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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雪落在树叶上发出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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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万丈目准喵生最大的失败，就是收留了游城十代。
2.
那是年冬的初雪。
他一边倾听着雪从红叶上落下来的声音，一边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今年的寒潮来得尤为地早，红叶还没落尽，雪就降下来了。他在枯草形成的道路上行走着，避开两旁厚厚的积雪——倒不光是嫌冷，这样也能避免滑倒。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躺在雪地中的三色猫。
她皮了吗？！
这个想法率先跳进VCD脑海里。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发现对方的胸膛还在起伏着。
虽然很微弱。
就这么把她扔在这里的话会被冻死吧，万丈目看着她满身的伤口想。他也正好缺个伴儿——虽然他已经独身惯了，但是多个伴儿说不定也不错——万丈目准发誓，他当时绝不是冻了春心。下了决心后，他便抱起她，准备带回家去。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这只三色猫，是公的。
这个发现并没有阻止他的行动。他的感想十分简单——
“是个少见的家伙呢。”
他说着，将三色猫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3.
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三色猫才幽幽醒转过来。他睁开眼睛，在被子里转了一个圈，才和万丈目四目相对。
是双美丽的棕色眸子。
他们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外来者先开了口。
“是你救了我？”
“嗯。”
“别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
“那种事怎样都好。”
他们又对瞪了一小会儿。
“话先说在前面，我是公的。”
“我知道。”
“怪人。”
三色猫皱起眉头下了结论。他随后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万丈目准。你呢？”
“游城十代。”
三色猫闭上眼睛，再度睡了过去。
4.
十代再度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屋子里生着一小盆炉火，发出微弱的红光。
他动了动身体，新鲜的伤口让他打了个哆嗦。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起身的时候，万丈目进来了。
“饿了吧？”
“没有。”
他硬着头皮说道。他没有什么可以给别人的，也就不想多受人恩惠。不过，万丈目明显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你昏睡了一天。”他说。“我抓了条小鱼回来，已经给你烤过了，吃了吧。”
“不要。”
十代倔强地说道。本以为对方会生气然后离开，没想到万丈目走过来，一步就跨坐在他的肚子上。被牵扯到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万丈目毫不客气地掰开他的嘴，把鱼塞了进去。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吃下去。”
他说完起身走掉了。
5.
自那以后，进餐环节便没有再发生过问题。只不过——
“今天的鱼好小。”
“嫌少自己去抓。”
十代一语不发地咬着自己的鱼。看着他那张有些无力的脸，万丈目一时心软了。他将已经吃了一半的鱼放到十代碗里。
“这个给你。”
“哦。”
十代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夹起鱼放进嘴里，咀嚼着咽了下去。看着他吃完了，万丈目问。
“要不要加床被子？今天下雪了。”
“嗯。”
十代点点头，起身回房间了。
万丈目抱着被子来到房间，发现十代正坐在被窝里。
“现在外面在下雪吗？”
“在。”
“我想出去看雪。”
“以这样的身体吗？”
“有被子，没关系的。”
万丈目抱着被子犹豫了下。想来他在房间里闷了十多天了，也不好受吧。
何况还有被子。
“那你过来吧。”
万丈目领十代到了走廊，让他坐下后，便把被子裹在他身上。
“你乖乖地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嗯。”
丢下他一个人，万丈目进了屋。
等他再度来到走廊时，发现十代已经摊平身体横躺在走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万丈目叹了一口气，进房间去将另一床被子也抱了过来。在他把被子盖在十代身上时，躺着的青年突然开口说。
“你听过这种声音吗？”
万丈目一愣。
“你醒着的吗？”
“醒着的。”
“那就回房去睡。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我想听落雪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呀。万丈目心想。
“下雪没有声音。”
“有的。雪落在树叶上，会发出‘沙沙’、‘沙沙’的那种细响。”
是吗？万丈目抬头看了眼廊外。树上残留着的最后几片叶子上覆盖着洁白的雪衣。
“我一个人躺在雪地里的时候，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只有这种‘沙沙’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萦绕着。”
万丈目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你经常这样吗？”
“有过那么几次吧。总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掉，但却又莫名其妙地活下来了。”
万丈目压了压被子。
“现在还听得到那种声音吗？”
“听得到。你也想试试吗？”
“就试试吧。”
万丈目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6.
