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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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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会认识文澈?”
雨轻极力忍住瞠目,胡乱摇摇头,懊恼方才的失言,但看向司马睿的眼神中就微带了几分诧异。
司马睿举止落落大方,似全不在意雨轻惊疑不定的表情,微笑道:“你叫雨轻吧,左思是你的舅舅,那你的母亲是——”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雨轻当机立断,甩开他的手,“你是何人我也不想知道,权当我们并没见过面。”
司马睿又谦和道:“你分辨不得好与坏,告诉你,我并无害你之心,你不必惊恐。”
雨轻沉默。
“我叫景文,”他凝视着她,笑道:“比你略长些,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是阿玠告诉我的,想必之前你们在船上已经认识了,他还把他最挚爱的玉笛送与了你。”
雨轻这才放下提防,偷眼看他英俊的侧面,浓密乌黑的鬓角带着几分风霜之色,一缕银发熠熠发光,眉宇间几分忧郁,像是在其中藏着许多伤心。
司马睿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要擅自出府,更不要自作主张,平添事端。”
说完后,男子扬长而去,带起一丛海棠枝叶摇曳舞动;雨轻顿在那里呆了半天,摸着脑门上的冷汗,只觉方才是梦就好了。
蜿蜿蜒蜒的曲径一段接着一段,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雨轻心里闷的难受,索性回到河边,痴望了许久,才又沿着布满青苔的石子路大步迈开,却始终甩不掉心里的郁气。
赵王府。
此时正值晌午,大夫人(司马伦正室)的丫鬟素瑾看见孙秀独自往后花园走去,心下生疑,便疾步跟了过去,待躲在一棵高大茂密的树后头,静静的朝那边望去。
只听见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还有不断安慰的男声。
“俊哥(孙秀,字俊忠),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王爷脾气暴戾,稍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轻则训斥,重则鞭笞,你瞧,我这胳膊又红又肿的.......”霜华(司马伦新纳的小妾)的声音,如泣如诉,“这算什么,想当初我也是仙香阁的头牌,多少王孙公子为我争风吃醋,现在嫁入了王府,反倒成了落水鸡似的,有时真想死了算了,可我死不得,我那苦命的妹子还没有找到,到了泉下我也无法给我的父母交代........”
嘤嘤的哭泣传来,孙秀低声安慰着,霜华似乎十分激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在扯衣裳袖子,霜华又哭着说道:“能再见俊哥一面,我便是死了也值了!这些年来,我常记着咱们小时候的事儿.......我喜欢石榴树上的花儿,你就爬上那么高的树给我去摘,后来跌了下来,姨妈又气又急,可你死活不说是替我去摘花,只说自己顽皮.......还有还有,每年上元节,你都亲手做一盏小灯笼给我,有时是莲花,有时是小兔子.......午夜梦回,我最怕的,就是俊哥已经忘了我!”
孙秀语音也有几分激动:“霜华莫急,好好坐着说话,莫要哭了,俊哥不是在这儿吗,如今我又回来了,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又低低哭了几声,霜华似乎渐渐镇定下来了,声音幽幽的:“若不是当年父亲被贼人诬陷,我吴家全家被抄,我哪会沦落到烟花之地,更不会弄丢了自己的亲妹妹,我整日哭,整日哭,好想把韶华找回来,可现在连我自己的处境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霜华,我一定会打听到韶华的下落,你要相信我。”
霜华低低的哀声道:“.......我从来没想到王爷他一直以来爱着的人竟是左妃,听说左妃是个出了名的丑女,王爷他倒真是个痴情郎了,只可惜你我之间总是错过,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素瑾气的脸色通红,轻轻的咬着牙齿,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
透过隐隐绰绰的树枝,她看见霜华已把头靠在孙秀的肩膀上了,小鸟一般瘦弱的身子不断颤抖,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低低哭泣,孙秀重重的叹着气,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不断安慰着,低声说着什么“........都是我的错,我无力保护你.......”
素瑾早已听不下去了,恨恨地走开。
王妃一向喜欢安静,从不多过问府内的大小事宜,反而是闵夫人全权打理府里上下,加上她的儿子司马荂刚立为世子,所以比平常更加跋扈了些,王妃却都不与她计较,素瑾是王妃的贴身侍女,每每看不过去顶撞几句,闵夫人便怀恨在心,常给她苦差事做,今日便是让她去井边挑水,她方才看见那一幕,心里有几千万的委屈只是说不出。
到了后院井边,直接拿袖子揩着脸上的湿润,在别人看见之前,生生把泪水都吞了回去,揩干面庞,迎着阳光,面带微笑,一切都很好。
..........
左府西侧,倚兰斋里,门窗都紧关,屋里只有两个人。
‘啪’的一声,一把戒尺被摔在地上,雨轻跪在公孙嬷嬷面前,收回被打的红肿一片的左手,强忍着疼痛,低头不语。
“你竟敢如此大胆!当我不忍罚你不成?!”公孙嬷嬷倚在软榻上,气的不住喘气。
“雨轻不敢。”她低声道。
“你你........”公孙嬷嬷指着雨轻说不出话来,喝道:“你就这般在闺阁里待不住,非要跑出府去,像个野孩子一样!你是什么身份?你的娘亲又是什么身份?什么阿玠阿怀的,给你提鞋他们都不配!”
雨轻静了一会儿,道:“嵇大人说了,阿玠哥哥是个可信的人。”
“可信?”公孙嬷嬷冷笑。
“我并没有去寻他,”雨轻抬头朗声问道:“嬷嬷,您信我吗?”
公孙嬷嬷这才气平了些,慢慢匀了呼吸,道:“我同你讲过,女儿家最在乎的就是名誉,一旦被人毁了名誉,一辈子就没有什么指望了。”
雨轻脸上浮起苦涩的微笑,慢慢抚上公孙嬷嬷的膝盖,道:“嬷嬷,我还能指望什么呢?娘亲已经赶我出来了,寄住在舅父家里终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我想要找人又是很难做到——”
“找人?找何人?”公孙嬷嬷心头大震,却倔强的瞪了雨轻一眼。
“文澈,”雨轻异常冷静,眼睛直直的看着嬷嬷,“我也不瞒您,早在两年前我就认识了澈哥哥,那时他还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风度翩翩的公子爷,如今父亲遇害,他又将沦落到何处.........”
这番话听下来,公孙嬷嬷也犹豫了:“原来是他,他的父亲我认得,可惜了是个将才,却早早的赔了性命,朝廷里的争斗哪会有结束的时候,雨轻,还是莫要去想了,更不要被卷进去!”
雨轻摇摇头,眼神一片清明:“我怎能抽身,我的娘亲可曾逃脱?我是不信命的,可是老天却专门同你作对,我又岂能认命?为了娘亲,为了我自己,不管什么浑水我都要趟过去!”
公孙嬷嬷颓然倒软塌上,久久无语。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知何时竟然这般勇敢果决,曾经的瑞香(邓艾之女)缺的就是这么一份坚韧,当初太容易放弃了,才有那般结局,想来不胜嗟叹。
“孩子,你记着,凡事都有因果,种下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嬷嬷揉着她的脑袋,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