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太阳》夜杀长安

3、第3章

　　何采妍在医院大厅坐着，郑蓝离得远远的就看到那个托着腮坐着的粉红色身影，他正眯着眼看着外面的人，白净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阳光透过玻璃落到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层金。
　　郑蓝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何采妍换了另一只手托着腮，看着郑蓝，微笑道：“哦？跟医生谈好了？”
　　“嗯。”郑蓝说，“对了，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入神，专注的不像话。
　　何采妍撑着腮的手食指往外一伸：“喏，那里。”
　　郑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外面只有人来人往：“看到什么好看的人了吗？”
　　“嗯？”何采妍露出个疑惑的神情，“我不是为了看好看的人啊。”
　　这下轮到郑蓝不解了：“那你看什么呢？”
　　“你不觉得外面那些，我是说来来往往的人，开的车，天上的云彩，阳光，都很可爱吗？”

　　这句话很平淡，也很真挚。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这么普通的语气说出来。
　　郑蓝重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何采妍，何采妍恰巧偏头看过来。
　　“怎么了？”何采妍微微一笑，“看着我干嘛？我很好看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郑蓝真的点头。
　　“我的天哪！”何采妍娇嗔一声，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脸。
　　郑蓝无奈，他知道，何采妍肯定又是满脸通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何采妍才把脑袋抬起来，他对郑蓝威胁似地说道：“以后不许这么直白，不然打你哦~”
　　可惜这句话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在郑蓝眼里，就像一只小奶猫举起爪子在“嗷呜嗷呜”地嘶吼，奶凶奶凶地，奶是真的，凶却是不凶的。
　　“回到家之后，记得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多喝水，多锻炼身体哦。”郑蓝把钱转给何采妍后，两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何采妍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我不回家。”郑蓝说，“其他的我都会照做的。”
　　家，他是不会回去了。
　　那就是个火坑，回去就等于自寻死路。

　　“你说什么？”何采妍不可置信道，要不是顾及着在公共场所，他铁定尖叫出来。
　　他瞪着郑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情况在外面乱跑多危险，要是再像昨晚一样晕倒在大街上，你说该怎么办？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乐于助人~”
　　郑蓝沉默不语。
　　他的头颅一下垂了下来，肩膀也垮了下去，浑身上下被名为“疲惫”的东西给环绕着。
　　“对不起——”何采妍小心翼翼地开口，她就是太笨也猜到些什么了。更何况她本来就不笨，还比其他人心思更加细腻。
　　郑蓝依然沉默。
　　“我没想到这一点。”何采妍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到郑蓝肩上，“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叛逆，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没关系。”郑蓝终于开口，声音却沙哑的不像话。
　　何采妍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便弯着腰凑到郑蓝身前去看他表情，不看不知道，郑蓝的眼眶里已经装满了泪水，但他还在拼命皱眉，想把那些眼泪都憋回去。
　　何采妍赶紧缩回了探究的视线，这下他闯祸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何采妍问道。
　　郑蓝：“不知道。”
　　说实话他心里很茫然，家他是肯定不会回的，但是在外面，他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朋友都没有。或许他应该考虑去租个房子然后找份工作什么的，但事实就是，这些东西他都不会。
　　会不会是一方面，能不能则另说。
　　谁会要一个高中肄业学历，还随时会发病的人呢？
　　他手机里移动支付账户里应该有几万，关联的银行卡里也有一笔钱，他不知道确切数量，但是总而言之够他花一阵子，他应该先租个房子，在花完那些钱之前，找一份工作，随便是临时工，或者正式工，都可以。
　　“哎呀我这嘴，真是不好意思啊郑蓝。我这个人就这样，脑子笨，嘴快，说话不过脑子，容易得罪人，郑蓝你年轻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哈。”
　　这话说的很诚恳，然而郑蓝却听出了很不协调的地方。
　　其实从一开始，郑蓝就感觉到何采妍说话时总有一丝不协调的意味。
　　郑蓝仔仔细细回想了下何采妍说的话，以及说话风格，说话方式，终于知道那丝不协调来自哪里了。
　　何采妍总是以年纪很大的长辈的口吻在说话，而且把他当成一个小辈在看。
　　想通了这丝不协调，郑蓝忍不住嘟囔道：“那你是有多老啊，你还没我大吧？”
　　毕竟何采妍单从外貌看，除了黑眼圈重了些，完全没缺点，而且年龄看上去绝对不超过20岁，就跟娱乐圈里添福宝那样，嫩的能掐出水来。
　　要是何采妍去参加什么练习生，就靠一张脸也能c位出道了。
　　何采妍耳尖地听到了郑蓝说的话，他心下暗喜，脸上也露出暗戳戳的笑：“其实，我都50岁啦，年龄是比你大不少呢。”
　　郑蓝心说我信你就怪了。
　　“你50岁？那我就55岁了。”郑蓝说，“我比你大，这一点毋庸置疑。”
　　何采妍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没有开玩笑哦，我真的50岁了。”
　　郑蓝不想跟他在这种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便顺着他说道：“好，你50岁了。我小好了吧，我22岁，比你年轻好多好多好多……您是长辈，是老年人好吧。”
　　“谁是老年人？”何采妍双手叉腰，怒目而视，“人家明明是青春少女。”
　　“您会玩。”郑蓝提着药袋子还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意思是自愧不如。“行行行，您是青春少女，我，我是你哥好了吧。”
　　回应他的，是何采妍的一句“哼”。
　　郑蓝无奈地摇头，这性子要真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放在一个男孩子身上，可以说很……不，其实放在何采妍身上，并不违和。
　　何采妍从衣着打扮到神态语气，甚至一些小动作，完全都是少女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他这么做既没害人也没害己，自己有什么理由看不起他呢？更何况短短时间接触下来，郑蓝觉得何采妍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得多。
　　“哎你终于笑了。”何采妍缩了缩脖子，“这样才对嘛……你笑起来的样子多帅气呀，就多笑笑啊~”

