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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秦项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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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以东是四人里第一个到的。
2008年8月23号,他进510的时候里边一个人也没有。
洛勇连踢带搬,帮他把行李弄进门槛。
——跟你讲。
洛勇拉过高架床下的椅子,吹吹灰坐了。
——大学很爽的。
他翘腿,往四角的铺位一指,喏,一二三四,先来先得。
洛以东把被子扔到左上的那张。
那是他的床。
洛勇起身,跟他卸了床板,两人透了抹布擦了几道,铺床套单,笨手笨脚,也顺带把铺下的桌椅收拾了。
洛勇看得出洛以东心里有事。
商大离洛以东家几千公里,洛以东的爸妈没来送他。
商大不是一本。
可以说洛以东考砸了。
家里有让洛以东复读的意思,洛以东没有。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洛以东29,他的身体才18。
那是个所有人还在拿90后说事的年代。
洛勇喊他去网吧他拒绝了,说要一个人坐坐,洛勇也不强求。
——晚上接你喝酒。
扔下一句就走了。
洛以东摸了摸寝室钥匙的凹齿,借着手机屏照了照镜子,真的是十一年前的自己,白皙干净。
……
他依次看过其他三张上铺。
三个傻吊一个没到。
手机震了。
翻开一看,短信,武飞的。
武飞是他高中同学,很铁,在本地读了个三本。
后来慢慢就淡了。
没什么芥蒂也什么原因,一个阶段一波朋友,人往前走。
尽管如此武飞的短信还是让洛以东无法呼吸。
就像一声闹铃,提醒他这真是2008。
短信很有武飞的风格,意思是,总跟女人有关。
【早知道该读航空的,七女一男】
洛以东想回点什么,编辑了半天,最后删光,翻开通讯录,拨了武飞的号码。
“喂,洛以东吧。”
武飞很怪,不管多熟,每次电话都要在喂的后面加上对方的名字。
“我到学校了。”洛以东说。
“女的漂不漂亮?”
“还没开学好不好。”
洛以东说我来早了,寝室就我一个。
武飞那边已经要军训了,“破逼学校,教官狗日的跟野猪一样。”
武飞是17还是18年结的婚,洛以东忘了,那会两人不在一个城市,武飞发了朋友圈,洛以东看了,新娘胸大,符合武飞的审美观。
洛以东没点赞。
动动拇指就能表达的关心很假。
“你不复读真的可惜了。”
武飞在电话里说。
洛以东回过神来。
“勇哥也在那边吧。”
武飞问到洛勇。
高中时代,洛勇帮武飞打过几架,武飞一直喊他勇哥。
洛以东说是啊。
两个人有的没的扯了些淡。
“常联系啊傻逼。”
挂电话前武飞说。
洛以东卡了一下。
“废话。”
……
510在五楼。
宿舍区的楼距不紧不阔,视力正常的情况,站在阳台能看到对面寝室晾的内裤。
洛以东想了些事。
自己的工作,生活,还有那杯叫2008的酒。
他忽然发现从来没有人关心过穿越之后那个原本的世界怎么样了。
原本的世界是2019,他在企业工作,格子间,办公室码着一百个人,一年参加五次婚礼,总有人生病住院。
武飞以前问他,你说过个十年我们什么样啊。
好像年轻的时候男生们都急着衰老,想一口气把书翻到后面。
洛以东给家里打了电话。
接电话是他妈,哦你到了,顺吗,顺就好,你爸要我跟你说啊,和而不同,要和而不同知道吗,别跟那学校的学坏了,你比他们好。
然后就是叹气了。
那种叹气大概只有考上一本才能停止。
妈妈的声音跟十一年后没有变化。
……
洛以东收了手机,出了门往楼上走。
逛校园这种怀旧可以等会再做,况且穿越之类的谁也说不好,有可能是单程票,也可能跟做梦一样,眨眨眼睛就结束了。
并没有哪个神跟他保障说穿越了就会一直呆在那边的世界。
或许明天就会回到朝九晚九的生活。
谁知道。
洛以东对未来没有把握。
……
他记得寝室楼的天台2009才封上,现在是开的,谁都可以进来。
天台上有个放花盆的阶梯式铁架,三层,已经废了,肮脏的花盆盛着干裂的土块,花死光了。
因为比较私人的理由,洛以东想去那个架子上站一下。
天台入口在六楼,洛以东在五楼半跟一个撞开天台门匆匆下楼的男生错身而过。
男生捂着鼻子低着头,指缝间有血流出。
洛以东推开天台,在花盆架前看到打人的凶手。
黑T,短袖,九分裤,球鞋,露着踝骨,背对洛以东。
手脚很长,清瘦。
天台门的门轴转起来很响,那人回过头,耳钉反着午后的光。
洛以东没有回避。
时间错位的缘故,洛以东认识这个人。
四目相对。
——啊。
那人张嘴。
——啊?
洛以东重复对方的话。
——啊。
那人重复洛以东重复那人的话。
洛以东闭上嘴巴。
——阿嚏!
那人的喷嚏打出来了。
洛以东忽然就笑了,哈哈哈哈。
——你笑啥。
喷嚏转过身来,睖他。
洛以东摆手说没啥,我第一天上学,高兴,笑一下,我X州人,叫洛以东,今年29,你呢。
没有预料中的还击,对方也不好往下发作。
以前的洛以东不是这种性格,他跟洛勇都很冲,被横了一道就拿两道横回去。
毕业几年,自己终究有了改变。
平和了,或者说开始理解冲动的成本其实很大。
——你说你29。
洛以东点头。
——后年南非,西班牙夺冠,1比0赢荷兰。
——什么跟什么……
——骗你是狗。
洛以东伸出小指。
大概觉得不可理喻吧,喷嚏也笑了,眼里的乖张褪了大半。
笑融化了距离。
喷嚏说他叫秦项梦。
——秦国的项羽做了场梦,这几个字。
他比洛以东高一届,是学长。
——你干嘛打他?
——谁。
——刚才下楼的那个。
——他欠打。
秦项梦甩了甩手。
——你是哪个洛。
——三点水的。
——我认识跟你一个姓的。
秦项梦说。
——是吗。
洛以东没有点破。
秦项梦是洛勇的室友,洛以东大一的时候见过。
秦项梦很好看,所以洛以东有印象。
人记得住好看的东西。
但这个名字留在洛以东的脑海里有别的原因。
秦项梦问洛以东什么专业。
——球场运营。
——旅游学院?
——对。
——我也是。
秦项梦迈腿,一步跨上三层花架。
他踩了踩脚,确认铁架牢不牢靠,阳光洒进他额前的碎发。
洛以东仰头,迎着日光看他,背阳的他好像被阳光给描边了。
——没事少上来。
秦项梦说天台是他们大二的地方,而且。
——而且什么?
秦项梦的手机响了。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温岚的歌。
洛以东在其实并不遥远但因为逝去已经黯淡的回忆中发现,那是洛勇最爱的一首。
夏天的风。
每次唱K的必点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