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记》迷踪

1、全文

　　生子记

　　狐狸家租的房子在小学旁边。

　　六层楼，半新不旧，没有电梯。两只动物每天都努力地跑上跑下锻炼身体，听说爬一格楼梯可以增加寿命0.02秒呢~不过懒洋洋的狐狸常常抱怨说：“以前在人类面前用点法术也没关系，可现在却只能靠电梯这种冰冷的东西~~555……人家不要跑6楼这么累！”
　　“你还敢说！上次半夜闹出事来的是谁？”
　　“……我哪知道那位老太太眼神不好，竟然以为我是跳楼呢！哪有我这么姿态优雅地跳楼？”
　　……

　　六楼说高不高，恰巧能很清楚地听到学校里一天到晚的日程。
　　早上，有早操。
　　上午，有“为革命保护视力（这句话我一直以为是“卫泽力眼保健操”= =）”眼保健操。
　　间或还有寻人的，规劝的，以及小朋友自己做的广播节目。
　　小狸打工的超市24小时通宵营业，他值晚班的时候，白天就空闲在家。
　　站在家里的小阳台上，看着操场上蚂蚁一样的小黑点互相追逐，发出的声音却似近在耳边，时间一长，他就生出一种热闹里的寂寞来。

　　5点刚过，狐狸拿出钥匙打开门，就看到小狸呆呆地趴在阳台栏杆上。
　　看什么呢？
　　怀着恶作剧的心理，狐狸偷偷跑上去，伸出双手抱住小狸暖融融的腰，一边把大头搁在爱人的肩膀上。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校门口正挤满了领孩子的家长。
　　一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孩子就像小鸽子一样，扑入大人的怀抱。

　　吃晚饭时，小狸心不在焉地扒着饭，吃一口就呆几秒钟，腮帮子像电池不足的机器，动着动着就泄气停滞下来。
　　“唉……好想要个小孩哦……”
　　狐狸一听，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也胸闷了一下。
　　“小小的，软软的，非常听话的……”
　　“虽然我不是很小，不过也是软软的，非常听话的嘛！”狐狸把饭碗一放，就变成火红的九尾狐狸，两只爪子扒在桌沿上，润褐色眼睛直直看着小狸。
　　“你要上班，又不能总陪着我。而且培养一个小孩从不懂到成熟，多有成就感啊~~”说着说着，眼神就飘忽起来——“像你以前什么都不懂，多可爱~~”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很不可爱？？狐狸的一条眉毛不自觉地挑起。
　　“而且都不会变成人形欺负我><”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狐狸瞟向放在壁橱里的一对瓷狐狸……爸妈你们最清楚了ToT
　　“还有……”
　　还有？……|||||||||
　　小狸终于注意到狐狸脸上扭曲的表情……要把它从厚厚的红毛中辨认出来可真不容易。
　　“你是你，小孩是小孩，你连这个醋也喝？”
　　“谁……谁说我吃醋啊？！不就是个小孩吗？我也可以给你！”
　　“……没想到你愿意为我牺牲这么多~~”晶亮的眼睛眨眨眨~~
　　“|||……你别想歪啊。我是说我们可以领养一个。”
　　小狸的表情黯淡下来。
　　“啊……咳。你说如果我们真的生了一个小孩——先不讨论细节问题——会是什么样子？”
　　“恩，这倒也是……”小狸认真思考起来。
　　“左边有一个黑眼圈，尖尖的耷拉下来的耳朵……”小狸的眼前浮现出麦兜的造型。
　　“还有九条长着黑白条纹的尾巴……||||”
　　“说不定会是一只青蛙呢。”
　　狐狸掉下一排黑线。狐狸+狸猫=青蛙。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
　　“因为许仙和白娘子都可以生出文曲星嘛。他们是一人一妖，还可以生出个神仙。我们两个能生青蛙有什么古怪的？”
　　狐狸对小孩原有的一点点幻想被彻底打破……原来小狸想要一只青蛙ToT

