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多行不宜

3、第 3 章

　　所以,他才买下了北方最大的葡萄种植园。

　　他不酿酒,只为了她最爱的葡萄。

　　每年葡萄成熟时,他便让农家女孩来采摘,看着孩子们吃着葡萄,欢笑嬉戏。可孩子们总不会天天吃葡萄,剩下的果实便掉落腐烂。

　　丰美的园地年复一年地腐败着,却无人敢来争夺。

　　谁都知道,这里是那个身上有着九头蛇纹身的中国人的地盘。

　　今天醒来,他更加疲惫了。

　　看着床头柜上昨晚吐出的那粒小小的葡萄核,纷乱的思绪紧紧缠绕着他,令他一阵眩晕。

　　早餐时,桌上的葡萄竟然没有增加,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害怕。

　　"她人呢?"他看着桌上掉落的葡萄叶,今天已经彻底枯萎了。

　　手下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端上一杯水,说:"您先吃药。"

　　在手下惊讶的目光中,他破天荒地一口吞下三粒药,乖乖吃着早饭。这时,他看到她出现在门口。

　　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放下了所有防备,脸上露出了笑容,注视着她走近自己。

　　"怎么没有摘葡萄?"他问。

　　"手疼。"她伸出双手,上面有血印子。

　　他的心猛地紧缩，让手下去将葡萄全部采摘下来，她却打断了他的命令，说，“我吃不下这么多的，不如酿酒吧。”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干脆利落。

　　早饭后,她陪他漫步在满目苍翠的园中。"这里好美。"她由衷赞叹,"要是我能住在这里就好了。不过能看到就很开心了。对了,你有妻子吗?"

　　他停住了脚步，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提起这个称呼，他也不许别人提，无论谁提他都会觉得那是对她的亵渎。

　　“我没有妻子，”他摇头，“我的姑娘，她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那一定是你不好！”戚护士非常笃定的下了结论。

　　他哈哈大笑起来，“她也不会做人妻子，她做的菜是我吃过最难吃的。”

　　“哼，谁说女人就要会做菜了？到底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厨子嘛！”戚护士噘着嘴，佯装生气。

　　“她说想来法国，学做我喜欢吃的菜，”他轻轻地叹出一口气，疲惫的身体似乎连这口气都承受不住了，“我买下了这里最美的地方为她造了这个庄园，种下了她最爱吃的葡萄，”

　　“你是想让她来这里找你？”

　　他点了点头。

　　“可这里根本不是最美的地方啊。”戚护士说。

　　圣米歇尔山。

　　这座只有退潮时才有路通往的圣地,才是最美的所在。

　　“很美吧。”戚护士问他。

　　她带他来到这里。他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面前一片绿色的浅草,坑洼中盛满了海水,一圈圈地环绕,像是神灵无心勾勒出的圆圈,却形成了绝美的景致。

　　前面是孤零零矗立着的山中教堂。

　　哥特式的尖顶直刺云霄,顶端立着一尊全身金色的大天使雕像。

　　他立于高处,俯视众生,评判功过,聆听一切忏悔。

　　“我们快上去吧，不然一会涨潮啦。”

　　她拉起他的手。

　　他们沿着石板路前行,街道两旁是古朴的千年建筑,美得不似人间。

　　喧嚣烟火之后,便是庄严神圣的修道院。

　　他们走上了教堂前的平台，戚护士转头看着头顶的圣米歇尔，问，“像不像动画片？迪士尼的片头？”

　　他回头看去,没有言语。

　　“我最喜欢看动画片了，这里才是最美的，你选的那个我不喜欢。”

　　她牵起他的手,走进教堂,走向大天使的迷宫深处。

　　回廊，石柱，石壁，穿过圆庭，走过祷告室，走过那铺满彩绘的玻璃窗后，

　　她转身对他说，“谢谢你，小五。”

　　月升，潮涨，海水开始拍打山墙，发出震撼人心的巨响。

　　一浪接着一浪，一声连着一声，

　　他听到鸽哨声响彻天际,成群的灰鸽从眼前掠过,从圣米歇尔脚下飞过,漫天羽毛遮挡了视线。

　　一切都散去后,

　　他正站在圣母与圣婴雕塑之下。

　　“我，索绰罗·叶五，满洲正白旗人也，十三岁留学法兰西，学无所成，归国后庸碌半生，”他低声从那边走开，

　　边走边低声诉说，似质问、似犹疑、似忏悔，“邂逅红颜，奈何天妒，阴阳两隔，无处寄托，刀兵杀伐，彷徨半生，”

　　最终，他抬起头再次对视上方，“今虽垂暮，然犹不知悔，亦不愿悔。若真有神明，当使伊人还我，若世间无神，我又何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中回荡,震撼而坚定。

　　他在迷宫中走了一夜,寻找她。

　　每一条回廊似乎都通往回忆的深处。

　　第四天,他回到了庄园。

　　葡萄藤上垂挂的果实染上了夕阳的余晖,一如他斑驳的记忆。

　　他慢慢走到摇椅前坐下,目光穿过窗棂,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手下来报,说巴黎赶来的护士今天到了,询问是否要见。

　　他笑了起来，摇摇头，视线移向窗台,那里摆放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身着洁白的连衣裙,双手背在身后,轻盈地立在一座四合院的台阶前。午后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裙摆上,一群灰色的鸽子从她头顶湛蓝的天空掠过。

　　他愿用一生,等她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