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太阳》夜杀长安

2、第2章

　　医院急诊办公室。
　　粉衣少年：“所以，您的意思是，他身体很健康？”
　　医生点头，若有所思道：“排除身体上的问题，你的朋友发病很有可能是心因性。”
　　听到“朋友”二字，粉衣少年连忙挥挥手：“不，医生，我不是他朋友，就是在路上看到他躺地上不省人事，才帮忙送医院的。”
　　医生诧异地看着他，不过很快恢复如常。他略带感叹道：“现在这个社会上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突然被夸奖，粉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粉色慢慢从脖颈爬上脸颊。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医生，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医生点头道：“已经给他注射了镇定剂，由于问题不严重，转到了普通病房，不过，镇定剂剂量是普通人用量的两倍，要到明天早晨才能醒。”

　　粉衣少年走出办公室后，并未急着去病房看那个少年，而是坐在了走廊上的蓝色椅子上。
　　夜晚的医院并没多少人，除了不时有护士来来回回，就没其他人了。
　　粉衣少年双手交握，怔怔地盯着医院走廊的地面，眼睛里面装满了心疼。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这是那个男孩子的手机，锁屏带有密码，没法解开，屏保是一张黑色系图片，深黑色背景，中间是一把用白色线条勾勒出一把电吉他的轮廓。
　　他仔仔细细地摩挲着手机的屏幕，这才又放回口袋。
　　紧接着，他摸到了袖子里那把硬硬的匕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无意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只是，那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躺在大街上，被很多人围观。他意识很模糊，却泪流满面，嘴里不知道在喊谁，一遍遍的。

　　又坐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往病房走去。
　　病房里，那孩子正躺在床上，睡相十分平静。
　　他松了口气，重新走到走廊蓝色椅子坐下，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郑蓝醒来时是在第二天早晨，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一股让他很反感的味道，医院的味道。
　　这会儿倒是神清气爽，思维清晰，郑蓝猜想可能是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以往他有过经验，打过针之后整个人就好多了，就像现在的感觉一样。
　　“唔……”郑蓝睁开眼，先是被灯光晃了下眼，适应后他动了动脖子，忍不住呻、、吟出声，看来他是保持一个姿势躺了一晚上，现在除了脑子，哪里都不好使。
　　郑蓝打量了下周围环境，这是一间普通的医院病房，总共就四个床位，他是倒数第二个床位，他左右的床位都是空着的。
　　第一个床位上有个中年男人正在挂水，有个女人在给他喂东西吃。
　　病房门半开着，从外面走廊上传来嘈杂的声音，虽然很吵闹，但郑蓝莫名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有种活着的感觉。
　　就好像是……死里逃生。
　　大多数时候他是厌世的，因此这种少有的热爱世界的感觉才显得珍稀。
　　虽然只是药物带来的效果，虽然只会延续很短暂的时间。

　　就在这时，一个提着食物的粉衣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粉衣少年步态轻盈，眼神清澈，举手投足间都很温柔。
　　见他醒了，粉衣少年径直走了过来。

　　郑蓝记得他，或者说记得那抹粉色，还有那股温暖的香气。
　　他没想错的话，这个粉衣少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郑蓝目测了下，救命恩人年龄也就是在二十岁上下，是个小帅哥，更确切地说，是个花美男，是他很无感的那种花美男。
　　救命恩人目测有一米八以上，很瘦，一直在画画的郑蓝第一时间从专业角度来分析，刨开这一副好皮囊不说，就体态来说，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其实很有道理。而救命恩人无论皮相还是骨相，无疑都是美的。
　　说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男都不为过。
　　要不是一头短发，甚至可能会被人误认成女孩子。

