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桃华之

4、第 4 章

　　远远见到骊山在黑青色笼罩之中的死寂，小野越发加快了脚下的脚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师父这么久，又在生死之间徘徊，她很想扑进师父带着清香的怀抱里，就静静地抱着师父，安抚一下胸腔里这受惊无措的心脏。小野低头笑着瞧了瞧左胸，仿佛她能见到里面正不安跳动着的心脏。
　　阵法被破，草木间有密密麻麻杂乱的足印，屋子里没有师父，空留了满屋杀气。
　　我像一只发狂的野兽疯狂地在山间山下找师父，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当我困了就随便找个街角的狗洞睡了。因为我身上没有铜钱，山里不需要铜钱，我没有认识的人，我也不知道找谁去打听。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在我因为饥饿和神经衰弱晕倒的之前，我靠在墙角低垂着的视线里看见了一双鞋履朝我靠近。
　　这个人会对我怎么样呢？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先把自己照顾好，再去找师父。在师父消失后这么久后，我的眼泪第一次倾泻而出，弄花了黑黢黢的脸蛋。我真是笨蛋啊，师父。

　　“将军，求求您吃下这颗荔枝吧。”郑岳身旁估计不超过十四的婢女颤巍巍的乞求声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清晰地传进了众人的耳里。
　　此时丝竹声停了，恒舞也停了，因为众人都在等待郑将军的答案。
　　此前已经有一个服侍将军的婢女因为将军不食荔枝而被乔安处死，这个像鸟儿一样哆嗦的小女孩用连哭都不如的笑乞求着将军。
　　郑岳自顾自地喝杯里的酒，不理会伏在地上的婢女。
　　乔安一摆手，“待客不周，不吃便杀了她吧。换一个吧，就你去服侍将军吧。”乔安一指，指向了刚才缘墙柱而跳恒舞的舞女绿衣。
　　身在席上的张清文手里的银筷子不住地颤抖，他涨红了脸，愤怒冲天而上，尽管他父亲多次告诫他不要得罪高官贵人，可是此时的场景于他敏感善良的内心冲击过大，于是他高声斥责道：“将军不过食一荔枝便可，何忍致红颜无辜殒命？！”
　　郑岳锋利的眼神瞟了文弱的书生一眼，自负地笑了，“他自杀他家里人，与你我何干 ！”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绿衣悄然来到郑岳身边，拿下他的酒杯为他斟满了如血一般浓艳的葡萄酒，微微低了身子，双手奉上。
　　郑岳将酒杯拿起，绿衣又另拿一盏青瓷酒杯，为自己斟上了猛烈的白酒，随即仰头一口饮尽。
　　饮罢无声泪落。
　　“你为何落泪？”
　　“因为与将军初见，便觉得将军是那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会困在这温香软玉的风流和应酬中，可惜的是小女子初见英雄，却无法再为英雄存一份牵挂，命不可贵，贵在知己。”
　　郑岳定睛凝视眼前的女子，如那弦上月，清丽动人。
　　他沉默地抬手，一颗一颗吃尽了琉璃碗里白嫩多汁的荔枝。
　　“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
　　“好听。”
　　绿衣低头宛然一笑。

