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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旅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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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丽江,必须在昆明换乘车。我到昆明的时候正赶上荷花盛开的嫣然景致,沿着河堤走至湖心,顿觉清香阵阵,四周翠柳丝绦,让人在这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也能感到一丝凉意。湖水碧绿清澈,光滑似镜,映出蓝天白云和色彩艳丽的亭台楼阁,难怪有“十亩荷花鱼世界,半城杨柳抚楼台”的说法,翠湖不愧为昆明的“城中碧玉”,的确实至名归。
丽江,多少人向往这座美丽而神秘的古城,多少人充满幻想踏上这里,多少人奢望能在这里遭遇浪漫的邂逅,而我或多或少有些失望,喧嚣的古城里人满为患,商铺中几乎见不到纳西原住民,夜晚的古城灯红酒绿,喝醉的游客高声对歌,浓郁的商业氛围弥漫在这个旅游胜地,除了建筑和水,哪里还有纳西族的影子?只有在午夜时分,这座800多年的古城才能得到一丝静谧。清澈的玉泉河水仿似她的泪水,静静的流淌过小街小巷,我坐在昏暗的小酒吧,感受着她疲惫的呼吸和听不见的忧伤,而我也是打扰她宁静的其中一人。酒吧是一个藏族的画家开的,二楼上挂了几幅老板的画,都是藏族的风景和人物。酒吧的二楼只有我一个客人,一杯酒放在原木的桌上,一夜未动。头枕着窗户,我在等待日出的那一刻。玉龙雪山常年隐在云雾之中,传说是“三朵神”的化身,只有有缘人才能得以窥其真貌。我还真希望自己是那个有缘人,或许有了神的庇佑,会有什么神迹发生也说不定。在我的心底多少还会有活下去的想法,在生与死之间存着一丝侥幸。我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生死,但其实,我还是不够坚强。太阳升起前,天空开始泛白,我却觉得一阵晕眩,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妈妈的声音,我太不爱惜自己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觉的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过去了,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世界有些不一样了,不再那么清晰,玉龙雪山只有朦胧的一片雾气,我能看到小河中的水在流动,却看不清楚河底的石块,我能看到墙上的画还是原来的那几幅,却看不清楚画中人物的脸。我知道,举着镰刀的死神逼近了,也许就在一楼,也许就在桌子的对面,也许站在我的面前……我苦笑,唯有神永远在我看不见的雪山上,清心寡欲着……
“很抱歉打扰您,我可以为您画一幅画么?”当他询问我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已经打好草稿的素描画像,站在桌子对面。有别于我对藏民鲜艳而粗犷的印象,这间酒吧的老板给人的感觉很腼腆,虽然个子很高、很壮实,皮肤黝黑,却有种江南才有的细腻情感,处处透露着不和谐,但却有着丽江独有的特色,民族的、丽江的、远古的、现代的,掺揉在一起,不是丽江的丽江人。我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实在不想让如此憔悴而病态的形象留在世上。他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将那张草稿给了我。我凑近了看,是一张双目紧闭、微微蹙眉的脸,痛苦的表情带着害怕、带着恐惧、带着期盼,面向遥远的玉龙雪山。这是我的模样?许久未曾流泪的我止不住泪珠的滚落,打湿了画稿,原来我的坚强才是伪装,原来害怕失去的那个人是我,原来我的旅程只是逃避的手段,原来我的快乐是建立在薄冰之上,一触即破,原来我的内心是那么渴望能够活下去。不得不承认画家的眼睛是锐利的,他们能看到的不仅仅是外貌,更多的是别人的内心。无视于他的诧异,我抓着画稿,狼狈地逃走了,只余下那杯未曾沾过的酒,透明的蓝色荡漾在晨曦的日光中,透着淡淡的桔色……
混混噩噩的我跳上回家的车,脑中盘旋着爸爸妈妈的影子,心很不安,焦急地只想快点见到他们,然而往往事与愿违,中途我就因为昏厥被送到就近的医院。我醒来时,已经躺在白色的病房中,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刺激着大脑的神经,仿佛回到了刚住院的那段日子,而我的旅程只是一场梦,一场逃避现实的美梦,无论它有多美,梦,终究是要醒的。因为,旅程即将要到达终点,而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在略微恢复后,我不顾医生的劝阻,坚持出院。本来想要直接回家,但是没有见到送我来医院的好心人,终究遗憾,无论如何都想要见一见他,说声谢谢,只恐怕以后就再没有感谢的机会。在热心的护士长的帮助下,我找到了他,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和一个刚上学的儿子。交谈中,我知道他是个在茶厂工作的工人,老婆在旅游景点开了个小店,卖点竹制品。他在车站送别朋友的时候救了昏倒在站台上的我,当我郑重的感谢他时,这个幽默风趣、能说会道的男人居然手足无措,脸红了起来,引得他妻子频频揶揄。临走时,我告诉他我要回家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来安吉了,他让妻子把家里的白茶送给我,说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体那么差,安吉也没啥好东西,喝喝白茶还是很保健的,还叮嘱我多注意身体。我无法拒绝他们的好意,他们的真诚让我心头暖暖的,我想我的眼眶一定红了。手无意识地摸着茶叶罐,真的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病情,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保证以后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我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吊兰解下来,送给他们。看到我这个奇怪的小姑娘送了那么奇怪的礼物,他们有些二丈摸不到头,但心地善良的他们还是收下了。望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我深深的鞠躬,感谢他们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关爱,也希望这盆见证我旅程的吊兰,能够带给他们好运。我没走多远,他妻子追上来,把那盆吊兰系到我背包上。我诧异于她的举动,她笑着指了指他们家,“这盆吊兰对你很重要吧,我们留下那个就行了”。不远处,他举起一个花盆,对我晃了晃,虽然看不清楚,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这株吊兰的后代留在了他们家。我笑着离开了,永远不会再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