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追风的射手

5、五月

　　大抵痴心的，都是妄想。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山花馥郁，草木葱茏的季节。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披着乌黑发亮的长发，一边笑着，一边朝我走来。她的眼睛大而亮，难得的是清澈。眼尾上翘，是故事话本里勾魂夺魄的妩媚，望一眼就让人心神荡漾。可偏偏她生了一双妖精的眼睛，却有着邻家女孩的气质。她清新温婉，言笑晏晏，不笑的时候眼瞳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笑起来眉眼昳丽，倾国倾城。我常常不自觉的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心里总想着：她真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么？我每次发呆的时候她都会歪着头笑，轻轻浅浅的，像五月初清晨刚爬上墙的日光，温暖又清凉，明媚且舒缓。她会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她总说我可爱，我每次都会听得脸红，低着头默默一眼一眼地瞟她，嗫嚅半天说不出来一句，你真好看。
　　她是一个美人，好看得并不过分。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偷偷打量她，私底下叫她“女神”。她的美仿佛天生得刚刚好，每次见她我都能想起周敦颐“爱莲说”。亭亭玉立，不蔓不枝，清雅高洁。
　　我心里偷偷给她起了一个名，我叫她五月。
　　五月与我，点头之交。
　　她待人亲切却疏远，明明看着很温和，实则泾渭分明。她与周围的人来往不多，但我知道其实她有很多好友。男孩子们都喜欢她，却不敢冒犯她。青春期的校园里，她奇异地成为了男生女生都公认的“女神”。她在我心里，光芒万丈，遥不可及。
　　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呢？我望着窗外，忽然就有些愣了。五月在我的生命里，已经不出现很多年。她现在是不是还依旧明艳温婉，我已经不知道。我们就像是某个车站候车室里的旅人，短暂的等待中打了照面，在不同的列车上走向各自的终点，中途或许会想起来那突如其来的缘分，最后来不及思索和道别就湮灭于红尘。
　　不过如此。
　　只是我现在想起她，依旧觉得她很美，很有气质，很好。时隔多年，用我成年人的眼光和考量，我依旧觉得那是一个完美的“神”。或许我当年的理解有偏差，或许她展现出的这一面恰好是这样，尽管如此，她依旧带给我一些为数不多的美好。
　　那时候的我自卑多疑，敏感孤僻。我喜欢的人，隔我千里万里之遥，拥新欢在怀，恣意张扬。我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落魄而倔强地缩在壳里，企图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和问候。
　　那年我还没忘记他，心心念念要去找他。年少时候的喜欢，总是一厢情愿得令人发笑。想去到他面前，问一问从前，前尘旧梦，一朝了却。或者以卑微的姿态，博取有可能的怜惜或者感动，从此浪子回头，从此恩爱两不疑。天真得可怕。总以为努力了就能得到回报，总以为喜欢了他就有可能让他也喜欢我，总以为告白这件事情，说出口了就能成功。那时候最大的梦想，是站在那个人面前，对他告白。后来渐渐明白，告白，或许只是开始而已，而我一直以为那就是结束。
　　彼时的我，像是疯魔一般执着。如今想来，老脸一红，不堪回首，无法直视。
　　五月偶尔会和我说话聊天，虽然她大多时候都在做题，安静并且专注。她是第一个说我数学不差，只是方法不对的人。她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数学没有那么恐怖的人。她会给我讲题，以我能听懂的方式。她会不动声色地纠正我的错误，说明我的问题，让爱钻牛角尖的我慢慢变得平和。她会有意无意地监督我背单词，会在我发呆怔愣的时候提醒，也会在看出我的迷茫脆弱的时候轻声细语地说出一些让人心情平和的话。
　　我一开始并未发觉，直到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的成绩提升了一些，而她兴高采烈，真心实意鼓励我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
　　我以前执着，倔强，孤僻，戾气重。我想如果我回到那时候，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姑娘的。阴郁呆滞，整天双目无神，脾气还特别差劲，一言不合就玻璃心。我就像一团黑夜湿地里生长的藤蔓，有一天被人拽出来，没有被砍断烧掉，只是被移植在向阳的墙下，看着日出和晚霞，周围有大树也有花丛，我们一起沐浴在阳光雨露里，各尽所能地向上生长。多么美妙而且幸运。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我不爱说话，但我可以微笑；我孤僻冷淡，但我可以倾听；我脆弱敏感；但我能设身处地。我慢慢地，慢慢地，洗刷了黑夜湿地带来的泥淖，我长出新的叶子，迎着风变得生机盎然，朝气蓬勃。
　　我现在开朗爱笑，参加辩论赛的时候大家都说我很有气势，平时温和亲切。我有棱有角，却平和冷静，我不美，眼睛很小，眉毛很淡，头发又少又软，个子不高，看起来肉肉的偏胖。但是我笑起来会有酒窝，眼里会有光，会有人夸我可爱，赞我磊落。我虽然没有成为那样人见人爱的女神，但也没有成为人人避而远之的怪人。
　　我像无数平凡而普通的人一样，快乐而满足。不会有不切实际的想象，但偶尔也会做一个天马行空的美梦。我没有很大的追求，偶尔遗憾的时候会很失落，但我大多时候知足常乐。
　　所以，祝每个曾经在荒原里孤单徘徊的人，都能遇见那个温暖的神。她会来到你身边，牵着你的手，送给你云朵或者彩霞，阳光抑或雨露，她会在你的生命里蹁跹而过，却不会以拯救者的姿态让你被救赎。她会告诉你，你本身就是那样的人啊!我一直都这样觉得。你很好，我很羡慕。
　　就算她没有来，你也要相信，她的眷顾，无处不在。或许刚好就是那天你撑不下去想要自暴自弃的时候，你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不甘心的念头。
　　祝我们这样一群小怪兽，遇到的奥特曼都不想当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