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的青春》筱萍紫

17、第十六章

　　“刚才我是从这条路上过来的，那边是西厢房，那边好像是通向花园...”我一边用我不发达的大脑记着，一边嘴里不停嘀咕着，眼睛辨认四周的位置。这里的环境相对我们所住的厢房而言，很僻静。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威严的质问：“你是谁？怎么敢擅闯王府重地?”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斥责声吓了浑身一颤，忙转身回看。眼前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微怒，蹙着眉头，眼神里含着分明的戒备，牢牢盯着我。此人我从未见过，不过看他的穿着气度都与李隆基相差无几，难道是五王中的一个？

　　我知道根据历史记载，相王李旦有六个儿子，除了小儿子李隆悌早年夭折外，另外五个健在的包括李隆基因而被合称为“五王子”，依照长幼的顺序分别是：李成器，李成义，李隆基，李隆范，李隆业。五王虽然都不是出自同一个母亲，兄弟之间感情却是很好。

　　此刻面对这个貌似王府主人咄咄逼人的气势，我紧张地立在那，不知是该行个礼退下去还是该解释下自己是李隆基请的宾客，几次欲张嘴都没发出声。

　　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忙抬眼望去，李隆基在其中！心里紧绷的弦顿时松下来。

　　李隆基看清是我，笑道：“原来是你，刚听到四弟询问的声音，还以为王府里有什么闲杂人等浑水摸鱼溜进来了。”

　　噢，原来此人是五王子中的四王李隆范。我忙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想找厨房而已，因为路没记熟，所以一时迷路走岔了也不知怎么的走到这了....”

　　李隆基笑道：“以后想去什么地方，让一个下人领着去好了。”我尴尬地恩了一声，点点头，同时偷眼看其他四王的神色。还好，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李隆基看我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他们的神色，莞尔一笑道：“你们前天来得不巧，我大哥二哥四弟五弟刚好都不在，大家也没见过，所欲才有今天才会误会。”说完，他对其他四王解释道：“她是我请来的朋友之一，晚上我还要引见其他几位朋友与大家认识。”

　　其他四王看着李隆基点点头，其中一个最年长的，应该是排行第一的李成器，他望了我一眼，然后对着李隆基淡淡道：“那就晚上再认识吧。”说完轻拂袖离去，李成义对我点下头转身随李成器离去。刚才对我凶的李隆范此时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对我笑道：“刚才本王反应过度了，希望姑娘见谅。”我忙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看着我不合时宜的奇怪的举止，他们都微愣地望着我，我扯了个大大的笑容出来，敷衍过去。

　　李隆业则好奇地望了我一眼，没有吭声。李隆基道：“厨房在南边，我叫人带你去。”说完，挥手叫来他贴身随从之一，吩咐道：“毛仲，你带沈小姐去厨房。”然后对我笑点下头，带着两王追随李成器而去。

　　我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他们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沈姑娘，我们走吧。”被李隆基唤作“毛仲”的男子提醒我。我对他微微一笑，跟随着他而去。我落后于他两步的距离，悄悄打量他。身姿很挺拔，步子很稳健，一看就是办事很干净利落的人。

　　我快赶上两步，与他并肩，侧脸问：“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长安本地人？”他也不看我，只是认真答道：“我是高丽人。”“那你怎么到王府里来了？”我诧异地继续追问。他答：“因为三王爷的错爱，我才可以待在王府里混口饭吃。”我笑道：“王爷怎么可能会‘错爱’？他看中你，肯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听完我的夸奖，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不做任何回应。

　　我也不好再追问，识趣地闭上嘴巴，眼睛看周围不停变换的景致，一路无语。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脚步，道：“前面左拐，跨进一个院落，那里就是王府的厨房了。”我朝他所说的方向望去，嘴里‘噢’了一声。他望望我道：“王爷还有事情要吩咐我去做，在下先告辞。”说完，对我微颔下首，大踏步离开。

　　我看着他离去的健朗身影，心里叹道：能够被李隆基视为心腹的，肯定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距离“六月政变”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此刻他们都在暗中为政变作着准备吧？

　　望着望着，不禁想得出了神。

　　一只手突然搭上我的右肩，我浑身一颤，不禁鬼叫一声“啊！”

　　我猛一回头，看到大哥脸上略带着一丝无奈微笑着注视我。

　　大哥看我一副受到惊吓花容失色的模样，用手在我的额头上轻敲了一记，不禁笑出声：“站在这里跟木头人似的发呆，脑袋里想什么呢？”

　　我揉揉被他敲的地方，惊魂甫定，没有立刻搭理他，而是边拍拍心口，边安慰自己道：“不怕不怕...”

　　大哥饶是很有兴趣地望着我接下来一连串的动作：我口里念叨着“不怕不怕”，左手捏捏自己的左耳，捏完左耳，再换右手捏右耳，然后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

　　等我完成这些，大哥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跟神婆似的。”

　　我朝他白白眼，没好气道：“我家阿！我奶奶每次在我受惊吓的时候就这样给我压惊。”突然提起奶奶，心里立刻出现淡淡的悲意，在胸腔内慢慢扩大，人也立刻沉默了。

　　大哥看我逐渐黯淡的神情，心里似乎已明了，笑意退去，柔声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怎么跑这来了？”

　　我垂着头，闷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去下厨房而已。”

　　“去厨房？”大哥很是诧异，“想吃什么叫下人送过去不就好了，何必要自己亲自跑一趟。”

　　“噢...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己过来了。”我立刻开动脑筋，极力跳掉这个话题，“那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哥笑笑：“我也是随便转转，没什么事做。当散散步。”

　　散步怎么散到这了？不过既然不原意说，我也不想知道，“噢，那我去厨房了，你继续散步吧。”