　　临睡前，小狸照例又要和“爸妈”道晚安。
　　穿着睡衣的小狸站在客厅里。周围黑絮絮的，只有小狸两只眼睛亮得很温柔。狐狸一直偷偷地看，却没看到小狸动一动嘴巴。站了半晌，他就轻轻回来了。
　　关掉灯，房间里只有淡淡的月光。
　　窗帘左右晃动，清风便溜进来了。
　　“狐狸。”
　　“恩？”
　　“你这么喜欢长毛绒，是不是潜意识里也想要个小孩呢？”]
　　小狸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
　　狐狸用力隔着薄被抱住他。
　　“我是妖怪啊，妖怪没有潜意识。我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他本身。我喜欢你，没有孩子。”
　　“恩。”

　　第二天，小狸被一阵瘙痒闹醒了。
　　原来是狐狸。别吵，小狸拨开它的手。
　　好小的手……
　　恩？？？
　　小狸猛地坐起，骨碌碌，什么东西掉下了床。
　　“哎呦。”又轻又嫩的声音。一只小狐狸趴在地上。
　　“你你你——”
　　“狸爸爸~~”小狐狸爬上床来，蹭蹭~~
　　小狸拎起这只奇怪的生物，打量了半天……不是做梦么？怎么会有只小狐狸？难道……？恩，果然是那只狐狸的种……又放下。
　　“狐爸爸说早饭在桌子上。”小狐狸前爪搭在小狸的左手上，尽力探起头说话。
　　心里一软。左手揽起这毛茸茸的小孩，温柔地说：“我们一起去吃饭。”

　　狐狸回家来，就接收到一大一小两个热烈的拥抱，把手里的公事包也撞飞了去。
　　“狐狸~~”
　　“狐~~爸爸”
　　小狸猛地亲了他一大口，“谢谢……我就不问你小孩哪里来的~~了~~”后半句挨着狐狸的耳朵说，阴森森的。
　　狐狸脸色一变。果然，晚上没有他最爱吃的红烧鸡，而且是全鱼宴！
　　豆腐胖头鱼汤、萝卜丝红烧带鱼、炸小黄鱼、辣椒鱼头。
　　天啊，这种没有手脚，全身没毛，滑溜溜的东西可是狐狸的克星，狐狸只好拼命吃唯一的一盘素菜——黄豆芽。
　　睡觉前，狐狸自怨自艾地照照镜子，果然面黄肌瘦，憔悴了……

　　大床上，小狐狸挤在最中间，心满意足地咋吧嘴：“狐……狸……爸爸”
　　“小鬼，叫什么？”狐狸拨弄它。
　　“狐狸爸爸！”
　　“恩，那还有我呢？”小狸呵孩子的痒。
　　“狐狸爸爸！”
　　“恩？”
　　“就是狐狸爸爸！！嘻嘻，狐爸爸狸爸爸的简称嘛~~”
　　小狸听了就去扯狐狸的脸：“说，是不是你教的？为什么是‘狐狸’不是‘狸狐’？”
　　“瞎海要社应天星嘛……（小孩要顺应天性啊）”

　　幸福的一家三口日子就这么过。
　　小狸去买菜时，让小狐狸躲在他的衣兜里。小狐狸耐不住闷，悄悄探出头来，不小心被人看到，小狸只好赔笑解释道：“哈哈，这个是狐狸狗。什么？怎么长得这么像狐狸？哈哈，不像狐狸怎么叫狐狸狗呢。哈，哈，哈……”
　　倒也被蒙混过去了。（我该说狐狸狗长得太像狐狸吗？泪……）
　　“今天还买鱼，让你的狐爸爸吃点苦头，哼哼~”
　　“狐狸爸爸。”
　　小狸嘴上虽说得强硬，其实也有点担心狐狸最近吃不到肉，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结果被小狐狸一声“狐狸爸爸”叫开，就少了一分犹豫，多了三分坚定。
　　反正那只偷嘴狐狸，这里吃不到肉，总会在外面吃的= =#。
　　于是，今天的菜单是：
　　宋嫂鱼羹、开洋海带、醋酸白菜鱼块、清蒸扁鱼。

