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捕风篇》连城雪

1、礼物

　　【时间轴求婚后的大学生活】

　　我们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都是因为放不下一个人。
　　——张小娴

　　林亦霖在重庆的房子里有间专门的画室，是两人在一起后，大少爷特地给他布置的，凡是设计所学的工具和电子设备都一应俱全，其用意当然是想把几乎住在学校画室的小林子召唤回家。
　　事实上，陈路自己能在重庆的时间不多，所以林亦霖当然体谅他的用心，能相聚时尽量不出门忙碌。
　　吃过饭两人在安静的房间里互不说话做自己的事情，偶尔对视一眼，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这天，小林子不仅无心学习，甚至半点精神都没有。
　　原本大少爷被女王派出去应酬客户了，照理说他应该会潜心钻进自己的功课里才对。
　　然而林亦霖他却忽然心血来潮，打算把小房子整理一番认真，好腾出更多空间让陈路放他那些有的没的。
　　从中午忙到傍晚，家里倒是焕然一新了，可惜小林子的情绪也跌到谷底了。
　　因为他在整理途中无意间做了个统计，结果很不幸，差点把自己打击至死——

　　卧室的衣柜早就不堪重负，向来节省的林亦霖竟在大冬天拥有了十几件外套三十几件衬衫T恤和二十几条裤子，百分之九十是陈路日常添置的。
　　而陈路堆在这边的衣物数量是他的双倍还多，却只有一件风衣来自小林子少见的关心，还是因为杜威到重庆游玩，强行把其拖去逛街的产物。
　　床头柜的小抽屉里，满是手表领带夹戒指耳钉等小型奢侈品，从头到尾的情侣款，全部是陈路购得。
　　走到浴室，保养品香水甚至浴衣和毛巾，也是陈路买的。
　　书房满架的小说和建筑画册，曾身为书店老板的林亦霖尚不拥有百分之一。
　　客厅的意大利家居和整套影院设备，由颜女王送来，暂时忽略不计。
　　打开背包和钱夹，不管是手机IPOD还是信用卡会员证，没有一样令小林子为自己操心过。

　　综上所述，也就是说整个林亦霖赖以生存的熟悉空间，除了他自己属于自己之外，其余全是由陈路准备并且以礼物之名分享了一半。
　　与是男是女没有关系，是穷是福也暂不考虑，与陈路相识这么久，这么久小林子早习惯了人和人之间的巨大差距。
　　可在爱情里遇见这种情况，就好像根本没为对方考虑过分毫似的，任谁都会郁闷吧？
　　林亦霖终于开始学会反思自己习惯性的冷淡与没心没意了。

