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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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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林景一进到庖屋,炊事婆子和一众府上小厮都吓得撞到了一块,择菜的择得魂不守舍,择完后,该扔的不该扔的一股脑全倒在了一个竹筐里;平时轻车熟路起灶火的小厮,今日手里的打火石死活敲不出火花,柴火还没燃起,人已经满头大汗。
“你们照常便好,不用管我。”将军吩咐了一句,自己动手将襜衣围在了身前。
只见叶林景一手抓起一条新鲜活鱼,一手抄起菜刀,将那刀在手里称握了两下,反转刀背朝鱼头就是一敲,鱼尾拍了两下砧板就没了动静。叶林景再将刀锋握转,捏起鱼尾让整条鱼倾斜于砧板之上,从尾至头逆着鱼鳞开始刮。
不一会儿,鱼身两面的鳞片都被叶林景仔仔细细刮落干净,最后,轻按一侧,非常利落地朝鱼肚划了一刀,打开内里清理干净,再片上几道,一条鲫鱼处理完毕。
众人都被自家将军一鸣惊人的厨艺惊艳到了,他们何时见过将军亲自下厨为谁做过菜,他能走进庖屋已经让整间屋子发了光似的了,将军用过的菜刀、摸过的水瓢、握过的勺柄以及各种碰过的东西,他们恨不得全封起来供奉着,就放置在仅次于灶王爷的地方。
幸好在叶林景处理完食材后,生火的小厮终于征服那两颗顽石,及时替将军将锅热了起来,一颗卡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轻轻放下。
赵苏阳循着香味走了进来,就看到叶林景正在打蛋,单手一边一只,同时轻磕了下灶壁,左右手分别灵巧地把蛋壳分成两半,随着清脆地“咔嗒”两声,完整的两只蛋滑落碗中,甚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赵苏阳刚踏进门口,还没来得及夸赞叶林景几句,就被他防偷师似的赶出了庖屋,惹得铃丫头在一旁偷笑,说将军这是不好意思让夫人看到这么居家的一面。
确实,赵苏阳无法将手握红缨的飒爽将军与方才见到的身穿襜衣、手持擀面杖的人勾连在一起,如果她不认识叶林景,还以为他是哪个军营伙房里的伙夫呢。
忙活半天,一桌过了时辰的午饭终于完成,府上的下人听闻将军亲自下厨都纷纷躲到庖屋外凑热闹,看着端出的两道硬菜和一个金黄流油的蛋羹,他们瞬间馋了,不住吞咽着口水。
整个将军府里,除了仆役外,只有赵苏阳和叶林景,所以她越过越随意,刚在后院里翻过土,白色的衣裙溅得东一块泥西一块土的,她洗净手后,也只是将薄纱罩衫脱了,早早坐在房里等着饱餐一顿。
“说,为何突然献殷勤?”赵苏阳滋溜了一口面,丝毫不严肃地问叶林景。
叶林景碗里的面没动上一口,他正在给赵苏阳剔鱼刺,将剔干净的鱼肉直接倒进了她的碗里。
“因为我的问题你没吃饭,得补偿。”
“哎呀,你不用这么麻烦帮我去骨头,你也吃啊。”
赵苏阳才知道,原来叶林景一个劲的用筷子戳来戳去并不是因为没胃口吃,而是在一根根把刺挑出来,这不仅考验眼力,更需要耐心,他能有这样的耐心对自己,赵苏阳觉得还是挺感动的。
最终,赵苏阳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粗鲁的打了个饱嗝,打完之后才意识到,她从来没有过在叶林景面前如此失态,果然是太安逸的生活便会让自己放松警惕。
吃饱喝足后,赵苏阳端来了茶具,神秘兮兮地将沏好的茶递给叶林景,“试试口感如何?”
“茶馆新品?”叶林景一猜即中。
“嗯,今年进的新茶,有安神的作用。”
叶林景的头疼症虽然一直没在家里发作过,但赵苏阳知道,他一定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强撑着,因为好几次她不舒服叶林景叫了熟的太医过来,赵苏阳从他那得知,治疗将军头疼的药太医一直给他续着,尽管他也多次劝说将军,还是被将军当了耳旁风。
其实,在藏贾茶馆新进的一批茶中,这种有安神功效的茶口感是最一般的,但只要能缓解他痛到难以入睡的状况,哪怕效果微弱,赵苏阳总是会不惜时间与精力去尝试。
叶林景完全没有品尝的过程,仰头就是两杯下肚,“嗯,口感很好。”
喝完茶,赵苏阳便贤惠地做起了女红。叶林景想到这双能拿铲翻土又能穿针引线的手,差点就毁在上越,心就会忽然揪起来。
赵苏阳一直做着一些平常叶林景在家都见过的事,但她散发出来的气息怎么都感觉不对,她只字未提今日遇到骆伊方的事,叶林景扪心自问,并未有过度隐瞒了她什么,并且这些都是皇上一人的主意,他无权过问。
可即便是这样,叶林景还是觉得像等待被凌迟一般难受。
于是,他主动坦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之前和亲之事是陛下同众大臣商议的结果,虽然陛下也因你失踪的事而感到非常内疚,但两国和亲终究是大事,我们长霁必须有一位公主……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陛下真相吗?”