　　狐狸照样愁眉苦脸地吃了一点海带，面色发青地去浴室洗澡了。
　　5555……狐狸快变成吃素念斋的和尚了。
　　小小的浴室里一会就蒸汽弥漫，细白的瓷砖上凝结了一滴滴透明的水珠。温度慢慢升高，狐狸扶着墙滑下去，水哗哗地打在他光裸洁白的背脊上，飞溅开来。
　　小狸正和小狐狸在床上玩，突然听到浴室里一阵闷响，然后小狐狸噗地一声不见了。
　　小狸拿着飞行棋子的手凝在半空中，一时觉得身处异境，不知所措。

　　眨了眨眼，他发现面前，小狐狸坐过的地方，留下一根半长的红色软毛。
　　好熟悉，好熟悉……
　　——狐狸！！
　　他飞奔到浴室，碰地踢开门，一眼就看到狐狸摔倒在地，头磕在浴缸边缘，肿起好大一个包。
　　小心地抱起狐狸湿漉漉的上半身。

　　那双性感细长的双眼紧闭着，眉头也仿佛感应到痛苦而微蹙着。薄而嫩的嘴唇失去血色，只有唇尖上有一点点红。
　　小狸的眼泪刷地就和喷头里的水一起落下来，打在狐狸脸上。
　　——“你这个笨蛋！快给我醒过来！！”
　　“只是没有好好吃饭，不要装出虚弱的样子。快点醒过来呀，我已经做了红烧鸡给你。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鸡哦……”
　　“一直最习惯偷嘴的狐狸怎么可能只吃我煮的东西呢……”

　　为什么呢？
　　知道我想要个孩子，所以用耗力的法术变出小狐狸给我……虽然家里只有全鱼宴，他却只是苦笑着吃白饭，从来没有在外面吃野食……身体虚弱还是维持着小狐狸的法术……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是怕我失望吧……
　　我虽然想要一个孩子，可我更想要的是我和你共有的孩子，是我们的延续啊！
　　其实，我和你一样，想要的只有你而已。
　　是我太贪心了……
　　“是我太贪心了。我不要小孩！什么也不要，只要狐狸！只要一只狐狸！这只狐狸……”
　　噼噼啪啪像下雨一样的水珠打在狐狸脸上，狐狸微微动了动。
　　小狸连忙把耳朵凑上去听。
　　“……这里好闷……出去再说……”
　　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离开雾气腾腾的浴室。

　　一切闹腾停了。
　　——小狸也骂过狐狸了。笨狐狸嘛，一定要骂的。
　　——小狸也喂过狐狸了。红烧鸡呀，怀疑狐狸是听到这一句才醒过来的。
　　——小狸也亲过狐狸了。差点失去，是要好好抱在怀里确认的。
　　两只动物又变回原形互相依偎着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对不起嘛……还以为是你在外面生的……”
　　“……||||我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吧。”狐狸苦笑着，于是得到甜蜜的一吻。
　　“你以前不是说，你不会变化术的吗？（参照吃醋记= =）”突然想起来一个bug。
　　狐狸顿时汗如雨下，情势一下子逆转。小狸翻身，气势凶凶地压着狐狸的肩膀要解释。5555……语言行不通的时候，只好……只好装病了……
　　“小狸，我头有点晕。”
　　幸好是真的有点不舒服，蚊香眼一圈圈看起来蛮真实的。一定是刚才吃得太多，血液都到胃里帮助消化，血糖不够输送到脑部造成的。
　　小狸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天，还是坐回原位，乖乖窝在狐狸怀里。
　　“我不要小孩了。”
　　“恩。”

　　半夜里，狐狸突然听到一阵国歌声。迷迷糊糊地看了看钟，正好午夜十二点。旁边的小狸感觉到他醒来，转过脸，脸上一片泪光。
　　月光照在这泪水上，像宝石一样在发亮。
　　“怎么会突然奏国歌呢？小狐狸不见了。我只哭一个晚上。”
　　狐狸沉默地坐起来，舔舔小狸脆弱的脖颈。
　　承受不起啊，承受不起这漫长的永生。
　　“你说，生小孩是为什么呢？我们妖怪都会活很久很久，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够了。还要第三个人，为什么呢？人类是为了延续基因和血脉，一男一女才努力生育。真好笑，他们什么都不会，不会飞，不会变化，不能长生，可他们慢慢学会造小孩了……”
　　狐狸用手蒙住小狸的眼睛，把他整个抱在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说：
　　“总有一些我们做不到的事。小狸，我们只是两只相爱的妖怪，不是神。”
　　国歌嘎然而止，就像它突然出声一样。
　　演奏到一半就停止了，好象那个有小狐狸的梦。