　　大约到了晚上七点日暮，公寓的门才被人轻轻打开。
　　因为是秋末的季节，陈路带着满身的寒意进屋，看到林亦霖正站在门口等待自己而感觉分外吃惊——因为平日里这家伙肯定要躲进画室不出来，被吵到还会无端地酝酿点小脾气。
　　小林子微微笑，因为系着围裙而显得异常贤惠，主动问道：“吃饭了吗？”
　　陈路把车钥匙扔在旁边，边换上拖鞋边说：“没呢，他们去吃了，我觉得很无聊就自己回来了。”
　　林亦霖立刻高兴道：“我给你做好了，那赶紧洗手把。”
　　陈路直起身子，狐疑地眨了眨蓝眼睛：“今天什么日子？”
　　林亦霖微怔：“什么日子都不是啊，怎么了？”
　　大少爷笑：“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以为自己把什么纪念日忘了呢，吓到了。”
　　闻言小林子立刻冷下俊脸：“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陈路立刻温柔地亲了亲他哄道：“好啊，谁能有我老婆对我好？”
　　见林亦霖面色回暖，大少爷才安心地走进小餐厅。
　　结果看到桌子上色泽诱人的四菜一汤外加酒水齐全，他又疑惑了：“今天真的不是纪念日？”
　　林亦霖郁闷地给他盛饭，小声说：“不是，快吃吧。”
　　陈路端正地坐在桌前尝了尝菜，露出的微笑特别迷人：“味道很好。”
　　林亦霖他对面落座，听了便柔和地弯起嘴角。
　　大少爷吃了几口，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客厅里进门时方下的袋子说：“对了，今天我看到一个钱包很好看给你买了，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林亦霖本来已经习惯这种小事了，向来不放在心上，可今天偏就有点不舒服，追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陈路诧异地愣住。
　　林亦霖又问：“你有什么想要我送给你的东西吗？”
　　陈路这才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而后说：“有。”
　　林亦霖立刻张大眼睛：“什么？”
　　大少爷很认真的说：“一盒杜蕾斯以及一张卡片，上面最好写上——老公，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
　　说完他就拿着筷子坏笑起来。
　　小林子面色瞬青，摔下餐具起身就想走。
　　陈路赶紧恢复正色道：“我开玩笑，你别认真嘛。”
　　林亦霖也不是和他真的生气只不过自己郁闷，闻言听在旁边抿了下嘴唇，忽然竟搂住陈路的脖子坐到他腿上垂眸小声道：“……我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过，你不难过吗？”
　　温香软玉自投罗网，王子殿下当然乐得笑纳。
　　他轻轻地勾了下小林子的尖下巴，轻声道：“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
　　林亦霖忍不住在他脖子上咬了口，而后自怨说：“可是那些都看不到，我也想给你看得到的东西。”
　　陈路笑：“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又发小孩脾气，别自己让自己不高兴好吗？”
　　林亦霖抬头吻住他，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才是小孩，是你让我不高兴的。”
　　陈路轻轻地放下餐具，把手伸进了他的睡衣里，在光滑的皮肤上流连忘返。
　　可是事到临头林亦霖又猛地坐直，脸都红了还皱眉训道：“好好吃饭，我费劲做的你又不吃。”
　　而后便从他身上站起来，踩着拖鞋急匆匆地跑掉了。
　　陈路无奈地喝了口果汁，他最近确实发觉，想让老婆高兴的难度系数真的是越来越高了。

　　那晚以后小林子就再没提过此类的事情，而川音又要陈路回去把课补齐才能毕业，两地分居的生活令他们的关系再次变得平静了下来。
　　只是林亦霖偶尔会在心里悄悄琢磨，有点念念不忘的架势。
　　谁都想给爱情的一些行动上的证明，谁都想看到喜欢的人遇见惊喜时的笑脸。
　　可他总感觉陈路对自己的要求与期待都太少太少了。
　　他们两个，付出与得到的角色分配得过于固定。
　　固定到就连占了便宜的当事人自己都会感觉非常不安。

　　最终，礼物的灵感产生于小林子上网看美剧的时候。
　　当他看到帅Michael帮助监狱长给老婆做泰姬陵的模型时，忽然很想给陈路也做一个。
　　当然要更精致更漂亮更用心良苦。
　　大约也是泰姬陵本身的故事浪漫：为自己所爱的人建造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城堡。
　　就像要向全世界宣布，我很爱你，我最爱你。
　　林亦霖常向往，究竟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去设计与建造真实的建筑呢？
　　到时候他的第一栋房子，肯定是留给王子殿下的。
　　这大约没有谁会怀疑。

　　从设计到选材到制作到藏匿，小林子的礼物可算是费尽波折。
　　所以爱的小屋的诞生日期，也被从圣诞节推到了王子二十三岁生日又推到了情人节。
　　最后好不容易快要完成，送礼物的气氛又在倒霉的冲突中消失了。
　　事由是林亦霖没忍住插手别人的事情，为把程然的旧男友赶走而牺牲色相，结果又好死不死被陈路抓住，争执之下世界上最温柔的老公给了他最喜爱的老婆一巴掌，虽已为之当场道歉，可之后两个人在很长一段日子里，确是话越变越少，有些不尴不尬。
　　芥蒂主要在林亦霖这里，他是个对任何事情都要求无缺陷的人，对感情也是。
　　所以当陈路不肯再让他解释不肯再顺从他的小任性时，林亦霖就会开始产生怀疑，是不是彼此的感情不再像从前，甚至于是不是陈路根本就没有信任过自己呢？
　　想得太多的人通常不如傻瓜幸福。
　　很显然，林亦霖并不是傻瓜。

