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另一端》平天烬

2、第一章（下）

　　☆ ☆ ☆

　　抚着昏沉沉的脑袋，钟奇摇晃着洗漱完跌坐在梳妆镜前，呆愣地看着镜子中愈发苍白的脸孔，外面已经是正午了，阳光满室追跑，亮堂堂的刺目，梦中的旧日色彩一下子好像曝光过度的照片，在眼前模糊。
　　为什么又想起，或者说是梦到，那些好似深谭死水般静默的过往，那些几乎自己都以为早已被丢弃到天边的东西。
　　也许……
　　也许是又见到他的关系。

　　恼怒地拉上窗帘，两层都拉上，拉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不留。屋子重回夜的静谧，只是静……

　　将帽檐再压低一点，钟奇快步走在阳光底下，夏天的阳光太过狠毒，穿透所有的伪装，直至能把人烤干，手中的名片已经被捏得汗水津津。
　　要不要去？……去？不去？
　　脑袋中在打架，腿却带动身体在不停走。

　　‘铃——’
　　随着推门，是悦耳却细微的声响，好像只是提醒店主有客人上门，却不要惊醒其他人。这，刚好符合钟奇的喜好，没有引来不必要的视线，自己悠闲地走的感觉很好。
　　“小奇？”惊讶的男中音，温和好听，随性的衬衫，仍是悠闲，但气质已完全不同，眼前的人影和梦中的身影重合，一瞬间迷惑。
　　多少年没有看见他一身运动服笑得白痴的样子了，若不是那个梦，她也要忘记原来他是有那灿烂的一面。

　　多少年？一切都只在过去，两人的交集早已过去，原本以为是不可能再见的到的，没想到在街上瞎走就能碰到那个当年几乎叫她翻遍整个城市都找不到的人。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若是时间能带走的不仅是实物，连同记忆也一并接收，世界会不会变得更简单，快乐一点？
　　这个世界也许也真的是有神的，所有相关的人都逃不掉既定的命运，绕了一个圈子后，仍回到起点。

　　杵在门口，点了点头。来，本就是冲动，站定在他面前，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该恨恨的臭骂他的不告而别，还是，静静地述说这些年的生活。
　　什么，她都说不出。看着他，熟悉，也陌生。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事物早已消逝，人，也早不若当初。
　　“一直站着干什么？进来吧！”宋迤笑得温和，牵起她的手，缓缓说着，仿佛对待小朋友。她，对他，只是迷路的孩子。
　　低了头，暗暗避开和他的接触，他也不说什么，随着她。带她在窗边的位置。从她那时任性地离开时，他就是这样对待她，仿佛什么都没所谓，顺着。不在乎才没所谓吧。

　　店子位于闹市，车走马龙，来来往往，热闹喧嚣。这样的环境里出现任何清雅的东西都很奇怪，按理说，若是茶馆，该是放在优美雅静的地方。
　　‘清音阁’，这家店的名字。他的店。
　　临窗的位置景致奇怪的好，一下子褪去了门口的热闹，碧水荷池，假山水瀑，幻境一样。钟奇不禁多看了一眼。
　　“这条街后面是一个公园，我买下这个地段，从这里就刚刚好可以看见公园里的荷池。”
　　钟奇点头，好像对此没有兴趣，随着他的解说也只是匆匆忙忙的一眼。他，仍是那么周全，烦人的周全。
　　“这些年，阿岩说伯父伯母都很想你，去年，见到伯父，已经有了白发。”宋迤端着茶托盘，慢慢往砂壶里填茶叶，浇开水，泡。低首垂眉地很认真，口气也清清淡淡状似闲聊。
　　多少年了？困惑地眯起眼，现在面对人的机会变少，表情也退化到极简单的地步，眨眼微笑皱眉都几乎牵扯不到神经。
　　七年了，七年没有相见，事实上，头两年还稍稍有丝联系，后面五年真的是跟过去断了个干净。从来都不是蓄意做得这么无情无义，只是顺着自己无意就变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没见的这些年，以为他早已按照理想成了有名的建筑师，谁想，竟在此开起了茶馆。人善变，还是造化弄人？
　　“早几年还行，……现在我已经没脸回去了，早说过，就当钟家从没这个人的。”钟奇开口，好像饥渴很久的人，嘶哑无力，喝了一口宋迤递来的茶，有点烫舌，声音倒回复正常了。钟家最惹麻烦的不是吵闹的大哥小妹，永远是这个看起来沉默乖巧的钟家老二。
　　最对不起的是小妹，逼得面临高考的她根本无力学习，恁是名落孙山。她无法安然地出现在钟家每一个人的面前。
　　“说什么有脸没脸的，当初那点事多少年了，谁还记得？他们惦念的是不归家的孩子。”仍是温然的口气，仿佛并不是想当说客。“何况，要说错，当初，是我的错。”大手轻轻揉着，不是她的肩膀，而是她的头发，好像大哥哥宠溺小妹一样，带着慈爱。
　　“不关你的事，只是我自己任性而已。”钟奇站起来，退开，到他碰不到的地方。他，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迷惑她了。
　　清脆的铃声后散落着微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