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的异世之旅》那啥的约束

73、罚

　　罚

　　我心中的清泉不知何时干涸了，我不知怎的，就漂浮在了海上，跻身于人声鼎沸的船只上，仔细想来，就好像是我早就预见了，重新见到您的那个船上的夜晚。

　　今天是天使应允我的第二天。

　　听闻异端是不需要进食的，不知是否想自持这样的身份，不论餐桌上摆着怎样诱人的食物，天使都不为所动。只是他在每日的午睡这件事上近乎虔诚，午餐后一定要去小憩片刻。那个时候，我会帮他拉上厚重的窗帘，看着他用衣服袖子遮住双眼，半张脸几乎埋进枕头。听着他的呼吸声逐渐拉长，我坐在一旁，思考着之后想说点什么，这个下午该如何和天使度过。

　　天使今日的服装是三粒扣的青灰色小西装，这颜色是我专门挑选的，那既像远处重山，又像夜晚海岸一样的朦胧颜色，而胸前的明黄色领结，就像一束冲破黑夜的晨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内里衬衣的褶皱，都能轻易吸引我的目光。与天使相呼应，我的是同色的戗驳领西装，掐着明黄色的襟扣。

　　此刻，叶影正若有所思地用汤匙划拉着肉汁。桌上的桌布好像瞬间平白增了十岁，许多地方开始泛黄。先前的花卉、装饰也全都不见了。叶影舀起浑浊的、泛着奇异颗粒的汤汁，竟在里面翻起一只白花花的肉虫。

　　叶影好奇地盯着勺里的虫子许久，这一餐就这样过去了。

　　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叶影今天也尽职地在做着模特。

　　他不是毫无目的的奉陪的，他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可除此之外，他也确实对自己在这里的体验充满盲目的好奇和期待。

　　对于总是主动推开各种诱惑的叶影，对连一块布丁都不会入口、没有任何恶习的叶影，他奇妙的感觉可以理解梅森的克己。但他也明白自己与梅森是不同的。叶影已经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但他越是清楚就越想去挑拨这个人的神经，挑战他的底线，想要去见证，一个疯子真正歇斯底里的瞬间，看看那时候的他们到底能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叶影勾勾唇角，想想就觉得有趣。要知道，一个真正的疯子在文明社会是罕见的，更别说对于叶影这种总是被装在玻璃瓶中的孩子。

　　梅森下笔的动作极其迟缓，他悠哉地、没逻辑地诉说着，就像一个醉酒后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自己的故事，然后不时深吸一口烟蒂。

　　“天使，你说真的有人能逃过神的责罚么...？”

　　地上还有残存的人类这件事当然不可能瞒过全知的神，可天神却允许了拉法伊尔，给予其半神之躯，并说，从此以后这些人类归你司管。

　　神当真可以宽容的么？拉法伊尔大人便如此逃过了神的责罚么？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根据教典，有一日，拉法伊尔大人将一幼童带到天神前，说这是自己的血脉，献给您。所以西里尔大人就是，这个末世的第一位祭司。

　　带着与拉法伊尔大人近乎如出一辙的面容，带着不知自己被当做祭品的天真，西里尔生活在天神的近侧。修女虽然没说，但我觉得这大概是某种交易，天神靠着替代品可以继续做无情的神，拉法伊尔大人用自己的子嗣，换得了自己和其他人类的自由。

　　不需要任何人告知，我就原始的知晓了，画中俯视着我的您就是西里尔，一件被造的完美、生来就是要做无辜的祭品的艺术品。

　　仰望着您，我蜕变了，蜕变成更像父亲的模样。神啊，请原谅我，我曾经从不相信您的存在，我只是表演着信徒的模样，为了能让父亲满意，每次进入教堂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在里面大声吼叫，来看看这回音能延续多久，当有修士讲话时，我也总是在幻想修士和修女之间是否会有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发生，但在这个瞬间！神啊，我全心全意地向您拜服，如果没有您，便不会有天使，所以我要相信，我一定得去相信！相信定是您造出了如此完美的造物，然后借着某位画家的手，将这份祝福送到我们眼前！

　　“这孩子是灾祸之子。”当我把父亲带来您面前时，那女人似乎是这么说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您为何有这样的称号。在两人的对话中，我听出好像这时什么被诅咒了的画作，他们提到了什么，画家的死，还有什么拍卖，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这个令人厌恶的女人，肥胖的身躯，浓重的香水味，极淡的眉毛，还有那故作亲昵的口吻，实在让人恶心，最让人难以容忍的是，她会扇着扇子，发出歌唱家都无以媲美高音调的笑声来搅乱你的脑浆。此时此刻，我对她的厌恶更是达到了极点。

　　我那个死板的父亲也没有同意，他觉得这画透露着风俗。他的一生都被道德和教义绑的死死的，而他似乎乐于如此作茧自缚，我那时候就觉得，他也许会刻意选一种能让自己流芳百世，却痛苦到无以复加的死法来自我了结。但我并不在意，也不试图加以阻止，我有我自己的小宇宙，而那里，并没有他的位子。父亲是厌恶我的，毫无疑问，尽管如此，他却喜欢装出一副表面严父内心对我万分宠爱的模样，可事实上他拙劣的演技连我这个孩子都骗不过去。

　　当时的自己，将没缘由的冲动发泄在了画布上，却意外收到了父亲的大肆赞扬。我画的是弟弟落水的瞬间，父亲却认为这是我走出阴影的象征，安心了许多，奖励一样，允许我把天使带回了家，装饰在自己的床头。

　　那晚入睡前，烛光下，我望着您苍白的脸颊，总隐隐觉得，弟弟的死，是我见到您的代价，您是在我们兄弟二人之中，拣选了我。

　　“‘我一直以来的不幸都是因为这幅画’，你是这样认为的么？”绕过梅森，叶影轻拍梅森肩膀。

　　“是，天使。但我绝不后悔。我深知，我们的结合会如此在不幸中一步步的加深。”梅森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涂鸦，映在他眼中的当真是西里尔的样子，“就像恋人间越是被阻挠，那爱火就燃烧的越猛烈，即使天使终有一天会将我也蚕食殆尽，我也...不如说那是我的夙愿呢。”

　　“我绝不会抛弃他，所以他才选中了我。只有我，是能保护他的...”

　　“......”

　　叶影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末了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