　　郑蓝已经自作主张暗戳戳地把粉衣少年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来看待了，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报答他。不管是钱还是其他什么事情。
　　粉衣少年正在床头柜子上弄买来的粥和包子，他动作不急不缓，很有条理。
　　弄好后，转过眼看到郑蓝在发呆，不由笑笑：“我买了早餐，你躺了一晚上，该饿了吧？趁热吃吧。”
　　“那个，谢谢你。”郑蓝说，“你救了我一命，又看了我一晚上，现在还给我买早饭，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也是到现在郑蓝才意识到救命恩人不仅仅是把他送到医院，还守了他一晚上。
　　这点，从他眼睛下面重重的黑眼圈还有眼底的血丝就可以看出来了。
　　郑蓝更愧疚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助人为乐，应该说是很热心肠了。

　　“不用客气，我做的是举手之劳，你自己躺在街道上，不管怎么说都太危险了，而且我只是打了120请的救护车，就算我不做，还会有其他人做的。”粉衣少年随意地摆摆手，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你这么说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说着，双手轻轻拍着脸颊，还一边呼气。
　　郑蓝目瞪口呆，他确信眼前这个少年的羞涩纯属自然反应，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好意思，而且脸一下就红了，从脖子根红到脸颊。

　　“……唉，我这个人就是太容易害羞了。”粉衣少年把脸埋进了双手里，“不过我就是认生，等熟了就好了。”
　　郑蓝配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理解。心里却在笑，这个男生实在太可爱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美心善，说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了。

　　“那个……”一开口，郑蓝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郑蓝，关耳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蓝。”
　　“唔。”粉衣少年沉吟了下，“郑蓝是吗？很好听的名字哦。我叫何采妍，采薇的采，妍丽的妍。”
　　郑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问道：“哪个yan？”
　　严厉的严？
　　何采妍轻笑了一下，说，“是女字旁，加一个开啦。”

　　郑蓝：“……”他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
　　所以为什么是这样女性化的名字？为什么说出来还“啦”一下。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没有违和感？
　　郑蓝的印象中，有的男生娘起来可以用搔首弄姿装腔作势来形容，那些人本来不娘，偏偏要故作娘，这就算了，装的还不自然，很享受别人对他们造型和语气的推崇或者指指点点，简而言之就是故意用辣眼睛的语气和姿态来博眼球，并且乐在其中。
　　但是何采妍给他的感觉就是，不管做什么，都很自然，一举一动，包括说话的语气，还有小动作，真的就是一个女人。
　　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何采妍没注意到郑蓝的不自在，他把粥递给郑蓝。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郑蓝接过粥，慢慢喝了起来。
　　何采妍坐在旁边的床位上，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不吃吗？”郑蓝说。
　　何采妍摇摇头，拿了个小笼包，小口慢慢吃起来。

　　“我真的很感谢你，”郑蓝说，“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有危险。”
　　昨晚那种情况下，他是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的，他不怕死，他怕活着，更怕半死不活地活着。
　　何采妍抿了下嘴，缩了缩脖子，看着郑蓝，眼睛亮晶晶地：“不要客气啦，不过，你真正要感谢的，是医生哦。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呢。”
　　“不光是这样。”郑蓝说，“谢谢你陪了我一晚上，还给我买早餐。为我一个陌生人这么忙前忙后的……花了多少钱你跟我说一下，我都会给你的。”
　　“哼~”何采妍一抬下巴，“那你当然必须给我咯，我对谁都这么好，但是钱该算还是要算清呢……要是真的感谢我，以后就记得好好看病。我可是从医生那里听说了一些东西。这么小的年纪，以后人生长着呢……”
　　他还说些什么，郑蓝就没听进去了。在听到“从医生那里听说了一些东西”时，郑蓝心里顿时一紧，瞳孔紧缩。
　　“哎，郑蓝，你怎么了？”不知何时，何采妍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一脸担忧。
　　“医生……跟你说什么了？”郑蓝轻声问道。
　　“那个呀……”何采妍想起医生说的“心因性”，他重新坐回旁边的床位上，一拍手，“医生说你身体素质太差了，需要多吃饭多喝热水多锻炼身体。”
　　郑蓝松了口气。
　　吃完早餐，郑蓝整个人好多了，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气，只是倦怠感又慢慢涌进身体。
　　他顺手摸了摸口袋，一下摸了个空。
　　“在找这个吧。”何采妍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郑蓝的手机，递给他。
　　“谢谢。”郑蓝说。解开屏幕锁，桌面上除了几个app，没有任何消息提醒。
　　他就不该抱什么期望的，这样也好，期望越小，希望越小。