　　大哥笑道：“看刚才你的样子，很让人担心呐，我带你去吧。”

　　我面带笑容，心里却是特别郁闷，可惜却找不到借口独自开溜，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大哥后面。

　　走进厨房的院落，我不禁呆了呆。虽然沈府的厨房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可是和王府的厨房比起来，也只是小巫见大巫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气派的厨房。

　　我们刚进，立刻就有人上前，低头恭声道：“王爷吩咐了，各位想吃什么直接吩咐给下人就好了，不需要亲自过来。”大哥道：“既然来了，我们就自己动手吧。”那人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大哥对我笑道：“去挑吧，想吃什么挑什么。”我嗯了一声，开始挑选。其实这些都吃过了，我心不在焉地随便挑选了几样，放在一个红木漆的食盒里，走到大哥面前道：“好了。”大哥点点头，转身带我出门。

　　我走在后面，心里还在想着没有解决掉的问题，不禁伸出手偷偷摸摸袖子里的纸条，开始犯愁，不知该怎样处理才妥。埋了？撕碎了？还是干脆吃了？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不觉皱皱眉。

　　正想的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前面大哥的步子慢下来，“咚”的一声，我直接撞进大哥的怀里。

　　正值夏天，所以穿的都是很薄，更何况身上穿的是丝绸，就算是穿几层也不如现在穿一件Ｔ恤来的厚。我的脸清晰地感受到了大哥胸口的温度，淡淡的清香袭入我的鼻子里，真好闻。

　　我只顾着闻香，忘记应该立刻从大哥怀里撤出来。几秒钟后，大哥伸手将我扶好，我立刻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地后退两步。

　　我非常窘迫，忙扯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也不敢去看大哥的脸，视线停在他胸口的地方，结结巴巴地说：“我一时闪神．．．没有注意．．．恩．．大哥突然转身．．．”

　　头顶上传来大哥清脆的笑声：“平时你聪明的无人能及，怎么今天迷糊地像是三魂少了七魄？谁把你的魂魄收走了？”

　　我刚想张嘴解释，却被另外一个人抢了先。

　　“她一向都是这样疯疯癫癫的，这样也不算稀奇。”二哥沈天源的声音。

　　他从哪冒出来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看到他那张棱角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昨晚所说的话突然在脑子里盘旋，我顿时心跳加剧，浑身的毛孔不禁直竖，忙撤回自己的视线，愣愣地盯着手里的食盒。

　　大哥听到二哥的话，微愣：“二弟，真巧，你怎么也在这？”

　　沈天源淡淡地，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答道：“随便走走。”

　　他说话的同时，我感到有两道灼灼的视线胶着在我脸上，似乎有点怒气。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大早的我哪里惹到他了？

　　实在讨厌这样的视线，我抬起头，毫不客气地怒视回去。

　　他狠盯了我一眼，冰冷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一切都落在大哥的眼里，大哥看着二哥离开的身影，似乎若有所思。

　　快到我房间时，大哥侧过身对我笑道：“好，前面的路你应该不用我带了。”我甜甜地笑“恩”了一声。

　　大哥对我笑点了一下头，转身大踏步离开。

　　我注视大哥渐渐离开，视线触及大哥脚上的鞋子，有点奇怪，王府里都是很干净的青石板地，怎么一大早大哥的鞋子上就粘有泥？

　　我微皱皱眉，也懒得多想，提着食盒进了自己房间。

　　吃完，我又躺回床上。天素天冰天清天玉她们兴奋地跑过来拉着我，想一起逛街去，还说现在的长安城比前两天更热闹。我躺在床上，脸朝里，恹恹地说不想去。

　　天素坐在床边，伸出手，向我倾着身体，摸我的额头，问我是不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我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就点点头，顺便还配合着呻吟了几声。

　　天素立刻紧张起来，忙着要去为我请大夫，我忙从床上坐起，一把拉住她，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床上躺一会就好了。你们去玩吧，我白天养好精神，晚上我们再一起逛长安街，可好？”

　　天素似乎还想说什么，天冰拉过天素，劝解道：“天紫不舒服，就让她在王府里休息吧，回头我们再嘱咐王府里的人小心照应着，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一个白天而已，晚上她就和我们大家一样生龙活虎了。”天素似乎不乐意，最终还是被她们拉走了，让我好好休息。

　　待她们走后，我无聊地从床上爬起，走到窗前，外面梧桐树碧绿的叶子上的雨水早已蒸发消失，我对着空空的梧桐树叶静静发呆。

　　“扣扣”，传来两声敲门声，我望向门口，看到大哥站在门口。我微笑着示意他进来。

　　“听天素她们说，你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诊治一下？你讳疾忌医可以，但是也不能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吧？”大哥口气里对我的任性有着些许责备。

　　我对他调皮一笑道：“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天素她们说阿。其实，我是假装生病的。”大哥诧异地望着我，一脸地不明白。

　　我装作委屈：“因为我今天不想逛街阿，可是明着对她们说的话，她们多失望呀，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了。”

　　大哥还没等我说完，早已头疼地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望着我无奈地道：“就为这个，你就要装病？”

　　我无辜地望着他，眨了下眼睛，作了回答。

　　大哥一脸地哭笑不得。

　　我抿着嘴嘿嘿地偷乐着。

　　看着外面的梧桐树叶，想起那张纸条，我心里一动，转头对大哥央求道：“大哥，你可以帮我弄本字帖过来么？”

　　大哥看着我，笑道：“你终于想练字了？”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总不能一直让天清帮忙吧？我正好没事做，就当是打发时间。”

　　“这是你求我为你做的那么多事情中最让我不能拒绝的。”大哥闪烁着笑意的眼睛揶揄我道。

　　我依旧厚脸皮地乐呵乐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