　　这以后，小狸仍然像没有心事一样高高兴兴。本以为那晚的国歌是个什么预兆，什么挽留，什么应景的东西，没想到，之后就每天午夜十二点准时出现，准时消失。
　　两只动物研究了很久，一致认为是学校的设备老化，调试错误引起的问题。
　　虽然如此，半夜的国歌声听起来还是有点点恐怖。
　　小狸只好每天推醒睡得比较熟的狐狸，手牵手渡过这短短的一分钟或两分钟。

　　狐狸后来又拣过一只猫，一只狗，买过一只小鸡，两只黄金鼠，两只兔子给小狸做伴。
　　可惜动物在他们家总养不长。一只猫在发情期跟人私奔了，笨笨的狗则被原来的主人认领回去了。小鸡在某天清晨消失，黄金鼠趁笼子不牢逃走，而兔子则一只逃跑，一只死了。
　　唯一一只让两位主人看到了它的死。
　　小狸当场就哭了，硬说是狐狸老看它，把它吓死的。狐狸苦笑着让小狸捶打了几下，又忍受了一个礼拜的鱼饭，终于平息过去了。（狐狸：拜托别提了，我想吐……）
　　两只动物在半夜国歌声中，把兔子埋在小区的花坛里。没有墓碑，也没有挖出高高的小土包，小狸希望它能安静地睡下去，没有人打扰。

　　狐狸再不敢在家养小动物了。
　　小狸伤心了几天，突然想到了什么办法。
　　他把狐狸毛和自己的毛各拔了一根扭在一起。
　　“能行吗？”
　　“试试再说。”
　　“喂，要真的是青蛙怎么办？……”
　　“……”
　　还是试了。
　　随着两只动物输入的法术强度不同，一会是只小狸猫，一会是只小狐狸。
　　算是实验成功吧。
　　小狸也学会了狐狸的变化术，将功折罪，就没有再追究狐狸的欺瞒之罪。（狐狸：谁说的？他半夜叫醒我听国歌一定是报复><）

　　小狐狸，和小狸猫的性格非常不一样。
　　狐狸回到家，打开门，如果迎面送过来一双拖鞋，那拖鞋下面的一定是聪明狡猾懂得奉承人的小狐狸~
　　如果迎面是一只呆呆的狸猫，那只会歪着头看他半天，然后奶声奶气地道：“狐~~妈妈~~”然后就听到内室里爆发出一阵小狸特有的笑声~
　　狐狸的教师特性也在两个（一个？）孩子面前表露无遗，不过面对小狸猫总是很有挫折感。
　　“一加一是多少啊？”
　　“……”贼大的眼睛眨呀眨~
　　狐狸继续耐心开导：“一个苹果再加上一个苹果，那有几个苹果？”
　　小狸猫认真的掰指头，半晌，笑开来，道“三只苹果，狐~妈妈~~”
　　“怎么多了一只苹果？还有，我不是狐妈妈！”
　　“我喜欢苹果，狸爸爸一定不会只给我两个。所以是三只。狐狸~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

　　早上，一起去上班的小狸和狐狸，小心地帮小狐狸和小狸猫盖上被子。轻轻拉开门。
　　“你先出去，我来锁门。”
　　小狸掏出钥匙，把狐狸先赶出去。
　　狐狸在楼下等到锁完门的小狸，却惊讶地发现他满脸都是眼泪。
　　“怎么啦？”狐狸拍拍扑到他怀里的小狸。
　　“他叫了。”
　　“什么？”
　　“他说，‘狐狸爸爸，再见。’”
　　笑了。
　　那是我们的孩子呀。

　　等等等，先别完结，倒带倒带。
　　房间里，床上怎么没有人躺着？？仔细看，才发现枕头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毛。红的，火红，褐色的，坚实如土地。
　　……我说，狐狸，这是不是有点变态？
　　变态怎么样？幸福就好。
　　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是妖怪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