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林染青眉

147、第147节 野鹤闲云

　　牧童伸指在鼻下一抹，挺起胸膛，老气横秋地道：“我叫牛儿，家里就住在那边。”
　　林染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正是水塘边上那座小小院落，此刻几只麻鸭在水里游得累了，正在院门外梳羽栖息。
　　牛儿问道：“你既是客人，为什么在这里翻地？”
　　林染笑道：“裴岛主将这茅屋和周围的荒地都给我啦，我寻思把这块地开出来，种些庄稼。”
　　牛儿拍掌笑道：“很好，很好，从此之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他看看翻过的土地，摇摇头道：“你手上的活儿，可不算好。可惜我的牛还太小，没有力气，不然驾起犁来，一会儿就帮你耕了。你等我一会，我去拴了牛，跟你一起垦地吧。”说罢在牛臀上一拍，那牛犊倒也听话，迈步便行。
　　林染忙道：“牛儿，你可知哪里有清水可取？”
　　牛儿头也不回地道：“屋后有井，你跟我来。”林染跟上两步，忙又回头飞奔进茅舍，他记得木桌上放有一个茶壶，忙去提了，这才又追上牛儿。
　　牛儿带了林染绕着水塘走了半圈，来到小院之后，林染隔着篱笆，能见着院里也是一间茅舍，只是比自己那间稍大一些。牛二指指屋后，道：“后边有井，你自去打水吧。”翻身下了牛背，牵牛进院。
　　“牛儿，你放牛回来了么？”院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林染这才注意到茅舍门前的矮凳上，还坐了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子，正佝偻着身子，在一个笸箩里挑拣着什么。
　　“是我回来了，娘。”牛儿牵牛进了院子，将牛系在茅舍旁边一个草草搭就的木棚里，道：“这些陈米生了虫，就不要好啦。您眼睛不好，这样拣起来可有多费劲儿。”
　　中年女人道：“瞎说！米里生了虫，挑出来就是，怎么就不能吃了？岛主见咱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年年给我们分米，我常叫你要懂事些，能自己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你听不进去是么，还要浪费粮食！你莫欺娘看不见，生起气来，我照样老大耳刮子打你。”
　　牛儿委屈地道：“我知道啦，娘。我不是已经在学着垦田种地了么？今年岛主又分给我们一头小牛，待明年它长大了，我多开一些荒，多打粮食，就不但不用岛上给我们分米，我们也能捐出一些粮食啦。”
　　那牛儿娘喜笑颜开，道：“这样最好！过得两年，咱们存起些钱粮，把这茅屋翻成砖墙的，再给你娶上一房媳妇……”
　　“娘，看你说得！”牛儿忸怩地道：“您想得那么远，那还早呢……”
　　牛儿娘抿嘴笑道：“好，好，娘先不说。锅里热得有饭，你自去吃吧。对了，娘今天听到对面好像有些动静，可莫是山里溜出了黄鼠狼，来偷咱们的鸭儿。”
　　牛儿回头，见林染尚立在篱笆墙外，便笑着霎了霎眼睛，道：“娘，是岛主给咱们派来个邻居，他在对面开荒锄地呢。孩儿这便帮他去。”
　　牛儿娘忙道：“原来是这样，甚好，甚好。锅里的熟地瓜，你给他带两个过去吧，初来乍到的，可别饿着人家。”林染连忙道谢，他干了半天活，可真是饿了。牛儿娘听得生人便在旁边，吓了一跳，忙让牛儿将林染请进来见过了礼。
　　并没有菜，只是一人两个烤熟的地瓜，但林染吃得甚是香甜。吃过饭，林染在屋后的井里灌满一壶水，牛儿拿了小锄，便催着林染赶快回去锄田。
　　牛儿娘笑骂儿子没有礼数，牛儿却一本正经地道：“今天赶着把地弄出来，烧些草木灰撒进去，赶明儿，便能种上一季新麦。若耽误了辰光，错过农时，就白搭了。”
　　林染夸道：“你倒是个好把式。门前那块田，是你自己耕出来的么？”
　　牛儿傲然道：“那是自然。我是家里的男子汉，顶梁柱，这些事情，自然都该我来做的。”牛儿娘在一旁笑出一脸皱纹，犹如一朵盛开之菊。娘儿俩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也其乐无穷。
　　林染与牛儿回到自己这边，却见茅舍前站着饰书与饰剑，翘首相望，似乎已等了好一会儿。饰书一见林染，便道：“你往哪里去来？岛主生怕你起居不便，命咱姐妹赶着时间给你送些东西过来，你倒好，连人影儿也见不着。”
　　饰剑吓唬他道：“你人生地不熟的，便到处乱跑，小心这山里多的是藤精树怪、山鬼兽妖，看把你捉了去！”
　　牛儿在一旁笑道：“饰剑姐姐就是会吓人，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听说山上还有什么妖怪！”
　　饰剑啐道：“小鬼头，你懂得什么！”
　　林染见二女身后的平地上，放着两担东西，箩筐里装的是些米面被褥之类，知是饰书饰剑挑来送他的，心中感激，忙上前谢过，道：“岛上民风淳朴，这位牛儿小兄弟已请我去他家里吃了一顿大餐，味道当真不错。”
　　饰剑傲然道：“那是。你是刚到岛上，尚不知岛上的好处。等你住得久了，便知世外天堂，也不过如此，当几年岛民，便连神仙也是不愿做的了。”
　　饰书叹息道：“你倒是过得好了，可惜咱们家公主，却要受那无穷无尽的煎熬……”
　　林染心中一跳，道：“紫儿她……”饰书已猛然住口，回头对饰剑道：“东西送到，咱们走吧。岛主吩咐，龙宫那边虽暂时风平浪静，但也过于平静了些，坎奇门那边，还得多加留意。”
　　饰剑应了声是，二女携了手匆匆去了，任林染几声召唤，都不曾回头。
　　牛儿在旁眨巴着眼睛，道：“小哥儿，莫非你也喜欢饰书或者饰剑？”
　　林染神思不属，随口道：“何以见得？”
　　牛儿道：“你若不喜欢，为何她俩都走得快没影儿了，你还呆头鹅一样站在那里，地里的活也不干？”
　　林染发现牛儿虽是个小小牧童，说话却经常很有道理，便道：“第一，我比你大很多，你可以叫我林大哥，却不该叫我小哥儿；第二，一个人看起来像呆头鹅的时候，或许他只是在发呆，又或许他根本就是个呆子，跟喜不喜欢谁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起这个“呆”字，心中的思绪却更多了一份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