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79、柒捌

　　青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看着她笑，那笑容好似堪破了一切后的轻松和释然，又带着几丝玩味，还有些许宠溺。

　　明明是自己主动在他面前卸下马甲的，但沈妄总有种错觉，这马甲是青世诱导着她说破的。

　　两人也再没有提“离开”、“走”这件事，毕竟为此闹过一次，闹过之后，两人难得的平静。只是相处起来，平静得过头了些。当然，只是沈妄一人这样觉得。

　　这几天，她一看见青世，便不由得想起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脸颊一阵发烫，生怕青世瞧出些什么，她便会狠狠地剜青世一眼。青世是相当不在意，总是回她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容，沈妄差点溺死在里头，这脸就更红了。

　　关键是，青世以他是病人为由，指使沈妄给他端水洗漱、熬药喂饭……沈妄一开始花钱找了个小厮来做，但找来的小厮进门不一会便出来把钱还给她，说这事他干不了。青世定是用暴力威胁了他们，沈妄没办法，只好自己做，于是就经常发生把饭喂到鼻孔里这种事。

　　沈妄是羞的。

　　喂药喂饭的时候，青世总是用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沈妄不敢看他，这饭自然就不知道喂到哪里去了。好在青世没有过于为难她，往往在她害羞的时候，把碗接过去，自己吃起来。

　　又过了几天，天气好了，不再阴云不散，虽不是万里无云，却是鱼鳞斑斑，要晴许久。青世的病也好了，他起了个早，等沈妄用完早饭，他已经把马牵出来，在客栈外头等着沈妄。

　　沈妄出门就见他骑在马上，朝她伸了一只手，欲要拉她上马。

　　沈妄眯着眼看了那马一会，支支吾吾道：我们两个人同乘一匹马，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顿了一会，又道：“我是觉得，对马不太友好。要不再去买一匹马。”

　　实则，沈妄不想和青世同骑一匹马。他们俩的关系还尴尬着呢，她告诉了青世自己的来历，青世听完后，虽没见他不高兴，却也没见他高兴。他知她并非原来的沈妄，一句“喜欢”也没对她说过。这几天青世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青世是喜欢她的，但沈妄是个不太自信的人，她不敢确定。

　　于是，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总得要把话说清楚，才不会有疑问。可恨青世什么都不说，她又什么都不敢问，便只能这么干耗着。

　　青世看了沈妄一会，没有什么表情，道：“也好。”

　　然后青世买了一辆马车。

　　见沈妄杵在地面上，久久不上车，青世掀开车帘看她，道：“可是还有什么要求？你一并说了，我去操办。”

　　沈妄无语。

　　她还能说什么？青世一定是故意的，他连车夫都找好了，好让她找不到理由，不与他同坐马车。

　　沈妄只好硬着头皮钻进马车，马车很大，里面放了干果点心，还有茶水，青世就坐在最里头，身上搭了条薄毯子。知晓沈妄看他，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下。沈妄眉头微皱，时而瞄他两眼。青世唇角微勾，随即压了下去。

　　别以为她没有看到他偷笑！

　　沈妄悄悄地离青世坐远了一点。

　　青世挑眉，看了她一阵，开口问道：“可有想去的地方？”

　　沈妄脑子一片空白，道：“没有。”

　　青世道：“我倒是有一个。”

　　沈妄以为青世会带她去江南，结果他去了五毒。

　　进五毒的时候，五毒的人居然没有拦他们的车架，青世提示着车夫，一路去往了五毒教。下车的时候，沈妄抬眼一看树后的小楼，眼皮子一跳，想起在小楼的某间屋子里，自己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心中仍旧有些犯怵，不自觉的往青世身后走了两步，同时拉扯他的衣袖，道：“你怎么来这里？”

　　青世道：“你不是也想来。”

　　沈妄想到了之前青世问她想去哪里，她说要去五毒。可当时，她并非真的要去五毒啊，她只是脑子发热，想去看看原沈妄走过的地方，顺便祭奠祭奠她。

　　她并是不怕五毒，也不是怕浮黎，但这里，说实话，她是有些抗拒的。毕竟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她并不愿意回忆起来。尤其这里还有个讨厌她讨厌得要死的方涣。她最讨厌方涣养的虫子了。

　　青世绝非平白无故就要来这里的，他是苏灵均的时候，就和葛青黎没什么感情，更何况他也在五毒吃了亏，沈妄不信他来五毒就是为了看看风景喝喝茶，但也想不通他为何事而来就是了。沈妄不打算跟他一起去办事，她看见那座小楼就脑仁疼。

　　只是还未来得及跟青世说她的想法，她就看见自小楼中走出一个人，他没有带他的狐狸面具，仍旧是穿着那身红衣白袍，踏着木屐，隔着重重树影，一眼便望见了她，眼底依旧薄凉如水。

