的吗!
夫子不置可否,收剑入鞘,落身下马。
“等等,别走!不如我替你传信回去,就说你被我绑架了,你家那老太婆她奈何不了我的。”黑衣人顽笑道。是顽笑,怕也是真心话。
“别闹!你想在太平盛世掀起战事吗!”夫子凝眉道,“那位是我最敬重的鲲母婆婆,你不许这么说她。”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我都听你的。”黑衣人两脚勾着马蹬,趴在马头,对夫子笑道。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更须收敛锋芒,好自为之。”夫子道。
“当下,臣服于你的人,多半是畏惧你、有求于你,为你办事的人,也多有借你威名行恶作乱的,想要长治久安,君当立善法于天下,以法治之。”夫子说道。
“你担心我?”黑衣人高兴起来,道,“你若担心我,就留下来帮我。”
“我和你说正经的。”夫子严肃道。
“他人作乱我必诛之,若是我自己呢?”黑衣人狡黠一笑,道,“他日我若找不到你,可不敢保证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你送的云玦我一直戴着,你不会找不到我的。”夫子举起那块挂在身上的云玦,说道。
是云玦啊!是那块夫子一直随身佩戴从未离身的云玦,也是那块在三清观碎掉后还幻化出青玉罩保护夫子的云玦。
黑衣人眼中一亮,心里开出了花。
“那……下次换我去看你!”黑衣人眼中尽是不舍与炽热。
“好!一言为定!”夫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道,“再会!”
“等等!”黑衣人大声喊道,他踢掉马镫,翻身下马,道,“可是,我等不及下次了。”
他三步并作一步,跑到夫子面前,一把将他高高抱起,转起圈圈来,大声说道:“戴上我的云玦,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这一刻,燕然有一种魂穿黑衣人的感觉。
那黑衣人,仿佛正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已!
在这个空间里,燕然如一抹空气,无影、无形、无声、无行,只能默默呆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而这双眼,也已被血色蒙住,眼前的人与景早已看不清,夫子的容貌、黑衣人的容貌,都已看不清。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刻,夫子笑了。
忽觉天雷一声震天响,雷电厉厉,眼前美好的世界轰然崩塌,天昏地暗,地动山摇,赤色火焰熊熊燃起,四下皆是恐怖的笑声。一双恐怖的尖爪,刺入了燕然的眼睛……
血肉横流,恐怖与疼痛,将燕然撕裂。
“夫子!”燕然唤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从梦中惊坐而起。
醒了。
一身大汗,头疼欲裂,双眼隐隐作痛。燕然一摸眼睛,眼框空空,蒙眼锦带束得好好的。
又回到了这个没有眼睛的燕然。
真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恍如隔世。
“戴上我的云玦,你可就是我的人了。”燕然默默念着梦中黑衣人对夫子说的那句话。这话如刻进了燕然脑中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回放着,抹也抹不去。
忽觉胸口有东西在悸动、发烫,燕然伸手一摸,正是那几片从三清观偷偷拾回来的云玦碎片。
“是你带我进入那梦境的吗?”燕然问道。
碎云玦微微发着光,似乎想要回应,却有心无力。
那梦中黑衣人,究竟是谁?那梦中之境,又会是哪里?
或许,修好云玦,它会给我答案。
那是梦开始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