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之甲 ...
-
三之甲
你看不到的地方有河在流淌
你读不到的书里有人在召唤
不要问男子汉的年纪嘿
问他有几副马鞍
一副用来追赶他的敌人
一副用来迎娶他的情人
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阴呼呼的，林岚早跑没影儿了。桌子上他的笔记本插着锁，还没关。我看了看，他一宿推进去一万多个字。这小子疯了。
手机里留着三个字的留言：“去租车”。昨天晚上商量着要租辆越野吉普到草原上去转一圈儿，拍点素材。这小子嘴贫人贱，讲价比我强。我翻了翻身上的记事本，今天具体的事情不多。就是再和剧组协调协调。第一部先拍着，得随时根据进度和演员情况调整第二部的镜头。
手机里还有一条新短信，就是演息衍的那主儿王悦平发过来的。“我靠，找的那姬野是从哪儿找出来的，简直是许三多他亲弟弟！”
我差点笑抽过去。按说这王悦平也不是什么生人，他是音乐学院钢琴系出身的，大概是和我一届。他家里都干这个，就住在我家住的大院对面。小时候起他就在天启的文艺界大院里头出名了。不为别的，这家伙毁就毁在他那一双眼上。典型的桃花眼，下睑上弯，眼角细长。随随便便乜斜人一眼就有小姑娘一蹿三尺高叫他调戏人，小时候隔三岔五就有小流氓拎着板砖管叉在门口候着等着拍他。实际上全是冤枉，他是个近视眼，根本没看见人家女朋友长啥模样，眼睛鼻子在不在一块儿。那双眼就是带电，葛洲坝，没办法。
差不多在我大四的时候衡玉电影制片厂来拍《梨花乱雪》，在电影学院门口拉了横幅摆摊海选演员。王悦平抱着一堆谱子来“白相相”看漂亮妹妹，结果就被老刘一把薅住袖子：叶正勋不用再找了，这就是！这双眼全九州找不出第二个来！
打那以后他就成了狐狸精专业户，梨花乱雪的少年叶正勋拍完了，过一阵儿立刻又拍电视剧《蝴蝶风暴》。那一阵子NOTV可是长了脸，西陆来的大片都卖不动了，满大街音像店都糊着西奥多•林和伊恩的海报。从小姑娘到大妈都疯了，正版DVD好几次卖到脱销。这一阵子他又演开了息衍。从在稷宫的十五六岁演到四五十被姬野咔嚓掉。上面都点名了，说给好好宣传下，准大火。
而这王悦平和林岚一个德行，还是成天嚷嚷着等什么时候不拍电影了，还是干回老本行找个地方教钢琴。和他爹一样，混了一辈子还是全家挤在四十平方米的破房子里。
我觉得他是作秀。
外面没什么风，看来晚上不会变天。有云彩，阴冷。北都城地气干燥，雨量少。风里有点土味儿，皮鞋一天得两擦。这几年放牧过度，很多地方草场退化得厉害。还好现在不是春天风大的时候，春天起了沙尘暴，连天拓海峡那边的毕止都能每人均摊两斤黄土。
我把夹克衫领子立起来。我们住的小旅店在北都理工大老校区边上，离市政府不算很远。我搭地铁到了中心广场，远远地能看见市政府办公大楼那平顶厚重，带平头粗立柱的北陆式建筑了。街上人不算多，这里远没有天启繁华。在这里一天的人流量也就是王府井那半个小时。我漫无目的地乱转，脑子里过着一个个分镜。我很喜欢这种在陌生地方的地方转圈，看着别人往来忙碌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有点冷，广场上也坐不了很久。我在一家小店铺里买了瓶矿泉水，拦下来辆出租车。“去……理工大，南门。”
司机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挺清秀。我从他车前仪表板上的证件板上看见，他姓吕。叫吕州。
“大家子啊，当年青阳的王姓。”我弹了一颗烟给他。他笑笑，推了回来。“不会，谢谢。”
车窗关着，开着暖气。于是我也把烟盒放了回去。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加上这么白净的脸蛋，我也不敢确定他是北陆人，还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来这里的军垦兵团的后代。
从前反射镜上看见了他的眼睛，我却立刻知道了，他就是北陆人，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现在草原上的人，视力还是比普通人好得很多。因为他们习惯了眺望和等待。女人的眼力尤其比男人好得多，因为男人是要看到他们所盼望的，而女人是要看到他们所看不到的。就算是现在走出了草原的帐篷，进入了城市的北陆人，他们还是保留了眺望的习惯。不是轻慢，也不是走神。他们只是习惯性地望向远方，眼神穿透了被钢筋水泥切割的天空。
车开得很快，他也没有绕弯。下车的时候不鬼使神差地告诉他我是九州电视台来做节目的，还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可以参选我们的演员海选。他笑了笑，收了名片，少要了我一块钱的燃油附加税。
我是不是不该对他说这个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三之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