　　二月十四日那天已经是寒假了，两人春节时没有回北京，几乎整天窝在屋子里打发时间。
　　小林子的情绪亦然有点低潮，一大早就借口跑出去闲晃，到傍晚也不见踪影。
　　陈路知道他心里还在别扭，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很自作自受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打发时间。
　　直到发现天都黑了，才忍不住给老婆打电话邀约。
　　林亦霖倒是很快就接了，声音无精打采的：“喂？”
　　陈路装开朗：“你干什么呢？”
　　小林子轻声道：“在图书馆看书。”
　　陈路犹豫了片刻笑道：“我们出去吃饭吧，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和我过节了？”
　　林亦霖沉默了好久，才淡淡地答应。
　　陈路放下电话，难免有点窃喜，其实他已经做好被无情拒绝的准备了，所以虽然自己现在仍处于不受待见的状态，还是冲到卧室打扮得人模人样，才姗姗走出门去。

　　在重庆徘徊了接近三年的时光，似乎那些或繁华或破败的大街小巷，已经成为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记忆。
　　陈路稳稳地把车开到约定的书店门外，林亦霖看似已经等过段时间，白皙的脸被冻得有些微红。
　　待到他一坐到副驾驶座上，就被大少爷握住手问道：“怎么不在里面等，会生病的。”
　　林亦霖轻柔微笑：“比起北方，重庆已经很暖了。”
　　这阵子他总是保持着这种表情，虽然没有冷漠，但也没有热情。
　　陈路不是会掩饰内心的脾气，索性直接问道：“你还不原谅我吗？那天我真的是急了，当然，我不是为我的行为狡辩，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动手的。”
　　林亦霖低着头轻声回答：“没什么原谅可言，我没有生气。”
　　陈路说：“可是你很委屈。”
　　林亦霖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道：“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别人觉得我做错事情而被打骂。”
　　陈路皱起眉头问：“……你没有做错吗？”
　　林亦霖不吭声。
　　陈路苦笑道：“随便你为程然做任何无聊的事情去报恩，我甚至可以不表示嫉妒，可你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至于危险的情况下，你有想过我会担心吗？”
　　林亦霖有点理亏地说：“那阵子我很心烦，没考虑那么多。”
　　陈路很正经地板正他的脸认真道：“从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理智的人，所以当我发觉你有可能做事不走脑子的时候，心里就产生了恐惧，我怕因为你的大意而失去你，我不想你伤害自己，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
　　林亦霖的目光没处躲藏，只好对上了王子殿下碧蓝的眼眸。
　　身为个男生被人打脸真的特别伤自尊，更何况小林子的骄傲已经无可救药，他心里那点不舒服再次泛上来，委屈兮兮地看着这个世界上本该最宝贝他的人。
　　陈路微微的笑，竟然松开他猛地抽了自己的俊脸一下，轻声问道：“这样好了吗，忘记这件事吧。”
　　林亦霖惊愕地看着他红红的指印，心疼的抱怨：“你又发什么疯？”
　　陈路握住方向盘叹息道：“我承认我脾气烂得一塌糊涂，没有情绪管理的能力，总是控制不好自己，总是在重复着过去的错误，任性，粗暴，蛮不讲理……再这样下去，我自己都觉得我是真的不配拥有你了。”
　　林亦霖不自觉的低头拉着书包的带子说：“可是我想拥有你，一直到老死，你不许走。”
　　陈路微笑：“你不走，我就不走，你走了，我就在原地等你，一直等到老死。”
　　林亦霖听了眼眶有些酸痛，默不吭声。
　　陈路深吸了口气：“吃饭去吧，人家过节都在开心，我们却要自找难受。”
　　林亦霖嘟囔道：“我不想吃，我有礼物送给你，在学校呢。”

