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把忠犬坑死了》千盏琉璃

28、百年回首叙东篱（2）

　　世人皆知顾辰风乃是东篱国的十三皇子，只不过这个十三皇子并没有称呼听起来的那么风光。

　　他出生的时候虽没有什么天生异象普照灵光，但整个皇宫的气氛也是喜庆祥和。
　　皇帝本是在听着一众大臣说着奉承道贺的词，比如“十三殿下将来必将是国之栋梁”之类的，刚要大赏，突然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师，冒着必死的风险说了一句“此子将来必祸我国祚”。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心中“咯噔”一下。

　　毫无疑问，这个国师被拉出去砍头了，这段小插曲也被后来那些更加天花乱坠的夸词盖过去了，然而皇帝的心里的疙瘩却是自此留下了。
　　天知道这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失心疯了，亦或是被人收买，总之皇帝心里不舒服，大家也都跟着人心惶惶。
　　后来还是国师团队拍着胸脯保证，这十三皇子乃是天之骄子大富大贵之命，这个事才算彻底翻篇。

　　然而在十三皇子六岁这年发生了一件事，突然打破了看似平静的局面——他的母妃薨了。

　　芳静贵妃在生他时就落下了病根，几年以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这一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宫里说她是被自己儿子克死的传言慢慢扩散开来。
　　“十三皇子是天煞孤星，如今克死了自己的母妃，将来还不知道要克死谁，这东篱迟早会毁在他手里！”
　　皇宫上下都如是说，三人成虎，压也压不住，皇帝的心里本就有疙瘩，此时更是犯了嘀咕。

　　终于是再坐不住了，他亲自率重臣前去东篱谷求见仙师，想着“通天神算”说出来的话必然就是最后定论，然而他得到的答复却是——待到十三皇子十四岁后，便送入东篱谷修行吧。

　　这话是何意？
　　皇帝不敢深思，但却又不得不想。这不就相当于在说“这十三皇子确是你们扛不住的命，只有送到山上才能保你们平安”吗？
　　后来十三皇子便被养在了皇宫内极偏僻的旧殿，只等他长到十四岁便送进东篱谷。

　　前面这些墨子时是听说过的，他不知道的是后来，在顾辰风二十岁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皇帝为他摆宴庆生，他从东篱谷赶回皇城，不想途中遇到了山匪，几番耽搁，便误了时辰。
　　等他姗姗来迟之时才知道，一众东篱皇室已经通通在宴上被杀，而那凶手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东篱国的小将军——郎曳。

　　顾辰风整个人都懵了，他看着满殿的鲜红，看着跪在血泊中的郎曳，他指着一片狼藉和眼前人一身的血污，颤抖着问他：“你这是……做了什么？”

　　郎曳维持着跪姿沉默许久才开了口，他的回答只有八个字，“谋逆大罪，按律当诛。”

　　彼时正值隆冬，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雪，顾辰风看着郎曳被押出去，推上刑场，看着他身首异处，血流了一地，红白交错，刺得他眼睛酸疼。
　　直到那个时候，他都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场噩梦。

　　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敌国大举入侵的消息，顾辰风有些茫然的跪在那具尸体前，不知所措，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郎曳……你知道我不会打仗，你让我怎么办？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啊！”

　　后来顾辰风跪在雪地里哭了好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主持的国丧大典，那个时候周围所有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他不会打仗，更不懂治国，只能将朝政大权撇给那些各怀鬼胎的大臣，任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亲人尽失，挚友反目，那段时间，他的整个世界都是坍塌的，他过得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直到皇城被破，东篱不复存在，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一死了之。
　　可是他却发现不论如何，自己就是死不了……

　　他上吊，那颗歪脖树的枝杈断了；他触柱，撞坏了人家柱子还赔了好些钱；他服毒，结果可能是买到了劣质毒/药，吐了个昏天黑地。
　　最后他找了一个十分陡峭且崖壁上不生一棵树枝，崖底没有一个水坑的悬崖，选了个月黑风高夜，跳了下去，然而他这一跳，竟是落进了出来游历的同门师兄弟的怀里……

　　就这样，顾辰风被带回了东篱谷。
　　折腾了一溜十三招，怎奈天不收他，他也只能听了师父的话，继续修行。

　　许是因为遭逢变故，磨练了心性，也可能是因为国破家亡无可留恋，从前他的修为一直是不上不下，如今倒是突然能潜下心来，提升境界了。后来又过了许多年，他终于渡劫飞升了。

　　听着他将往事一一道来，墨子时唏嘘之余心中也生出了个疑问，那就是郎曳为什么要杀了整个皇族？

　　与顾辰风初相识的时候，他几乎整日将郎曳挂在嘴边，说他有一个从小玩到大，对他特别好，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那是个能以一敌百的将军，名叫郎曳。他说这话时脸上尽是信任与崇拜。
　　后来墨子时也曾同郎曳有过一面之缘，他觉得这人身上杀伐之气颇重，不似顾辰风说的那般温柔，但看起来也是个忠义之士，一表人才。
　　他实在是没法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做出那种事，他觉得顾辰风应该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口问道：“十三，我觉得这事蹊跷，后来你……”

