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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慕容千之死 ...

  •   轮番的爆炸持续了很久很久方才结束,竟是将整片太医院都没入了火海。

      待到最后一缕气浪消散,衣轻尘方才挣扎着从废墟中爬出,将挡在自己身上的花沉池一并拖出了废墟。

      花沉池已经昏了过去,衣轻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仍旧什么都听不到,耳鸣还在继续。

      他又伸手拍了拍耳朵,只觉得湿乎乎的。再摊开手掌,掌心里已积满了血污。

      他愕然地看着掌心,咬紧牙关,理智告诉他眼下当以大局为重,不能在这些琐碎上浪费时辰,便从锦囊中掏出朝雨事先放入的特制烟花。

      烟花在空中绽开的一瞬,风、月二家便会携着长公主的势力一并突入,捉拿国师。

      其实按照原本的约定,燃放烟花是要建立在所有活人被救出的前提下。可是现在,那个前提已经不可能做到了......

      除他们之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对了,小千呢......

      衣轻尘疑惑地朝四周望了望,可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废墟、火光......

      无边无垠的赤红颜色灼痛了视野。

      衣轻尘想从废墟上走下去,可是刚迈出一步,小腿便是一痛,紧接着整个人就歪倒滚了下去。

      落地后,他撑起身子望了望自己那被木片刺穿的小腿,明白了一件事。

      这般大的爆炸,气浪的中心,他和花沉池已经躲得很及时了,受伤尚且如此,那么他的小千呢?

      他的小千呢?

      泪水再憋不住,连同这段时日积攒的苦楚一并迸发。衣轻尘还想挣扎着去翻那些已经被雨水浇熄的废墟。

      可是分明已经连焦糊味都闻不到了,脑中的疼痛感也越发强烈起来。鼻中,嘴角似渐渐有血流出......

      直到昏过去的前一刻,衣轻尘仍沉浸在一股浓重的失落与自责中,他的小千,一定不会死的......

      一定不会......

      衣轻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仍旧是那个在乱葬岗胡乱游荡的孩子,某一天,一场山洪冲来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小小的,白白的,身上的襁褓很鲜艳,可是因为淋了很多雨,他的体温很低很低,衣轻尘以为他快要死掉了,就和自己那些死于黑血的弟弟妹妹们一样。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他裹在自己的衣裳里,陪着他一块儿在坟墓中沉睡,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等他一觉醒来,怀中的孩子却不见了,原本窄而阴冷的墓道变成了灼热明亮的火海,那个原本他一把就能抱起的孩子已经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不再效仿自己一味只穿白衣,而是穿着一身看起来很威风的黑色衣裳,面上戴着一块狐狸模样的面具,头也不回地走入火海中。

      他说,“雪哥哥,我去去就回。”

      可是大火却舔舐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的衣裳燃成粉末,他的身影在火焰中越陷越深,终被彻底吞没。

      衣轻尘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旁的一切便都消失了,只剩他跪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愣了片刻,觉得手中似握着什么,低头去看,入目赫然一只血淋淋的断手,他直将那断手盯了片刻,未有抛开,轻道了声,“木头?”而后茫然四顾,“木头......你在哪?”

      缓缓起身,抱着那只断手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徘徊起来。

      衣轻尘不知道自己究竟徘徊了多久,一日?三日?十日?

      在某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声,他觉得这声儿有点耳熟,却记不起究竟是谁,他下意识循声追去,竟是在无边的黑暗中寻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他犹豫片刻,还是尝试着向光点靠近了些,当指尖触碰到光点的刹那,衣轻尘只觉得眼前一亮,又是一暗,而后又是一亮,周遭的天地便都不一样了。

      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很高的房梁,哭声虽小,却近在咫尺。衣轻尘循声缓缓转过头,便瞧见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许久不见的沉依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沉生只得无奈地在旁安慰,可是除了“别哭了”之外,也再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语。如会的眼睛也有些红肿,眼下倒没见得落泪,显然是已经哭过了。

      衣轻尘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他晓得沉依之所以会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便尝试着将手从被褥中抬起,右手好不容易抬起了一点幅度,骨头内却传来一阵刺痛,令他不得不将想法作罢,沉生却眼尖地转过头,与衣轻尘目光相撞。

      衣轻尘尴尬地笑了笑,沉生下意识抬手擦了擦眼睛,而后摇了摇身旁眼睛都哭成核桃的沉依,难以置信道,“喂,师妹,衣公子醒了......”