　　放假时，原本热闹的大学里会非常突兀地变得安静下来。
　　建筑系的楼很老，有了多年历史。
　　木地板踩上去会吱吱呀呀的响。
　　因为传达室的老师认得林亦霖，便没有管这两个大男生，他们一前一后的走了上去。
　　连办公室都锁了，根本没有谁在这里工作和学习。
　　陈路很好奇地问道：“你平时就自己在这里待着吗？”
　　林亦霖拿出钥匙打开一扇门，随口回答道：“恩，我不是从来都自己待着的吗？”
　　说着就带陈路进去。
　　是个很普通的办公室模样的房间，隔着墙里面还有个屋子。
　　林亦霖也不开灯，神秘兮兮地跑进去不知点亮了什么，才喊道：“进来吧。”
　　陈路还真从来没见他为自己费过心思，于是十分好奇。
　　可等到大少爷看到礼物的刹那，好奇便成了感动。
　　林亦霖完全亲手制作的泰姬陵模型就摆在屋子的正中央，不仅建筑惟妙惟肖，就连周围的布景都和真的一模一样，种上了大约是制作盆景所用小树，还有模仿湖泊的水台，清澈的水流利用电力循环，给模型增添了不少生机。
　　它们被很大的玻璃罩住，角落里还被细心地放置了小小的灯。
　　银色的柔光使所有都如梦如幻。
　　陈路俯下身目瞪口呆地参观了好半天，才感叹道：“老婆你是真的好聪明啊。”
　　林亦霖站在后面笑：“你喜欢吗？”
　　陈路目光一直没离开，嘴里立刻诚实回答说：“当然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礼物。”
　　他天使似的脸在柔柔的灯光下比泰姬陵还要梦幻，也不晓得男生的睫毛怎么会那么长，安静垂下时衬着鼻子和嘴唇下巴的流畅线条，比画家们想象出来的美人还要无暇。
　　特别是带上笑意了，就像花朵的绽放，在宁静中灿然到了极致。
　　林亦霖偷看了片刻，忽然从后面伸手搂住他的腰轻声说：“节日快乐。”
　　陈路刚想回答，却发觉小林子手中拿着个纸盒。
　　Durex几乎是他最熟悉的英文单词。
　　大少爷喜形于色的以为林亦霖真的照他的话做了，结果打开来抽出卡片一看，却写着：“Dear，from now on，we don't need it any more……”
　　事实上林可爱是个很注重卫生与安全的人，他和陈路这么多年，不管在多么柔情蜜意的环境下都要坚持no durex，no sex的原则，这也是大多数现代人自我保护的方式。
　　所以突然这么说，大少爷犯愣也是情有可原。
　　林亦霖把脸枕在他肩膀上说：“如果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就……不用了吧。”
　　陈路沉默两秒，忽然把盒子往玻璃柜上一扔，拉开他的手转身坏坏地笑道：“亲爱的，这可是你说的。”
　　林亦霖震惊道：“这是在我学校，你老实点。”
　　陈路捧住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下说：“要么在这里，要么在车里，你选一个，为夫心情很好不想多等。”
　　而后还没等小林子开口，就又被拥吻住。
　　两人一边较着劲一边往门口退，最后大少爷伸手便把门反锁，宣布：“你选办公室了。”
　　说着就把他抱起来放在桌子上,半点不客气的扯开了他的外套和衬衫。
　　林亦霖很无奈很宠爱地抚摸上陈路的脸，轻声道：“你啊，有时候明明长大了，有时候又和从前一样孩子气。”
　　陈路吻上他的指尖喃地的说：“不管我什么样你都不能再反悔。”
　　林亦霖温柔地把手伸到陈路后颈处，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道：“怎么会反悔？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对你才好，我就是太喜欢你。”
　　陈路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也是。”
　　两人相视浅笑。
　　陈路又说：“其实我最想要的礼物我早已经得到了。”
　　林亦霖眨眼。
　　陈路道：“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个世界上其它的东西就都不再有任何吸引力，每个人都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你还要傻傻地追问我，要我怎么回答？”
　　林亦霖身体前倾，把脸贴到他怀里，有那么两秒什么都没有讲出来，而后又红着脸声音细小地恳求：“老公，请对我为所欲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