“什么真相?”赵苏阳捻了个结,用牙齿把线咬断,打趣道,“我从皇宫里‘失踪’这就是事实,难道你反悔不想让我在你家住了?”
叶林景再次感叹,赵苏阳的犟脾气还是和上一世中的一模一样,但他很庆幸自己还能遇到这一世的她,上一世中,他对她的爱再深也是源于对陛下的忠诚,爱她因为她是陛下的女儿,因为她是陛下赐的妻子。
因为在这所有爱她的原因里,没有“因为她所以才情深”这一个,所以终究抵不过因为亲人离去而对她产生的恨。
叶林景也在庆幸,他与赵苏阳的误会,在这一世刚开始相遇的时候,便机缘巧合地解开了。
“又发什么呆?”赵苏阳在她眼前摆摆手。
他最近总是走神。
“只有公主嫌弃叶某人这小院破旧的份,唉,我哪敢让公主露宿街头啊?”
“你这是咬定了我除了你这没地儿去啊,叶林景?”
赵苏阳放下针线,突然伸手挠他痒痒,弄得他一边躲藏一边哀嚎求饶。
正在小两口打情骂俏之时,一封请柬送到了将军府。铃丫头红着脸把帖子放下后急忙退了出去。
赵苏阳嘲笑了她一番:“这丫头脸皮子也太薄了些,以后怎么跟我混!”
“我这一院子的人都要被你带出市井痞子气了,还嫌他们气势不够?”叶林景说着,翻开帖子看去。
“是谁家的帖子?”赵苏阳自觉不凑头过去,但仍是好奇。
“我的好兄弟萧穆林,请我们去他孩子的满月宴。”
“他、他知道我?”
“放心,我没和他说过你的身份。”叶林景安慰道。
叶萧两家也算是世交,当年叶林景的爷爷与萧穆林的爷爷是在一场饥荒中相识的,因为夺抢半只落地的馒头而结缘,可谓不打不相识。因上天眷顾,他们在互相争抢中活了下来,因为一口怨气,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被饿死,所以都非常努力地活了下来。
但叶林景的爷爷与萧穆林的爷爷最终还是走上了两条不一样的路。叶林景的爷爷成为了长霁最骁勇的将军,而萧穆林的爷爷则占山为了匪,在一次朝廷的扫荡中,两人相遇,念在萧没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朝廷只是将他终身关在监狱里。
叶林景的爷爷给叶白,也就是叶林景的父亲,带回了小伙伴。年复一年,萧家唯一的血脉便在叶氏老家的地盘扎了根。
便也有了叶林景与萧穆林两人的兄弟缘,两家还特地在取名的时候共用了一个“林”字,寓意独木不成林,需谨记兄弟齐心。
赵苏阳听着叶林景讲他长辈的故事讲得津津有味,眼里都冒着光,讲到自己与萧穆林小时候的事时,更是童真再现,一件事再提起时能够开心到笑成个傻子样,想必一定是非常难忘而怀念的时光。
说到一半,叶林景突然停下,眉间紧皱。
“你怎么了?”赵苏阳也跟着紧张起来,“又头疼了?”
“……没事。”
叶林景给自己倒了一杯方才的安神茶,一饮而尽。
他刚才回忆到一半,发现竟有一大段关于他和萧穆林的记忆是空白的,可那明明应该发生有事情才对,他就拼命去想,随后头又开始炸裂般的痛。
叶林景和萧穆林的兄弟关系,在上一世中是断了的,因为他的自私与功利心,上一世剩下的岁月里,除了父亲的死,萧穆林的事便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了。
赵苏阳看到叶林景几乎痛到无力撑住桌子,连忙把他扶到床榻上,急急叫来铃丫头。
“快,给我药粉。”
“这……”铃丫头看了一眼屋里,犹豫不决。
“不必瞒我,我知道他一直在吃那止痛药,来不及了,快!”
赵苏阳突然发狠了的语气吓到了铃丫头,她哆哆嗦嗦地从屋内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拿出一个盒子,刚打开就被赵苏阳拿去了一包。
“夫人,将军每次都是服三包的。”
“他……真的是!”
赵苏阳突然被气到,她以为即使再控制不住要服药压制,也不过是多吃这一包,先减轻他的痛苦最重要,却没想到药量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这么多才能压制得住的痛,是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