地上的雪又积得更深了。
万丈目回来的时候，十代正抱着一捆木柴往屋里走。
“我不是说你可以不用干活的吗？”
“我不想欠你太多。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这种话等你伤好全了再说。”
万丈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柴，抢在他前面进了屋。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又回身朝十代扬了扬手中的猎物。
“今天吃这个。”
“野鸡？！这种天气竟然能抓到？”
“当然是需要一点本事的。”
“难不成说你很厉害？”
“难道你现在才知道？！”
万丈目不禁升起了一股想要打他的冲动。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万丈目时不时就会涌起这种冲动。但另一些时候，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家伙，万丈目竟莫名地感到心疼。
万丈目将热气腾腾的野鸡火锅端上来时，十代正捧着碗乖巧地坐在火炉旁。
总算听话点了，万丈目想。他将火锅放在炉子上说：“可以吃了。”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十代说完，把筷子伸进锅里。万丈目感到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就因为有好吃的？”
“不是，”十代顿了一下，“不过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果然还是想打他。万丈目用眼角瞟着十代身上的伤，考虑着能在哪里新添一道。似乎对他的想法毫无觉察，十代咬着一块肉吃得正香。
还是听听看他的下文吧，万丈目想。他给自己也夹了一块肉。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实力不够才想找我搭伙的。”
把肉咽下去后，十代开了口。
“那你就想多了。我是这一带的首领。”
“你吗？！”
十代吃了一惊，扭头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真是人不可貌相。”
果然还是应该打他一顿。万丈目愤愤地想。吃完这顿饭就打。
“但是，我没有依附你的打算。欠你的人情日后我会还你的。”
那就让我打一顿好了。万丈目想着，不过并没有说出口。
“不过还是，谢谢你。”
青年轻轻地笑了一下，便埋下头去。
他这是害羞了？看着对方出人意料的举动，万丈目一时间有些呆滞，攻击欲望也随之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7.
“这雪能下多深？”
“最深的时候，能到半米多吧。”
青年露出有些生畏的表情。
“这么深……山这边还真是不一样。”
万丈目这才想起来，以前确实是没有见过这张面孔的。
“你冲山那边来的话，听说过万丈目长作和万丈目正司吗？”
“万丈目正司我听说过，是山谷里一个小镇的首领吧。我曾经从他的领地边经过。”
“那是我二哥。”
坐在廊边的青年忍不住抬头看他。
“你还真是出身名门。”
“还好。”
“你说的那个什么长作，该不会也是首领吧？”
“长作哥的领地在山脚下。”
“你的领地呢？”
“我的嘛……”万丈目笑了一下，“等雪化了带你去看吧。”
那天半夜的时候，不知怎地，十代在被子里呻吟起来。万丈目从梦中醒来时，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看望十代。
青年抓着被子蜷成一团，痛得满头大汗，口中还低声念着什么。万丈目凑上去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说“不要”。把手伸进被子里的时候，才发现连被子里面都被汗水打湿了。万丈目花了好大的劲，终于把青年塞进干净的新被窝中。仔细检查了一番，原来是腹部的伤口发炎了。
也许这几天还是让他动得太多了。万丈目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在心里检讨着。伤口被处理过后，青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看来是好点了。但万丈目早已睡意全无。他坐在十代身边，默默地给他擦汗。
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家伙，比想象中的还爱打架吧？和万丈目不一样，十代是三花，大概会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吧。万丈目倒也不难理解。不过他为什么不干脆地逃跑呢？
不知不觉地，天色亮了起来。
8.
“这药好难喝。”
十代皱着眉头抱怨说。
“早喝早好。嫌难喝的话，捏住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就好了。”
十代真的如他所说，一口气喝光了药。放下药碗后，他便钻进了被窝。万丈目收拾好药碗，也不离开，就坐在床边陪着他。他们沉默了一好会儿，就在万丈目以为十代睡着了的时候，青年开了口。
“我昨晚……说梦话了吗？”
“说了。”
“说了什么？”
“一直在说‘不要’、‘不要’的。”
“只说了这个吗？”
“只说了这个。”
十代半天没接话。万丈目等了一会儿，才问：“是做噩梦了吗？”
“嗯。”
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十代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到了晚上的时候，万丈目带来的不仅有药，还有一床被褥。
“你这是要干吗？”
“睡觉。”
“为什么要在这里睡？”
“难道你指望我再在你床边坐一晚？”
十代被这话顶得一愣。
“……不用管我也可以的。”
“你可没这个资本说这种话。”万丈目把被子摊开，“我既然把你捡回来，就没打算让你变成尸体出去。”
十代咬着下唇不答话。万丈目刚钻进被窝，就听到他说。
“我冷。把火盆拿过来一点。”
“怎么不早说？”
万丈目一边抱怨，一边爬出被窝去拿火盆。他把火堆稍微弄旺了一点之后，放在十代床边。
“这样可以了吗？”
“嗯。”
青年裹着被子，闷闷地回答。
9.
