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道别》顾泾渭

2、委屈

　　小升初的考试考完了之后，苏立微一直对那道数学题耿耿于怀，这就是对答案的后遗症。作为一个从小在学习上自觉、有一点小聪明的孩子，成绩好像是生活的一切。这也是环境所致，每次只有考好了，考到了全班第一乃至全校第一，在母亲的眼里才会有一点笑意，父亲在和别人谈起时才有了可炫耀的谈资。成绩好像也变成了取悦父母的工具。那种苦闷而又沉重的生活，好像只有在女儿耀眼的成绩上，才能看到一点出路和希望。
　　作为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苏立微比同龄人成熟一些，明明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总有一股忧愁紧锁在眉眼间。她不知道父母口中的读到了书才有出息是什么样的出息，她毫无概念。但好成绩让这个家的氛围轻松许多是她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好处，因此为了这点难得的轻松，她卯足了劲儿学习。
　　今天吃饭时母亲又在餐桌上说：“微微，今年县里的重点中学会在全县选拔前两百名进去，听你们老师说，星桥镇小学有十五个名额……”
　　她不想听下去了，她明明说了数学可能没考好，万一她达不到他们的期望呢，万一她考不到全校前十五名呢，为什么每次都觉得她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成绩，为什么每次都不能好好吃一顿饭呢，总是要在饭桌上说这些，每天好像能交流的话题也只有成绩，成绩成绩，考差了她难道要去死吗？好像从小压抑在心里的委屈终于要爆发了。她唰的一下眼泪就流了出来，然后扒拉了两口饭，回到房间，“砰”的一声，房门关上，这好像是长到十二岁来，她第一次默默反抗。
　　饭桌上的刘莲芝傻眼了，她从来没见过女儿这样，“反了反了，供你吃供你穿，叫你好好读书还叫错了？”碗筷在桌上碰撞，好像要发出比刚刚关门声更大的声响，以此来显示一个母亲的愤怒和权威。
　　窗外是炎炎的太阳，天空蓝的发亮，窗内的苏立微终于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一样，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双腿，嚎啕大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委屈，这么难过，为什么从小她就被要求要听话、懂事、乖巧、好好读书。她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小时候看到别人吃冰淇淋，她也想要，结果妈妈说，今天买东西已经花了很多钱了，咱们要节省点，你懂事一点，下次再给你买。她羡慕别人有漂亮的裙子，妈妈也依然是一样的说辞。从小她要什么都是非分的，她的要求从来没被满足过，渐渐地她把这些羡慕都放到了心底，想着长大了自己买。但是为什么他们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要求她要考多少名多少分呢。连她说自己考差了，难过了，他们也毫不在意，只关心着他们想关注的事情。
　　生活好像没有因为这次小小的反抗有任何改变。父母只觉得她突然抽风，晚上吃饭时母亲还添油加醋和父亲抱怨，说现在管不了她了。
　　没过几天，老师打电话过来了，给她报了一下各科的分数。她记得当时接到电话时心脏在咚咚的跳动，尽管她难过、委屈，但她更多的是对自己可能出现的粗心大意抱有无尽的懊恼。她永远记得那天，乡下房子外蝉鸣阵阵，老式诺基亚手机滋滋电流声在耳边响起，老师带着喜悦和笑意的声音给她念了各科的分数。数学98，语文93，英语40（满分），科学40（满分）。并且恭喜她考了全校第一。
　　连日来被那道数学题折磨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突然释怀了。这种惊喜好像是比所有的冰淇淋、小裙子来的都要开心。这意味着那道八分的数学题她做对了，她所坚持的方法是正确的，她所审的题是正确的，当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错的时候，当她自己也怀疑自己的时候，权威给与了她肯定。此时此刻的她对自己无比坚信。
　　父母听到这个成绩后无比开心，逢人便说他家微微是星桥镇小学第一名。最夸张的是她三伯听到这个消息后和他的工友们吹嘘她读书有多厉害，说她过目不忘，小学次次考第一。当时听到她妈妈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苏立微真是哭笑不得，甚至觉得他们是不是有病。尽管被如此吹捧，但苏立微好像也没有因此虚荣心爆棚，更多的是一种不想被关注到的难为情，是对长辈这种虚荣的抵触。她不想被说的有多厉害，这些都是她默默努力得来的，她知道她不是一个靠天赋的人。
　　小地方的消息传的是真快，因为今年县里第一次在乡镇学校选拔尖子生，在星桥镇小学考第一的苏立微突然就成了当地的一个小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