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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潮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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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真是特别快。”
此时,二十四岁的、都已经走出了校园的郝舒甫一看见门外的、二十五岁的孟朝熙,心里头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么句感慨。
一切,宛如昨日重现。
十六岁的郝舒读的是贵族高中,住的宿舍也是最高档的小别墅二楼的双人间,阳台正对着花园,视野好极。
高中开学时,郝舒的另一位室友因为出了个车祸,似乎住院了,要晚报道半个月。于是乎,她就逍遥自在地霸占了一整个套间。她睡很晚,因此总是错过晨跑和晨读。
这天,她凌晨三点半睡下去,结果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学校晨练开始的七点醒了过来。
郝舒一脸懵地坐在床上发呆,卷发长长了打结,没有梳子,她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理着头发,时不时扯到纠缠在一起的乱发,“哎呦”的叫一声。
“去跑”
“不去跑”
“去跑”
“哎,还是不去了吧。”
她慢动作地从床上翻下来,走到房间外的洗手间洗漱。
卷发四翘,呆毛乱竖。
郝舒索性往自己头发上泼了好几把自来水,这下,头发倒是不乱翘了,可整个脑袋都湿漉漉的。
春寒料峭,窗户透风,冷风一吹,郝舒一抖,慌忙趿拉着拖鞋,缩着脖子往暖烘烘的卧室里冲。
刚打开门,却是一愣。
房间里多了三个人!
正是室友孟朝文,她的哥哥孟朝熙和一个穿着护理服的中年女人。
孟朝文腿和胳膊还上着石膏,郝舒看得一瞬也觉得自己腿疼手疼的,年少时的她可最吃不得痛了!
“同学,这床是我妹妹的。”
这是,孟朝熙对郝舒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郝舒睡一张床,另一张床上则堆满了她的漫画书和绘画家当。
彼时,郝舒穿着一套红色的,映满小兔子的睡衣,衣领处还是两条傻萌萌的兔耳朵。领口有些大,像个麻袋似的套在郝舒身上,露出弧度好看的锁骨。细瞧了,前襟处还留着几滴咖喱。
邋遢、湿哒哒、脏兮兮。
郝舒想来想去,这大概就是自己留给孟朝熙的第一映像了。
没想到,多年未见。
这回,她在门内,孟朝熙在门外。
她还是穿着过去的那套睡衣,睡衣洗了无数次,出了线头,还破了好多个小洞,领口完全松了,郝舒一动作,仿佛整件睡衣都能给晃下来。
郝舒连忙花了三分钟换了件还算干净像话的套头卫衣,洗了把脸,冲到门口,重新打开门。
孟朝熙正伸手想要按门铃,不近人情的铁门突然大敞,露出只白花花的傻兔子。
“对不起对不起,刚太不能见人了。” 郝舒戴了副圆眼镜,镜架太大了,一直向下滑。
“你……” 孟朝熙望着她头上的一小撮呆毛一愣,悬空的手不自觉地就伸过去压了压她头顶四处乱翘的头发。
两人均是一愣,郝舒下意识地偏过头,挪远了一步。
孟朝熙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头发上沾了线球。”
“啊!”郝舒惊呼出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发。她有两天宅着没洗头了,生怕拍下来什么头皮屑,不由脸上泛红,嘴里磕磕巴巴道,“那、那个,谢谢谢谢!孟队,请进请进!”
孟朝熙倒是被郝舒毫无防备的动作搞得微微吃了一惊:“刚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正苦恼要怎么跟你解释。”
当年那个面对郝舒时不时会因为害羞尴尬,而化为扑克脸的男孩,与眼前这个笑容得体的成熟男人重叠在一起,郝舒盯着孟朝熙的酒窝,不禁起了些时光如梭的感慨。
“孟朝熙、孟队长、孟校草!当然记得你啦~”郝舒走到玄关处,“一年多前你回来打友谊赛,赛后文瑜请客,我们不是还见过嘛~哪能忘这么快!”