万丈目抱着几块木炭来到屋前，正看到十代想要往屋外走。
“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你给我乖乖呆在屋里，不要乱跑。”
十代“唔”了一声，在门前坐下。
“这雪好深啊。”
“今年确实算比较深的了。”
万丈目看了十代一眼，后者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门外的雪地。
“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想玩雪的话等明年。”
“明年？”
十代吃了一惊，看向万丈目，“你会让我在这里呆到明年吗？”
听到这个问题，万丈目自己也是一愣。
“我……我反正是不介意。”
他想了一下，回答说。
“哈哈哈哈！”
这个回答让十代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脸几乎都要贴到地板上了。万丈目愣在那里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果然是个怪人。”
笑完了，十代做结论道。
“……有那么好笑嘛。”
“啊，抱歉……因为你刚才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万丈目想了一下，把骂他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不留在这里的话，你打算去哪？”
“去哪……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没有考虑过。能走到哪就走到哪，四处流浪吧。”
“你一直这样过的吗？”
“是啊。因为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家嘛。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想给你当小弟。”
“没说是让你当小弟。”
“是吗？怪人先生。”
“别随便给人取外号。”
万丈目抱着木炭走到火盆变，把炭加了进去。
“我~偏~要~”
“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揍一个病人吗？”
“至少把你揍得有个病人样。”
十代也靠到了火盆旁。火盆中的火旺了起来。
10.
十代倒在火盆边的地板上睡着了。
“都说了要睡回房里……”
万丈目一边念叨着一边走过来。不过到了近前之后，他并没有叫醒对方，而是把手伸向了他的肚子。
“不仔细看的话，真的会以为这家伙是个妹子吧……”
万丈目一边轻轻揉弄着三花的腹部，一边近距离打量着他。细长的浅褐色的睫毛整齐地排列在眼睑上，在他睡着的时候轻轻抖动着，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柔软的腹部手感也很好。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十代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嗯——”的声音，一翻身将他的手压在了肚子下面。万丈目一愣，轻轻用力想将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压得死死的。
“……你醒着吧，十代？”
被叫到的青年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地瞪着他，丝毫没有让他抽手的意思。
“被那样摸的话，不管是谁都会醒的吧。”
“……把我的手放开。”
“不要。”青年冷淡地拒绝道。末了，又风平浪静地加上一句。
“色狼。”
自知理亏，万丈目也不好发作。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你在这里睡会感冒的。回房间去吧。”
“不要。这里有火盆。”
“火盆我帮你拿进去就好了。”
十代看着他，想了想，爬起身来。万丈目趁机抽回了手。
重新卷着被子躺在火盆边后，十代感叹说。
“这个东西真暖和。”
“你以前没用过吗？”
“没有。”
“那你冬天是怎么过来的？”
“在洞里过啊。没风也不潮湿。”
这确实也是一个方法。看来这家伙是流浪了很久了，万丈目想。
“不过还是火盆好。暖洋洋的。”
“别靠太近。会烫到的。”
“会吗？”十代枕着被他团成一团的被子说。“真想把火盆放进被子里啊。”
“然后就会引起火灾……你有那么冷吗？”
“只是想想而已。你太不浪漫了。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女朋友？”
“不然你不会把我捡回家。”
万丈目瞪大了眼。
“这个和那个没有关系。”
“是吗？”十代在被子里打了个滚，“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摸我肚子。”
“我只是一时看着有点可爱……”
“所以说你没女朋友。”
万丈目被他怼得一时接不上话来。在他想出话题之前，十代先开了口。
“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当你的女朋友。”
“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女朋友。”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十代靠在火盆变，又再度闭上了眼睛。
11.
积雪化了一半的时候，十代的伤也好了大半。
被万丈目禁止出门，他只好坐在走廊上看雪。万丈目从后院回来，从他身边走过。
“今天吃什么？”
他朝着万丈目的背影问了一句。
“鱼。”
这种天气下，捕猎变得很困难。食物是养在后院大水缸里的鱼——好在有活水，鱼们倒还活得新鲜自在。
“今天又去巡逻了？”
“这是日常工作。自己的领地要照看好，这是常识。”
“不去的话，领地会被人抢走吗？”
“会的。”
“真不容易啊，你这个老大当的。”
“你明白就好。”
十代笑了一下。
“什么时候也带我去逛逛？”
“看你的表现了。”
“诶~”十代不满地撅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挑剔了？”
“变得挑剔的人是你。”
万丈目回答说。
“要吃饭了，进屋来吧。”
用过午餐后，十代又蜷缩在火盆旁边。万丈目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等到开春了，还可以用这个吗？”
十代笼着手，用眼神示意火盆。
“……天冷的话就用一下吧。你这么喜欢它吗。”
“喜欢呀。比起你来可爱多了。”
“……这是我的火盆。”
为什么我的地位会变得比一只火盆还低了？万丈目很不满。
“我知道。”
“哪有东西比主人可爱的道理。”
“因为它不会说话。点起火来，就暖和，简单又好懂。”
“那当然了，它是东西啊。”
十代没有回话。万丈目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不相信别人呢。”
“也不是那样……”
十代轻声辩解道。
“我真的一点也不相信你的话，早就跑掉了。”
“哪怕是一身伤吗？”
“嗯。”
“真是败给你了。你这家伙怎么活下来的呀。”
“我也想知道。”
十代说着，轻轻地笑了一下。
林子里的老树上长出了新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