　　这种碎碎念要是旁人说的，郑蓝早就逃跑了，他性喜静，不喜欢太吵的环境，不喜欢热闹的人。可是何采妍的絮絮叨叨让人无端产生亲切的感觉，就好像……妈妈一样。
　　郑蓝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郑蓝你疯了吗？人家是你救命恩人，好好的一个男孩子，怎么就像妈妈一样了？
　　郑蓝想抽自己。

　　“话说话来，你是怎么计划的呢？”两人聊了一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太阳升的很高了，最后话题还是回到了这个很现实的问题上面。
　　“先租个房子吧……然后找份工作干着。”对未来，郑蓝一直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这种茫然来源于他的无知。
　　郑蓝深深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很无知的，有句话说无知者无畏，放到他这里其实并不成立，他意识到自己很无知，所以更觉得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感。
　　因为无知，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逃避，而逃避则更加重了他的茫然。他等于陷入了一个自我否定的怪圈子里，越陷越深。
　　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出这个圈子，而要摆脱这个圈子，切断其中一环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真的吗？你要租房子，还要找份工作？”那边，何采妍又开口了，声音显得很兴奋。
　　“怎么了？”
　　何采妍狡黠地笑了下：“我这里有空房子，一个月两千，包水电物业费，这是房东直招，无中介费哦。”
　　“中介费是什么？”问完看到何采妍的表情，郑蓝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这真是个小少爷啊……何采妍心里轻叹。他可以肯定的是郑蓝绝对不蠢，就是太缺少社会经验了。
　　“那并不重要。”何采妍一挥手，“我呢，还有一份工作，就是做我的助理，一个月5000，如果你接受这份工作呢，那么房租就免了，等于说一个月白给你5000，还包吃住。”
　　郑蓝想了下，他对2000以及5000并没多大概念，反正他很少花钱，银行卡里，手机里一直有钱，当他想用钱的时候不存在不够花的情况。
　　2000或者5000对他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数字。
　　“就是说我去给你工作，然后可以白吃白住在你那里？”郑蓝觉得自己没理解错字面意思。
　　何采妍笑着点头。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郑蓝心里的期待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想起了自己其实是个废物的现实。除了体力活，他什么也干不了。
　　“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能正常思考就行。”何采妍说，“所以你做不做？”
　　郑蓝是个怕麻烦的人，如果他不接受眼前的这份选择，就意味着他要出去找房子，到处找工作。
　　“好的。我去你那里。”
　　“这才是男人嘛——”何采妍赞许道，“是爷们儿就不要犹豫不决，我又不是坏人，不会吃了你。”
　　这倒是真的。要是坏人就不会把一个陌生人送医院里，还守一晚上，忙前忙后的。
　　郑蓝相信他，原因之一是他有些自暴自弃想到自己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地方，最重要的还是何采妍帮助了自己。
　　“别这么丧嘛~”何采妍拍拍他的肩膀，“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走，跟我回去吧。我家挺近的。”

　　“你别告诉我，你对这里都不熟。”回去的路上，何采妍见郑蓝不时左顾右盼，一脸茫然，忍不住调侃道。
　　“我……我不怎么出门。”
　　“好吧。”郑蓝这回答等于是已经默认了他是个对自己住的城市都很陌生的“当地人”。

　　“何采妍，你说的助理工作具体是干什么的？”郑蓝攥紧了药袋子，说真的，他挺担心的。“万一我做不来怎么办？”
　　“没你想的那么难。”何采妍随意的挥挥手，“我是一写小说的，你只要负责帮我整理整理书稿，跟出版社的人沟通就好。”
　　“整理书稿还行，跟出版社的人沟通，我……我还没你擅长。”
　　何采妍回眸一笑：“我懒得跟那些人沟通，放心，到时候我会教你的。”
　　有他这句话，郑蓝放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