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65、拒官

　　卫翎一席话，令众人顿时觉得明朗不少。秦峥顺着卫翎的话道：“也对，那些小国与大齐才是近邻，想卖北疆这个人情，也得自己先掂量掂量。不如就请皇上着礼部从这些国家以往的岁贡中挑件珍玩送回去，以示皇上没有忘却旧日友邦情谊，他们知道了轻重，自然会回个准信来。”

　　严晟满意地一点头，道：“只要他们分得清事态，就不必忧心北疆那群蛮子能借了谁的道。届时我们还是把重点放在苍州附近，一定逼得他们把吞下的齐国疆土吐回来！”

　　众人皆附和道：“皇上英明。”

　　“卫学士才智倒是不错，”严晟又转向卫翎道，“此次立下大功，不如就赐你齐民籍贯，入朝为官，也算物尽其用，人尽其力。你可愿意？”

　　众人都暗暗感叹卫翎交了好运，可以摆脱过去亡国奴的身份，还能入朝为官。只有秦峥闻言，心头不自觉地一紧。

　　果然，卫翎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座站起，又在大殿正中跪下：“请皇上恕罪，草民不愿。”

　　“不愿？”严晟微微上扬的语气让殿内的人俱是一凛。

　　“是，不愿。”卫翎于是又一板一眼地重复了一遍。

　　大殿内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严晟一言不发地望着殿下的卫翎，而卫翎顺着眼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分外笔直。

　　秦峥只觉得自己的额前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抢上前向严晟请罪道：“皇上恕罪。卫翎他这些日子自在惯了，不想受官职拘束。”

　　“哦，是吗？”严晟闻言一挑眉，对卫翎问道。

　　卫翎抬头看了秦峥一眼，看见了秦峥眼中的焦急和隐忧，眼神闪烁了一下，终是对上严晟的眼神，回道：“是。”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后，严晟忽然笑了起来：“不愿就算了吧，朕也不是那自讨没趣的人。都散了吧，与各国交涉的事，就由赵卿去与礼部商议着办。”

　　严晟说罢，众人也都起身跪安，纷纷退下了。

　　待人都走后，严晟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苏其昌，”严晟闭着眼缓缓道，“过来给朕揉揉脑袋，有些头疼。”

　　苏公公端着茶走上前来，应了一声便绕到严晟身后，为严晟轻轻按摩起了额角。严晟放松地叹了一下，开口道：“子嵘他似乎与朕生分了，许是朕派御林军和羽林卫去，伤他的心了。”

　　“皇上，老奴说一句不该说的，”苏公公在严晟背后温和地开口道，“秦将军他身为皇上您的臣子，哪怕不主动体恤皇上，好歹也不该添堵不是？不过秦将军就那个脾气，一时难改，皇上也别多心了，毕竟秦将军帮着您打了这么多胜仗，这大齐战神的名头可是有目共睹的。”

　　“他本性忠良，只要不恃宠而骄，朕都能依着他。”严晟语气微冷，“可那个卫翎，脑子确实比旁人活络几分，可他竟敢当众驳朕的赏赐，岂非不把朕放在眼里？”

　　“许是读书人骨子傲得很，皇上也别跟他一般见识。既是呆在秦将军身边的人，想来在将军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天去。”苏公公微缓了缓手上的动作，端了茶盏给严晟道，“皇上您喝口茶润润嗓子，下下火。”

　　严晟接过，掀起杯盖闭着眼啜了一口，还给了苏公公，冷冷道：“秦峥管不管着他朕不知道，朕看着秦峥倒是很护着此人。”

　　“那这就是秦将军考虑的不周到了，那卫翎再聪明能干，也是凉国人，谁知道那白面似的皮囊下面，装着什么打算呢？”苏公公似是若有所思地说道。

　　严晟听着苏公公的话，眼神不知不觉地幽暗下来。

　　回府的路上，秦峥让马夫驾着车，自己钻进了马车里，和卫翎坐在一处。颠簸中，卫翎犹豫了一阵，开口对秦峥道：“秦峥，我今日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秦峥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做官？”

　　卫翎沉默了一下，挑起窗帘向车窗外望了一眼。年关将至，路上行人步子都悠闲了些许，店铺里懒懒地摆着春联、年画等物件，地上的积雪预兆着来年的丰足。

　　“我确实很佩服皇上能把大齐治理得这么好，奖惩分明，令行禁止，纵使出了几个贪官污吏，也能及时拔起，朝廷清明，百姓安定，比我大凉那个遍地饿殍的样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卫翎轻轻说道，“可我还是凉国人。”

　　他抬头对上秦峥的眼神，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我知道凉国覆灭不能全怪齐国，但凉国最终还是被齐国彻底抹去了。我可以为了对抗北疆给你们出谋划策，但我没法放下这个事实，转头入了齐国的朝廷为官。”

　　“和我猜的八九不离十，”秦峥叹了口气，想到之前探到的卫家大火的真相，他死心塌地地护着的旧主，却是全家丧命的真凶，心中一阵生疼，终是什么都没说，把卫翎揽进了怀里，“放心，我不会逼你的，不做官便不做官，就当我的谋士也挺好。”

　　卫翎没有说话，安静地靠了一阵，又忧心地说道：“只是皇上大概本就不怎么待见我，我这回驳了他，他怕是更不信任我了，连带着你也要被他迁怒。”

　　“我倒无所谓，和皇上共事了这么多年，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挤兑我，但是你就不同了。日后你尽量小心行事，别被人抓了把柄。”秦峥沉声说道，“若是黑莲有消息了，你先告诉我，我们一起商议个对策再行动。”

　　“嗯。”卫翎颔首。

　　“最近黑莲还有什么动静吗？”秦峥又问道。

　　卫翎便把之前陈平说的见了高池的事告诉了秦峥。秦峥沉思一阵，道：“我再找个机会回禀皇上，黑莲来者不善，你自己留心提防着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