　　“她醒了吗？”
　　“醒了。”
　　脚步离得越来越近，小野藏在门背后，伸手去拔腰间的短剑。
　　门开的刹那，剑气直逼陆希音而去——“啊！”小野的手腕被陆希音的折扇猛地敲打，打断了一样的疼痛让她不禁呼出声来，短剑直直掉在地上。
　　“为什么又是你？”
　　“别急，我是来给你一个那山中人的机会。”陆希音径直走向木桌旁坐下。
　　“你知道她？”小野的手腕恢复知觉后快速地捡起地上的短剑，坐到了陆希音的对面。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提供你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不过我知道和这件事相关的人，而且我能帮你靠近这些人。”
　　“那你为什么帮我？”小野皱着眉凝视着眼前的人，眼前人看自己的目光沉静有力，仿佛正在看他刚擒住一只笼中兽。
　　“利益是需要交换的，你需要为我做三件事。”陆希音顿了顿，看见了小野瞬间警惕的眼神。
　　“哪三件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若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替你做三件事不是顷刻能成，如何知道我师父还安全？”
　　“捉你师父之人是为了寻一样宝贝，那宝贝一日未被找到，你师父便一日不会有杀身之祸。”
　　小野的未脱稚气的圆润的脸庞染上了深沉的严肃，她目光沉静地与陆希音对视。
　　“你清楚我没有别的选择。”
　　“很好，那我们现在便算是盟友。”陆希音低头看清了小野骄傲的姿态下掩藏着不安与紧张，微微笑着不去点破。
　　放下墨一般的长发，白皙灵活的手指手握檀香的木梳挽起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小野看见眼前正为自己画眉的陆希音，因为距离太近，她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不习惯女装打扮。”
　　“你需要完成的任务必须是女子装扮，并且打扮成婢女模样跟在我身后进出才不会引起府中之人的怀疑。”陆希音耐心地描摹着。
　　“胭脂你自己来吧。”
　　小野接过她手里的胭脂盒，用手指沾染了玫瑰膏体淡淡地在唇上涂抹了一层。
　　陆希音在她身后看着铜镜里的面影——翠袖薄衫，冰肌玉骨。
　　“用你左手边第二个彩凤梧桐盒里的粉末将自己的脸抹黑一点。”
　　“为什么？”小野回头仰着脸奇怪地询问。
　　她脸上细软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陆希音移开了目光，“这幅容貌不像个婢女。”
　　“陆希音带着一个面生的婢女坐上了宝盖流苏马车出府去了秦楼。”一个小厮悄悄溜进陆政的书房贴耳告诉自家主子。
　　“车夫是我们的人吗？”
　　“是的。”

　　“我们现在是去乔府吗？”
　　“乔府里的人名和家世都记清了吗？”
　　“放心，我记清楚了。”小野充满信心地回答，这几日她日夜颠倒地背诵就为了能早日潜进乔府打探师父的消息。
　　“恩，那我们今日去喝花酒。”陆希音轻轻笑了。
　　“为什么？”下了马车，小野紧紧跟在陆希音身后两三步询问原因。
　　陆希音停下脚步。
　　“你连走路的样子都像个男人，如何以舞女的身份进入乔府？”
　　小野亦停下脚步，碧瓦高楼，此时望去，灯火已黄昏。
　　“陆公子可真是好久未来了。”一入秦楼，从楼上阶梯缓步下来一位姿容艳丽的女子，见她走路，罗袜生尘。
　　女子的目光含嗔带怨，在陆希音身上流连。
　　陆希音遥遥地对她点头笑了笑，带着身边的婢女进了二楼的厢房。
　　来了位名叫武小儿的清瘦的男子送上了茶水与甜糯的糕点。
　　当小野将第二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了三位粉蝶一样的姑娘，安静的房间瞬时热闹生香，其中有一位她记得，就是之前那位目光含嗔带怨的姑娘。
　　她抱着琵琶，微微低头以作请求之态说：“公子今日是否依然想听琴心弹奏琵琶曲？”
　　“嗯。”
　　罗裳轻移，琴心坐在半透明的屏障后面，纱罩下的烛光将她窈窕的身姿映在绣着笼中雀的屏障上。
　　舞月和柳扇纷纷坐下，替公子倒茶。
　　“公子今日所来何事？为何还带着一个小姑娘？”舞月笑容明丽，说话时朝着小野微笑。
　　小野也回了一个微笑。
　　“把她带来给你们调教成一个舞女。”
　　“是要把她送给什么人吗？”柳扇问道。
　　“送给乔府。”此话一出，舞月和柳扇的笑容微微敛住了。眼前的这位陌生姑娘眼神干净，容貌天真，送到乔府那样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