      沉依疑惑地“啊?”了一声,抬首直勾勾地盯着衣轻尘,房中的空气有一瞬寂静,紧随而至的便是沉依哭天抢地的哭喊,“终于,终于醒了......”

      如会欣慰地望着衣轻尘笑了片刻,亦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

      沉生被沉依吵得有些头疼,径直走到衣轻尘床畔,抱剑问衣轻尘,“公子可能听得见声音?”

      衣轻尘虚弱地点了点头,下一瞬,耳道内的轰鸣声又再度响起,直刺得衣轻尘倒吸一口清凉气,沉生斟酌着衣轻尘的反应,转头与沉依道,“莫哭闹了!衣公子耳内的伤还未好全。”

      沉依当即抬手死死捂住嘴,不再出声,肩头却是一耸一耸的,情绪难以自抑。

      如会思索片刻,同沉依道,“师姐,要不我们去弄些热粥过来吧,让公子在这好好静养。”沉依点了点头,捂着嘴与如会出门去了。

      衣轻尘看到门框上的雕花式样,确定了自己眼下仍在宫中,只是究竟距离那夜过去了多久,却不得而知了。

      衣轻尘想要坐起身子,沉生却道,“全身十六处骨折,公子你便好好躺着,莫乱动了。”

      衣轻尘闻言僵了僵,果真不再忍痛动作,转头看向沉生,问道,“我昏了多久?”

      沉生一面走去屋子角落搬凳子,一面道,“六七日。我晓得公子你要问些什么......”将凳子放在床头,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坐姿,与衣轻尘道,“公子你有什么想问的,便尽管问吧。”

      衣轻尘看着沉生从容不迫的模样,只觉得这段时日来累积的紧张与疲惫都化解了不少,仰头望着房顶,平静地问道,“我昏迷以后这段时日都发生了什么?应该发生了很多事吧......”

      沉生勉强笑了笑,“是啊......某一天突然接到长老的命令,要我和阿依带人来京城,那夜我们还未来得及入京,就在城外高地上遇到了准备撤退的夜萝和鬼面郎君,缠斗了许久,没能抓住他二人,不过倒是趁乱救下了如会。”

      “还想继续赶路时,便看见皇宫的位置突然冒出冲天火光,当时我们便晓得大事不好了,直奔皇宫而来,当时宫中有很多人一面嚷着‘地龙翻身’一面往宫外头跑,我们便又在城门附近被堵了一阵子。”

      “因为爆炸产生的震动,很多宫人都从宫里逃出去了,我们为了避免被人群挤走,等到人群散尽才赶到了太医院,然后就看到很多穿着黑衣的人集中在那个院墙附近,你和大师兄都被人背了出来。”

      说到这里,衣轻尘方才意识到自己从苏醒开始便觉得不妥的地方,那便是花沉池未有第一时间来看自己的伤势,若换作往常,他定是会一直陪在自己床前的,哪怕不在床前,也定会在自己醒后不多时赶来,可一想到花沉池所受的伤比自己还要严重,衣轻尘便不由得心中一凛,问沉生道,“木头呢?”

      沉生顿了顿,尴尬笑道,“那个......衣公子,我们要不先把上一个话题说完再说别的?”

      衣轻尘直勾勾地盯着沉生的眼睛,沉默不言,直将沉生看得心虚不已,无奈坦白,“那个,公子,你现在满身是伤,就算晓得了大师兄如何,也什么都做不了啊......眼下最需静养,问多了反倒乱了自己的心神,是吧......你看我现在的模样,没哭对吧?那大师兄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你便莫问了。”

      衣轻尘眨了眨眼,长长地叹了一声,果真不再继续追问,“抱歉,你继续先前的话题吧......”