　　“算了，如今都过去了，”顾辰风阖眸道，“我飞升后也曾想过利用身份之便重查当年的东篱夜宴案，但到底已经过去太久，相关的人都死的死散的散，而且你也知道，帝君明令禁止已飞升的仙官利用身份之便溯及过往人间恩怨，尘世恩怨尘世尽，所以……唉。”

　　嘴上虽然是诸多借口，但说到底，是他自己不想追究下去了，无论个中有什么原因，事实已经无法改变，谁也回不去了。

　　郎曳一生征战，他不欠东篱，他始终待他好，他亦不欠自己。
　　他灭皇室，以命偿还，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人死如灯灭，他们之间，前尘过往，自此便是一笔勾销。

　　后来他听说郎曳入了鬼界，想来也好，他们从此各位其主，永不相干便是。
　　可能真的他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个天煞孤星，是个亡国废物吧。

　　顾辰风一脸的凝重，那种心情墨子时再理解不过，安慰话实在说不出口，被自己视若亲兄弟的人杀了全家，这种事任谁也不可能释怀，既然如今他自己不愿提，往事的旧疤别人也是揭不得的。

　　两人一时无话了许久，直到快走回无名殿墨子时才想起了正事。

　　“对了，十三，我递上去的帖子你也看了，虽然我写的是魑魅食魂，实力大增，后遭魂魄反噬，爆体而亡，但是事实上我觉得这是并不简单，魑魅的背后实是有人操纵。而且鬼界生死碑破的事你也听说了，其实当时我就在场，我觉得这两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什么联系。”

　　他没有直接跟顾辰风提修魔人的事，他不知道息风殿的消息到底探到了何种地步，若是他根本不知情，他倒是没必要将顾辰风也卷进来。

　　听他这么一说，顾辰风有些诧异道：“哦？墨兄这话是从何说起？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见他果然是不知情的，墨子时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把这一趟下界发生的事简单的同顾辰风说一遍，只不过他说的也是挑挑捡捡，关于宁玉的预言他并没有提。

　　然而顾辰风似乎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只是笑笑答道：“墨兄你这是想太多了吧，这人鬼二界眼红鬼君这位置的大有人在，借机搞事也在所难免，而且那个鬼君，虽然脾气古怪，但说到底能坐上这个位置，那必是极有手腕的，所以出不了什么大事，至少这把火还烧不到仙界。”

　　墨子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顾辰风摆手打断道：“再者说，万事还有帝君在，等他三道天劫加身，恐怕这世间就再难逢敌手了吧。”

　　心知同他多说无用，墨子时摇了摇头，也没接话。
　　不过听他提到鬼君，墨子时又想到了他离开鬼界的时候，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担忧，而且他记得那些冤魂散去的时候好像还说了一句话，“无心之人，不得长久”。
　　想到这，他拉着顾辰风问道：“你有没有听过什么传闻，关于鬼君的，就比如‘无心之人’？”

　　见他开始打听起鬼君，顾辰风的八卦天赋顿时被激了起来，他有些不怀好意的对着墨子时上下打量了一番，挖苦他道：“都说这鬼君相貌美绝三界，上下五千年估计都找不到第二个了，墨兄，你这突然跟我打听起他的事，莫不是也像人间的小姑娘一样，被他把心偷去了？”

　　墨子时横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你！”果然他是高估这个八卦精大嘴怪了，三句话离不开老本行！

　　见他耳根隐隐泛红，顾辰风揶揄的意味更加明显：“好啦好啦，这说出来也不丢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仙官也能免俗嘛。”

　　笑着拍了拍墨子时的肩膀，顾辰风继续说道：“这鬼君的事传言虽多，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真假难辨，你提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关于他的传言，说他入鬼界的时候就是魂魄不全，想来应该是生前□□和魂魄皆受过重创所致，而且这个传言还说，鬼君喜欢食人血肉以补自身，专门挑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缠绵过后……”说着，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在墨子时身上游离。

　　这魂魄不全他倒也是听宁玉说过的，而顾辰风又提到食人血肉，墨子时突然就想到了冥府殿内发生的一幕，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事，顾辰风一把拉过墨子时逼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墨兄你怎么脸红了？你快跟我说说是不是你跟鬼君之间发生了什么……”

　　墨子时一把将他推开道：“什么也没发生！”

　　顾辰风追上去道：“那你脸红什么？你别不承认，我告诉你墨兄，天上地下的任何奸情都逃不过我这双眼睛！”

　　奸情……
　　墨子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话，索性风也似的往无名殿里窜，只听身后的顾辰风还在叫道：“墨兄，我听萧兄说你在人间还求了姻缘，你这……”

　　有那么一瞬间，墨子时真的很想一掌将顾辰风这个二货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