　　沈妄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尴尬，对于浮黎的目光，她竟也没有闪躲，反倒直直地看了回去。而后发觉，与他见面，似乎也不算是件难事。于是沈妄忽然勾唇笑了笑，算是向浮黎打招呼。

　　浮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将视线移到青世身上，青世会意，转头问沈妄：“一起上去吗？”

　　沈妄摇头。

　　青世倒是没想到她会摇头摇得这般直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弯眼笑了笑，伸手去摸沈妄的脑袋。沈妄盯着他的动作，连忙矮身下去，避开青世的手掌，青世的动作戛然而止。

　　沈妄道：“别摸我脑袋。”

　　看青世有些发愣，沈妄补充道：“我怕秃。”

　　青世眼眸微沉，便收回手，温声道：“那你在这等我，我一会便下来。不要乱跑，这里是五毒，你知道的，一不小心就迷路了，保不准还要碰上什么烂人。”

　　沈妄点头，青世见她没有要乱跑的意向，便往小楼去了。结果他刚走不久，沈妄就遇上了他所说的那个烂人。

　　看着树上的方涣，沈妄眼皮子一抽，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呀。”

　　方涣本是阴沉地盯着她，这下也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道：“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该有将近一年了吧。

　　难得这次方涣没有为难她，只是对着她笑，那笑容似乎还有些怜悯的意味。

　　沈妄搞不懂他，自是没有在意他的怜悯，自个靠着树干，看着紧闭的小楼，心中疑惑时间是不是过得太慢了些，慢得她险些睡着了。

　　许是方涣见不得她悠闲自在，突然地出声同她搭话。

　　沈妄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醒，看神经病似的瞪了方涣一眼，不懂他一直高兴个什么：“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方涣盯着沈妄，笑眯眯的样子，他一字一句地道：“可，惜，好，梦，不，长。”

　　与此同时，小楼的门正好打开，青世一人从里面走出来，他朝沈妄的方向看了一眼，凝重的神色转化成一个笑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朝沈妄招手，露出一口白牙。

　　沈妄没有回招手，只看了他一眼，便扭头去看方涣，此时哪里还见得方涣的人影，竟是趁她扭头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来这近一年来，方涣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车夫在后边喂马，沈妄没有等青世，先上了马车，不一会，青世也上来了，马车开始摇摇晃晃。

　　沈妄很是看了青世几眼，最后她实在憋不住，拿眼睛瞪他：“你找浮黎说什么了？”

　　青世笑道：“说你呀！”

　　沈妄白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青世忽然叹了一口气，眼光宠溺：“真是拿你没办法。我找他，是为了解蛊。”

　　“谁能给你种蛊。”沈妄一副不信的模样。

　　“那你以为，我是为何能躺在床上几个月不吃不喝？”青世所指的是他去杀平南王世子，险些死掉，被沈妄带回招摇宫的时候。沈妄也知道他在说这个事，眼神便有点变了，开始像看傻子一样看青世。青世见她如此神态，顿时知她心中是何想法，便又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是靠曲水那些丸子不成？”

　　说罢，还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角。

　　沈妄也不是傻子，她一点就通，但仍旧有些恍惚：“浮黎为什么会帮你？”

　　浮黎想要她死，这她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他后来为何又放过了她，但她们的关系不算好，她也是知道的。所以不会是为了她而帮青世种蛊，使得青世能不吃不喝昏睡几个月。

　　可若是单纯的为了帮青世……沈妄觉得这个更加不可能。他们俩个，除了在她招摇宫里有一层假的师兄弟关系，便没有关系了。就算硬要扯一点关系，青世把她从五毒救走，屡次三番坏浮黎的好事，硬扯的关系也没了，浮黎更没理由帮他了。

　　所以，终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么。

　　这个“她”，沈妄自然不会自恋的以为是自己，是原沈妄。浮黎以为她是原沈妄，因着对原沈妄的感情，才出手帮的青世。

　　沈妄突然想起来自己做的一个梦，那是刚把青世带回招摇宫的后几日，她又看见了那双清冷的眸子，只是这眸子中没有疏离，只有温柔。

　　沈妄忽然问道：“他来的招摇宫？”

　　怕青世不知道她问的什么，她又道：“下雪的那日。”

　　既然青世知道是浮黎救的他，那么那日他必然是醒着的。沈妄梦见那双眸子的那日，下了这一年里最大的一场雪。带回青世那几日，他久久不见起色，沈妄想到没能认真回答青世那几个问题，后悔、难过、苦闷……乱七八糟的一并涌上心头，便坐在廊下喝了一些酒。现在想起来，喝酒以后，她见了什么都跟做梦似的。

　　所以那日她见到的，是真的浮黎，一个温柔的浮黎。

　　可怜浮黎不知道，他见的，却不是真的沈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