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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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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纠私党反被官兵镇 引蛇出始接琉璃客】
索漠跟宝黏糊了几天,被宝以不务正业为由赶到探菊院做例行性查账。他意兴阑珊地翻着账薄,丹晔忽然匆匆而至,说:“二爷,楼前围了两百来人闹事。”
“有人敢来闹事?”索漠精神一振,立马来了兴趣,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是前几日刚被列进黑名单的人,可能是来报复那天的事。”
“哦,那个一定要点淩大人的暴发户啊。”索漠森森一笑,“真是不知死活。”
佐淩刚巧走进来,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瞥了眼丹晔问:“怎么了?”
丹晔躬身说:“大人,前几日上了黑名单的人纠集了两百多人要砸楼。”
“为什么进的黑名单?”
丹晔看看索漠,犹豫着没说。
“生客,不懂规矩,非要大人您陪酒。”皖楠打着哈欠进门,“大人,求您以后还是别出现在探菊院了,出现一次让我头疼一次。”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出口气?”索漠活动活动手脚,正准备出门,被佐淩的一声冷哼拦住。
“不给点教训,他们不明白这是谁的地盘了。”佐淩冷笑道,“叫贺广半个时辰内带州军赶到这里。”
皖楠对着佐淩走远的身影发怔:“让刺史大人来……处理这种事?”
“算他倒霉,碰上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索漠按了按皖楠的肩,跟着离开。
童大民喝口水润润嗓子,望一眼自己这边黑压压的人,再望一眼注定会被砸破的攻德楼的黑铁门,心里涌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痛快。那天他点人不得窝了一肚子火,走在蜿蜒不绝的下山小路上越想越可气,便到镇上收买了卉州一帮山匪流寇,气势汹汹地来砸场子。
等着吧,一会老子要你们脱就脱,躺就躺,人兽就人兽,鞭打就鞭打!
他狠狠抹了把嘴,手一挥,高声喊道:“弟兄们上,把那门给砸穿了!”
攻德楼的黑铁大门是用千斤精钢浇铸而成,即便童大民他们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把大门砸出哪怕一小个凹洞来。反观攻德楼内的人,一个个好整以暇地坐在问菊院的二楼露台,摆开了酒水瓜果边吃边看,只把震天响的砸门声当铜鼓来听。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只有新来的墨芗有些惊慌,低声问丹晔。
“那个领头穿蓝衣的上了黑名单,以后不要放进来。”丹晔丢给他一张纸,平静地说,“獐头鼠目者、身带异味者不得入,当初怎么放进来的?念你是初犯,这次不扣月钱。”
墨芗嘟哝着“关我什么事”,不甘心地走回门房跟小武打赌门会不会被砸开。泱庭晃着脚一粒粒吞石榴,一面把石榴籽准确地吐进盘子,一面说:“就是那个人把皖楠薰得抢走我的落梅香?竹筠,听说你还去见了他,你没被熏死?”
竹筠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本想好心替他解围,谁知他不领情。”
“得了吧,你明明是想抢生意。”泱庭横他一眼,“未艾怎么不来看热闹?他就知道跟他的猫玩。”
“因为这儿有个聒噪的家伙吵得人耳朵疼,未艾宁可跟猫待在一起。”沉鹤坐在酒案另一端,讪笑开口。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是受不了跟个阴阳怪气张嘴就会气死人的家伙待一块儿?”
沉鹤微微一笑,正要反驳回去,余光瞄到一角黑绸袍子,立刻站起身:“淩大人。”
泱庭不甘示弱地跟着贴上前,讨好地捧起石榴:“大人,要不要吃石榴?可甜呢!我喂你……”
佐淩把头偏向丹晔,淡漠地问: “贺广呢?”
“半个时辰还没过,大人。”
“记好了时间,他要是晚到一分钟,掉一片铁屑就让他赔十两银子。”
童大民指挥乱徒们砸了半天门不见丝毫起效,急得捋起袖子亲自上阵。忽然后面有人惊呼:“那是什么?”童大民回头望去,却见一队队官兵潮水般涌上山,锋利的矛尖直指自己这边。
童大民召集的都是见了官兵就会本能逃命的匪徒,当下一哄而散,各自奔逃。可是去路被州军堵得严严实实,又有人高声喝道:“大胆刁徒,光天化日之下纠众械斗,滋扰民众,给我一个不留抓起来!”
一时兵器交响,呼喝震天,好不热闹,把泱庭看得拍手叫好不已,都顾不上跟沉鹤拌嘴。
有一小簇人自混战中脱群而出,来到黑铁大门前出示琉璃牌,武儿连忙开了边门。卉州刺史贺广疾步来到二楼,对佐淩作揖道:“在下来迟,让您受惊了。”
佐淩并不看贺广,径直望着混乱一片的空地,沉声说:“不许弄脏我的地方。”
“是,是。”贺广来不及擦一脸的汗,咬牙切齿看向混乱的人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闹事,这儿住的可是上边交代不许出一点差池的人呐!
门房里,墨芗指着二楼一迭声问武儿:“那个穿黑衣服的是谁?”
武儿直勾勾盯住那里,一脸憧憬:“那是淩大人。算你小子好命,这么快就能见着淩大人,我入楼三年多,见过大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离得太远,墨芗没办法看清传说中的“淩大人”。“还挺有气势的。”墨芗暗暗想着,不得不承认那个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的“淩大人”,确实有那么些随心所欲的本钱。
翌日,索漠走进佐淩的书房,脸上是绷不住的笑意,对着正在作画的佐淩说:“大人,我从衙门回来了。闹事的童大民已经被放了。”
他故意顿住不说,佐淩果然问:“为什么?”
