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女色之祸 ...
-
乾元殿,勤政堂。
皇上提前一刻钟到了。
他坐下后,颇为嫌弃地瞅了眼左胳膊,又瞅了眼左胳膊,浑身不得劲,最后,依旧无法忍受,让张忠国在勤政堂拉了个竹帘子,他隔着帘子,召见五位宰相。
对,是五位,不是三位。
因为中书令谢无和侍中华光,是强闯进来的。
这两位,是父皇留给他的老臣,父皇一共给他留了三位顾命大臣,另一位尚书令刘乐缺,在他继位后不久就病逝了,他没提拔其他人担任这一职位,三省中,尚书省因统管六部,一直是三省之重,权重一时,尚书令更有令君之称。
刘乐缺最喜欢死谏,当初阻止他修建芙华宫,就是刘乐缺打的头阵,偏他是老臣,担顾命之责,哪怕他身为天子,再不喜,也不得不给对方几分薄面,还好,芙华宫动工前,那老头就病没了。
他前脚给了老头极高的荣耀,封文正谥号,陪葬先帝皇陵,父皇生时极喜欢他,就让他们君臣二人在地下相伴。
后脚,他便把那些跟在刘乐缺后头,叫得最欢的几位言官,全贬了,有去塞北放羊,更有去岭南以南喂蚊子、熏瘴气。
尚书令一职空着。
他提拔了郭伍和尚全分别担任左右仆射,分权管理尚书省,侍中令狐游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平常商量事情,特别是遇到私事,他更愿意找这三人。
譬如今日,他其实也只想见见这三人。
不过,既然全来了,他准备要干的事,原本只想透个口风,让政事堂先行讨论,可瞧着谢无和华光,他们既然要来,那好呀,来都来了,他索性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皇上心里立即做了决定。
“……陛下无端五日不朝,此刻接见臣等,又何故要隔着帘子。”刚赐了座,一坐定,门下省侍中华光率先发难。
“朕不想见你们,”
皇上这话说的气定神闲又理直气壮,甚至还开了句玩笑,“要是诸卿皆似令狐郎一般俊美,朕也不至于挂起帘子,免于伤眼。”
话音一落,坐在最右侧的侍中令狐游一下子收到四道不满目光的注视以及瞪视,他只能不失尴尬的回之一笑。
郎君独艳,风华无双。
华光最先收回瞪视,喊了声,“陛……陛下。”噎住了,一时竟说不出其他,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哪怕早习惯了自家陛下性子跳脱,甚至偶尔离经叛道,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听到这话,竟因容貌遭陛下嫌弃,想他年轻时,也容貌俊朗……
不对,他歪题了。
他怎么能顺着陛下的话去想这个?
华光想哭,他将来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先帝。
谢无看了眼老伙计,虽然平时不大对付,但这会子俩人同病相怜,及时施以援手,“陛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言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臣等容貌虽不及令狐侍中,但谋国之心,忠君之意,比令狐侍中的容貌,犹胜三分。”
“朕知道谢爱卿忠心,但朕还是不想伤眼睛。”
谢无自年少起,便自诩辩才无碍之士,直到遇上自家陛下,不按常理出牌,往往被堵得哑口无言,以前陛下居东宫时,就曾听闻陛下有好美的毛病,当时只当陛下年少轻狂。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不想随着年龄增长,毛病没改反而愈发厉害。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劝。
只是还没开口,华光便抢了先,当即起身,往地上一跪,要知道,国朝宰相,地位崇高,不轻易下跪
“陛下贵为天下主,岂能以貌取人,因容貌臧否一人,将步入前朝后尘,国中无才士,内廷多嬖宠,举朝皆浮华,臣恳请陛下三思。”
“陛下内宠颇多,今日能因一妾之病,罢朝五日,来日岂非要因一妾而弃天下,女色之祸,前朝可鉴,殷商亦不远。”
“陛下数次因朱美人生病罢朝,此次尤甚,臣观朱美人便是妹喜妲己之流的祸水,媚惑陛下,置朝纲于不顾,为保全陛下清名,微臣恳求陛下贬斥朱美人,拆了芙华宫,以正视听……”
谢无听前半段,还觉得不错。
听到后面,就知道坏事了。
果然,话没说完,帘内就传来陛下的怒喝声,“华光,你给朕闭嘴,朕不上朝,干朱美人何事。”稍稍停顿了下,谢无还能听到帘内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可见华光的话,把陛下气得不轻。
又听陛下斥责道:“好好的宫殿拆什么拆,建不花钱呀,朕要是天天不舒坦,朕要清名何用,至于女祸……”一声冷哼,“朕倒希望真有,一堆歪瓜裂枣,挑不出几个顺眼的,你们怎么好意思跟朕提女祸。”
谢无听到这,满心无奈,先帝在位二十四年,拢共只举办了一次选秀,可陛下登基五年,就已经有两次选秀了,这还不包括各地藩王敬献入宫的美人,帘后陛下的吐槽仍在继续。
“华卿你眼瘸,朕还不想伤眼呢。”
“朕召你们来,是告诉你们,从此以后,早朝都改成五日一朝,另外,朕最近半个月不会上朝,期望卿等提前适应一下,朝中之事,你们看着处理,有不决者,你们商议后,再向朕呈疏表。”
这话就如同一记惊雷,惊得剩下几位大臣,都坐不住了。
尤其谢无,极谨慎的一个人,把脑海中的内廷之事全抛开了,也顾不上犹豫了,他是受先帝所托的顾命大臣,立即起身往地上一跪,“陛下,每日朝会是祖制,不可更改……”
“朕是告诉你们,不是找你们来商量的,”
狗皇帝疾言厉色道,又用镇纸敲了敲几面,他实在受够了每日一大清早的,跑到含元殿听一堆废话扯皮,也不知道当年定下这个规矩的高祖咋想的,老祖宗太勤快了。
“再说了,你们看看,这五日朕没上朝,也没见耽误你们的事,非得每日一大早的起来赶个形式,你们受罪,朕也受累,具体上朝的日子,你们回去认真商量,议出一个更改朝制的章程来,再呈报给朕。”
“就这样,都退了。”以这句话作为终结,帘后的皇上起身,转身就跑,因为他担心华光那老匹夫真的会哭给他看。
他又没耽误过正事,偏他们还不满。
有些老臣,就是太无耻了。
不是哭,就是死谏。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阿耶在位时,太纵容这些人了,给惯出来的破毛病,他可不愿再惯着他们,如今剩下的几个,都一大把年纪了,他只好跟他们比命长。
走出乾元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只是他没料到,他躲过了老臣的眼泪,没躲过后宫的眼泪,看到一窝蜂的嫔妃围堵在乾元殿后面的候圣亭,个个上前来问安、问病,他立即猜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阿颜干的好事。
把他受伤的事透露出去了。
看到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狗皇帝觉得比看到华光那张老脸哭,美上不知多少倍,只是他现在左手还不能动弹,还上着丑得不行的夹板。
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所以,他没下轿辇,更没作停留,“都来这儿干什么,知道的说是关心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哭丧,都给朕散了。”
在场的众位嫔妃,一时间,只觉得哭了个寂寞。
有那真哭的,听到这句话,也噎住了眼泪,不敢哭了。
他也没心思去管这些真情假意,吩咐轿辇直接走。
穿过这群人,径直前往芙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