      沉生回忆道,“我们从那间院子里一共搜出来二十二具尸首,跟入宫人数有点差距......”

      沉生似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片刻,生硬地转移话题,“因为这件事,陛下的死被公之于众,眼下帝位空缺,储君未立,虽月家看好长公主,长公主也确实才貌双全,有谋虑,有担当,但毕竟身子骨摆在这儿,其它皇子公主似很不满。加之宫中党派林立,利益牵扯颇多,恐是要争上一阵子,长公主不想将我等牵连其中,便盘算着三日后送我们回渭城去。”

      衣轻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不想再追问尸首数量上的问题,反正沉生肯定不会直接坦白的。

      沉生便又道,“国师的真实身份已被昭告天下,确为食髓教中护法,但具体是哪一位便不得而知了。而且,最后没能抓住......”

      衣轻尘闻言突然睁大了眼睛,恍然记起了梦境中的内容,心中便是一紧,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可是小千不是去追他了吗......小千呢?”

      沉生默默地低下头,双手握拳,面色纠结道,“有些事眼下还说不得,我和阿依讨论后得出的结论是让公子你眼下好生静养,等你伤好了再一并告诉你,所以具体的细节当真无可奉告......”又不敢直面衣轻尘那绝望的眼神,便匆匆起身离了房间,空留衣轻尘一人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三日后,衣轻尘被人抬上了返回渭城的马车,这是他自苏醒后第一次离开那个房间,长公主与朝雨都在马车队旁候着,经过长公主身侧时,衣轻尘与她道了声谢,长公主只轻笑着颔首,而经过朝雨时,衣轻尘却问道,“朝雨姑娘,你可知道木头和小千怎样了?”

      朝雨闻言愣了愣,疑惑道,“灵山那些人都没告诉你?”衣轻尘摇了摇头,朝雨若有所思地用铁鞭托着下颌,喃喃道,“一死一伤......”

      却当即被长公主呵止,“小昭!让衣公子好生静养。”

      朝雨撇了撇嘴,转身离开去别处帮忙了。

      衣轻尘则躺在架子上,迷茫地望了望苍白的天空,其实也算不上多残忍,这几日里他躺在床上,将昏迷前的一系列遭遇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确定了在当时状况下,慕容千必死无疑,是连自己都无法欺骗自己的结果,不过幸而花沉池无事,他还活着,自己还不至于一无所有。

      回去渭城的路上,沉依、沉生与如会自请与衣轻尘同车,并轮流照顾近似于废人的衣轻尘,而衣轻尘也未再多问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养伤,并坦然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

      回到渭城时,衣轻尘从城门守卫的对话中得知,渭城的驻守权与大军的指挥权已被尽数交到了那位独孤先生手中。衣轻尘获悉这些,再一次确认了慕容千的死亡,却也并未再有什么大的反应。

      心好似已经木了。

      在家中静养的第三日,独孤先生的突然到访。

      当时衣轻尘的手已经可以动了,独孤先生便将一封书信交到了他手里,轻笑道,“信是慕容公子临赴京城那夜匆匆写的,说是待他死后交给公子你,在下作为他的老师,必是要达成他的愿望的。”

      衣轻尘未有理会独孤先生的话语,只将书信拆开,掏出信纸的一刹,惊觉满篇都是用墨渍涂去的痕迹,可以看出慕容千当时应是写了很多话语,却又被他给生生抹去了,最后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雪哥哥,我想为你结束这个乱世。

      一句不明所以的话语,不是告别,更像承诺,衣轻尘看得茫然,独孤先生却用折扇抵着面具,笑而不语。

      衣轻尘想要张口追问,独孤先生却突然打开扇面,轻摇了摇,“半月之后,食髓教将越过长江,直逼黄河而来,渭城是在下答应替慕容公子镇守的最后关卡,只要在渭城境内,在下可保证公子你的绝对安平,可若是离了渭城一步,出了何事,也不算在下毁约。”

      “在下不会像慕容公子那般顾虑着公子你的感受,亦不会对公子你离开渭城的意图强加阻拦,所以接下来要如何动作,全凭公子你的心意......”

      “一旦去做了,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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