“有人来赎他。难怪那晚童大民说要给我们好看,又敢集结人跑我们门前闹事,大人,您知道他有谁当靠山吗?”索漠又停住,可是这次佐淩没理他,他只好接下去说,“他爹是瑾王的大管家韩会新收的干儿子,哈哈哈哈!”
佐淩收笔,皱眉道:“瑾王?”
“是啊!”索漠大笑,“瑾王自诩风雅,底下人也个个鼻孔朝天,您能想象瑾王府多了这么个暴发户干亲戚吗?哈哈哈哈!”
“谁赎的他?”
“韩会亲自来的,还带了封瑾王亲笔写的致歉信。”索漠呈上信,依然狂笑不止,“您没瞧见,童大民刚出牢房时还很得意地横了我一眼,一见韩会那态度,立马跟缩头王八似的。”
索漠坐在椅子上笑得毫无形象,蓦地伸手接住佐淩掷过来的砚台,跳起来抱怨:“这可是宝宝刚送我的衣服!”
“你笑得太难看了。”佐淩冷淡地说,再度提笔对画做最后的修饰,“宝上次说的事,查得如何?”
“楼里我排查了两遍,没有可疑的人。”
佐淩不作声,拿起画作端详许久,忽然把它撕成碎片,一双眼凝着不见底的深沉。
“告诉丹晔,今天开始接琉璃牌。”
墨芗上岗至今,第一次看到手持琉璃牌的客人。当那个过分白嫩的男人出示琉璃牌时,墨芗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所幸丹晔很快出现,接过琉璃牌欠了欠身:“彭公子请。”
彭涟身边还跟了个漂亮得跟女人似的少年,丹晔疑惑地看了眼:“这位是?”
“这是绥靖府知府苏庆文的朋友秦重秦少爷。”彭涟解释道,秦重立刻递出手中的琉璃牌。丹晔见牌上确有个“苏”字,踟蹰了下,仍然领他们进去。避开喧闹的探菊院,他们从另一条小径直接转到咏菊院,绕花瀑,穿竹径,进到一独立的院落。秦重抬头看了看,门楣上挂了龙飞凤舞三个字:离恨天。
二人落座在一暖香袭人的雅室,桌上已备好酒水茶点,甚为精致。等丹晔退下,秦重悄声问彭涟:“我们要等多久?听说很难见到他。”
“放心吧,只要进到离恨天内……”话没说完,珠帘清脆作响,佐淩戴着黄金面具来到他们背后。
“佐淩,”彭涟欢喜地转过身,见到那冷冰冰的面具,急忙解释道,“这位是苏庆文的好友秦重,他拿着苏庆文的琉璃牌,不算、不算违规吧?”
“依你的意思,以后不管谁拿着你的牌子都能来见我了?”即使被面具遮住了大半脸,佐淩的不悦还是清晰地传递给彭涟二人。
彭涟讪讪地递上一封信:“这是苏庆文给我的信,说这位秦公子是他很重要的友人,何况秦公子对你仰慕已久,我才把他带来的。”
佐淩扫开信瞧也不瞧,顾自倒茶不作言语。彭涟有点拉不下面子,秦重忙开口说:“在下初来乍到,不懂得这里的规矩,唐突了公子,还请见谅。在下实对公子仰慕已久,日夜盼着能见公子一面,此番承蒙彭兄美意终于得与公子共居一室,实感有幸,一杯水酒聊表心意。今日得见公子,在下死也甘愿。”
佐淩不接敬酒,眯起眼说:“屋后就是悬崖,你倒是跳一个给我瞧瞧。”
秦重的酒杯举到半空,搁也不是喝也不是,尴尬间彭涟笑着贴上来,打开一个象牙匣子:“这是南海鲛珠,配我上次送你的月白银勾团花夏裳正好。”
佐淩默不作声地捻起颗珠子把玩,彭涟趁机搭上佐淩的手臂:“这么久没见了,我好想你。”
佐淩瞥了秦重一眼,冷笑道:“我没看出多少想的意思。”
秦重终于知趣地站起身,喝下那杯举了许久的敬酒:“今日终于见到了公子,在下三生有幸。彭兄,这儿我头一回来,想到处转转……”
彭涟顺水推舟地说:“好,好,我叫人带你去下面探菊院逛逛。”
送走了秦重,逮到独处时光的彭涟把头靠在佐淩肩上,仔细剥好葡萄送进佐淩嘴里:“我听说前日有人来这闹事,要不要紧?”
佐淩理所当然地接受本该是客人的彭涟的伺候,语调并未软化几分:“贺广处理了。”
“你在这种地方,难免要受些委屈,不如我让我爹派些人来保护你?”
佐淩好笑地牵了下嘴角:“不劳费心。”
“你别生气,我下次不会再带外人来了。”彭涟轻喃赔罪,伸手要取下面具,“把这拿了吧,我想看你。”
佐淩拂开他,霍然起身,冷淡道:“我累了,你走吧。”
“佐淩……”彭涟诧异地张大嘴。
“把这也带走。”佐淩走到门前,转身指住象牙匣子,“那件衣服早就破了。”
早晨是攻德楼最为安静的时刻,忙了一宿的丹晔刚躺进抱琴捂热的被窝里眯了会眼,就听到外头的叫喊:“有人跳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