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天使不在的十二月》古德拉克

2、雪莱·博通

　　从外表上看，诺艾尔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画像里最标准的那种天使形象：一头卷发、圆脸，大大的眼中装的可以说是无辜也可以说是无知，更多情况下是一种普适性的、对人类这个物种的悲悯与同情。也许还有怜爱。
　　单就诺艾尔来讲，他看着面前人的眼中除了关切还有一丝丝的好奇与期待。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和人类——真实的人类打交道！以前他都只在史书里看到过与人类（这一上帝偏爱的物种）有关的记载，偶尔听其他的天使谈起来过。说是没有憧憬，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面前的这个人类穿着奇怪样式的斗篷，布料看起来有些老旧。身材并不高大，或者应该说，比大部分路人都要矮小。
　　“什么样的痛苦……”面对诺艾尔刚刚提出的问题，对方似乎也有些为难，藏在面罩底下的眼睛眯缝起来，露出稍显痛苦的神色，“……抱歉！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如果诺艾尔对人类有更多了解的话，会知道面前的人类其实是一个小女孩。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人类小女孩需要的是温暖的食物和厚实的衣物，当然，还有家人的关怀。但他初来乍到，还不太擅长分辨人类的年龄和性别，更不要提了解他们需要什么了。
　　但若说低等天使诺艾尔有什么长处的话，那就是他善于倾听，而且，很有耐心。
　　于是他对小女孩安抚道：“没事的，不着急，你慢慢想。”
　　与此同时，小女孩再次露出了那种古怪的神情：“我觉得……不，我知道，我好像在找一个人。”
　　“找人……啊！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吗？”他拉住小女孩冻得冰冷的手，问。
　　“家人……”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还留有一丝困惑。“对！就是家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莱·博通。”
　　“雪莱！我知道，有一个诗人就叫雪莱。”
　　“诗人？”女孩眨眨眼，“那是什么？”
　　“就是……”诺艾尔忽然间也被问住了，“就是……”
　　其实他完全没有读过诗歌！不过他想，那是不是就像《诗篇》一样？多半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是用优美的语言歌颂上帝的人！”他说。
　　“上帝？”
　　“很厉害的哦。写得好的话还会被经常拿出来诵读，父亲都会听到的。”
　　“嗯……”雪莱一脸怀疑的样子。
　　“比如「神啊，愿你崇高过于诸天；愿你的荣耀高过全地。」”
　　“是吗？听起来倒是有点像是在拍马屁。上帝真自恋。”
　　对于父亲是否自恋这个事情，诺艾尔持保留观点。因为，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有高位天使能听到父亲的声音。据说书记员——梅塔特隆是为数不多在晨星坠落之后还见到过父亲的天使。考虑到这一点，人类会对天父有所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两人很快就将这个并不重要的小小插曲抛之脑后，诺艾尔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长袍。“放心，包在我身上吧！”他说，“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家人的！”

　　在出发帮雪莱寻找家人之前，诺艾尔先整理了一下自己需要带上的东西。首先他收起了那个写着【痛苦咨询】的硬纸板，夹在腋下，然后拿起了那根黑色马克笔塞在长袍的口袋里。准备万全之后他点了点头，心想：这第一个委托，他一定要好好完成！
　　他想，要帮雪莱找到失散的家人，首先要和她了解情况！比如，她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子？最后一次见到是在哪里？
　　只不过这个叫雪莱的小姑娘似乎记性不太好（诺艾尔表示非常理解，他自己也经常因为记不住事情被上级批评），她使劲回想才想到一点点线索。
　　“大概这么高。”雪莱用手比划了一下，比她还要矮上一截的样子，“长得……和我很像！但是没有我好看。”
　　“总觉得……好抽象啊。”诺艾尔认真地烦恼道，“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因为雪莱的脸和头发都被斗篷遮住了。
　　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雪莱摘下了斗篷和面罩，露出一头藏蓝色的短发和一双暗金色的眼睛。女孩长得很清秀，不，说是美丽也不为过，眼中灵动的光芒让诺艾尔想起了挂在夜空中的星星。
　　但是诺艾尔有一点点脸盲，他怕自己记不住长相。于是把快要没水的马克笔递给她：
　　“你可以拿这个画一下。”
　　雪莱接过笔，在诺艾尔的硬纸壳背面画了几笔，递给了这个号称可以帮忙消灭痛苦的怪人。
　　“喔！画得很好啊。”诺艾尔夸赞道，“好！那我们去找他吧！他叫什么名字？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叫飞坦，”雪莱说，“是我哥哥。”

　　于是，这个略显怪异的组合走在友客鑫繁忙的街道上，寻找雪莱的哥哥飞坦。但这座城市实在是太大了，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到一个人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诺艾尔几次向路人询问，都被警惕地避开了。这让他十分沮丧。
　　“你好，你见过这个人吗？”他指着硬纸板上的人像，又比了比身高，“大概这么高，长得和她很像。”他示意雪莱的方向，“她和哥哥走散了，我们在找他。”
　　友客鑫的路人谨记教导：不要和怪人或者疯子对上目光。他们避开诺艾尔的速度就像避开乞讨人士和推销员一样快。
　　几番询问无果，诺艾尔不由得败下阵来。他对雪莱说：“要不要我们分头寻找？可以快一些。”
　　雪莱摇了摇头。
　　“他们听不懂我说话。”她说，“我不会说通用语，家乡话在这边几乎没有人能听懂。你是第一个听明白我的话的。”她还指了指诺艾尔的纸板，“那个上面的字我也能看懂，但是很奇怪，你看起来也不像我们那里的人。”
　　“那是当然啦。”诺艾尔说，“我是神的使者，所以能和万物沟通。语言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而且要是语言不通，可怎么拯救世人呀。”
　　他想到了巴别塔。曾经人类并不是语言不通的。只不过他们想要联合起来建造高塔通向天堂，父亲才让他们说了不同的语言，联合起来的人类四散开来，最终没能达成目标。
　　诺艾尔想：语言的隔阂也是他们的痛苦之一。人类真的好可怜。
　　“拯救世人？听起来好困难。”雪莱说，“你要怎么做呢？”
　　“我……嗯，弥赛亚的使命是将世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所以我……”
　　“所以你才在路边摆摊？”雪莱哈哈笑了起来，“你真奇怪！这样一个一个问，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达成目标啊！”
　　“我、我知道这样很慢……”诺艾尔被一个年纪还不到自己零头的孩子嘲笑，不由得羞愧起来，“可是我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就算你能一个一个来，但世界上总有些痛苦是无法根除的。”雪莱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能让大家都获得幸福……到时候可能世界早就毁灭啦！”
　　“呜、呜呜~~~~”诺艾尔感觉受到了重创，因为雪莱说得似乎没错，“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吗？”女孩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说，“我觉得，你应该聪明一点！不过具体的方法呢，我现在也想不到。我们现在连我哥哥都找不到呢！”
　　她说得没错。但这并不能减轻诺艾尔的挫败感。
　　所以，他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这个叫飞坦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