她边说着,边弯腰要给孟朝熙拿双拖鞋,再看清楚了他鞋面上的涂鸦花纹后,忽而一怔,随即掩下情绪,不动声色地直起身,绕过孟朝熙去关门。
之前没注意,现在凑近了瞧,那鞋红红黑黑的涂鸦分明就出自她之手……高中那会儿,她的画风就是这种偏美漫和讽刺漫风格。
那时,正逢一中男篮队成立五十周年。经理陶悦然统计了所有球员的球鞋尺码,拿了Nike店的内购折扣,屯了一打的纪念版篮球鞋。
郝舒见着了,灵机一动:“段知远那货的鞋是哪一双?”
陶悦然挑了挑眉,核对起清单:“45码半。米白色的。”
在郝舒凑上来看时,陶悦然若无其事地关掉了excel表,颇为自然地转头包装起为球员们准备的“周年庆大礼包”。
郝舒不疑有他,找出了鞋子,兴高采烈地捧着,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陶悦然不由问道:“你要做什么恶作剧?”
“才没有!”
郝舒拿起马克笔在那球鞋上蹂躏了好一会儿。
等陶悦然忙完了再回过来一看,嘿,一双普普通通的篮球鞋竟就变成了性格鲜明的潮鞋!
左侧是一个带着墨镜、叼着烟斗的爆炸头,右侧是喷出许多星星的火/箭/炮,角落里是一只牛气哄哄的小兔,兔子脸上还有个黑老大的伤疤。
经典红黑色主调,配合鞋的底色,十分符合当时的潮流审美。
陶悦然注意到,鞋帮上还有小号马克笔勾勒出了“LUCKY FOREVER”几个花体英文字母。
陶悦然明知故问地揶揄道:“你这是搞特殊啊?怎么?喜欢上段知远那个混混了?”
“没有!”郝舒也不知是羞还是恼,一张脸又粉里透红,“段知远生日……他……也怪可怜的,都没人给他过生日什么的。我就随便给他弄个,生日礼物!”
郝舒说得结结巴巴,甜滋滋地捧着自己DIY的潮鞋,整个人都仿佛镀了层糖果屋的少女粉。
其实,郝舒说谎了,段知远生日早着呢,她就是想要给段知远搞特殊。
郝舒刚看到那些崭崭新的球鞋时,第一反应就是,段知远才不适合这么素的!她想要给他画个最酷炫最适合他的鞋子。
画完了,颜料都干了,她才突然害起羞来。
会不会太明显了?
于是,手忙脚乱的郝舒赶紧又拜托陶悦然:“那,那,到时候,你帮我送给段知远呗?”
然后,第二天,她兴奋地计算着时间。
嗯,段知远应该去训练了吧?
会不会迟到?哎,一定会迟到!
孟队一定罚他跑步了!
跑完了吗?
跑完了的话,是不是要拿礼包了?
拿到了吗?看到了吗?
哎呀!我没有写名字!他那么蠢,不会没认出来吧?
但是我画了兔子!他应该看得出是我的吧?
哎哟,他到底会不会喜欢我画的啊?
他不会突然觉得素色的好了吧?
……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脑补,宁愿躲在宿舍里东想西想,也不肯跑到篮球场去确认一下,哪怕偷看一眼都不肯。
不是不肯,是不敢。
郝舒只要一想像段知远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穿上试试看,会不会臭美地拍照上传到微/博上……她单就想想也觉得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似的。
郝舒抱着手机傻乎乎地检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跑到宿舍所在的别墅共用电话那儿,傻乎乎地坐在一旁等着。
连上厕所离开会儿,都非要让孟朝文守着。
然后等到第二天结束,了无音讯。
半夜,她等不下去了,想打电话。
然后她等到了段知远的新动态。
是一条视频。
段知远和一个身材姣好的长波浪姐姐跳着贴/身/热舞,跟着重低贝司音,一边心情颇好地哼着歌一边对瓶吹。
嘿,知道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时什么感受吗?
那个不冷不热的,甚至微风徐徐的夜晚,郝舒明白了。
是胃也会抽搐,肚肠也觉得酸涩,心脏里泵出来的仿佛也不是热血,而是冰雪。
视频镜头一晃,她看到他穿的马丁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