　　“我给你转钱过去。”走出病房，郑蓝说，“对了，还要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何采妍摇摇头，歪着头对他笑道：“钱的事情先不着急，或许，你要不要跟医生谈一下。”
　　“这……”郑蓝犹豫了下，在何采妍亮晶晶的眼睛注视下，他的自卑无处遁形。
　　何采妍挑了下眉头，拉着郑蓝的手把他往急诊科那边带。
　　边走边说：“昨晚给你治疗的医生说想和你谈谈，你就去呗。”
　　郑蓝空着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到了急诊科办公室门口，郑蓝放开了他。
　　“进去吧。”
　　郑蓝心中蓦地一空，鬼使神差般他问道：“你会等我吗？”
　　“当然啦！”何采妍皱了皱鼻子，“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好了，你知道该找哪位医生，我去大厅那里等你。”

　　何采妍步履轻盈地走开了，郑蓝的表情一下垮掉。
　　这种急诊办公室里一般会把所有科室都放在一起办公，而他要咨询的，是精神科。
　　精神科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埋头写着什么。
　　郑蓝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医生。”
　　医生抬起头，看到他时，愣了下，然后点点头，说：“坐吧。”
　　“医生我……我昨晚发生了一点不好的事情……”
　　医生和蔼地笑道：“不要紧，现在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平静吗？没关系，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健康问题，有些在身体方面，有些在精神方面，这都很正常的。”
　　随之他眉头皱了起来：“不过，你这可不是一点不好的事情了啊。”
　　郑蓝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要把你具体情况说给我听，这样我才能帮助你。我是医生，你在我面前就是病人，所以我对你的情况了解的越详细越好。”
　　“嗯……”郑蓝说，“我有抑郁症、焦虑症和强迫症。”
　　在医生眼里这些其实都是很正常的病，所以他不惧在医生面前说出这些病。
　　“那程度呢？”医生说，“按理说你这种情况要是我治疗，我会建议你住院治疗。对了，你有吃药吗？”
　　“在吃……不过，都扔了。”郑蓝知道在医生面前没必要撒谎。
　　医生明显生气了：“你这不是胡闹吗？有病不吃药怎么行！”
　　郑蓝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医生的问题：“不是我不吃药，而是我觉得吃药没有用，吃了药之后我整个人都傻了，没有感情，没有思维，脑子里一片空白，像一个僵尸一样，你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胡说！”医生轻拍了下桌面，“吃药怎么会是坏事呢！哪有一吃药就好的病。感冒发烧还要按时吃药呢，何况你这是长期治疗的病。”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不坚持下去怎么会治好？你的主治医生应该也跟你说了这病是长期的治疗吧？还有，昨晚你昏迷不醒应该也是你的主治医生的功劳。那位医生救了你知不知道！”医生语气里既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敬佩。
　　“什么？”郑蓝有些懵，“您是说我昏迷不醒是我的主治医生的功劳，还是救了我……”想到昏迷前他的想法，郑蓝又无言以对。
　　医生长长出了口气：“你这孩子，昨晚昏迷前是不是有过什么过激的想法？你的主治医生，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可以肯定的是，对你的那些想法打过预防针，人都是有求生的本能的，当你产生那些负面想法时，那位医生肯定在潜意识里给你埋了一颗钉子，为了保护你让你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身体自动失去力气。”
　　郑蓝把昨晚的经历飞速回想了遍，确认不是恐慌发作，而最后的昏迷确实无解。

　　“小伙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不管发生什么，能活一天是一天，好好过每一天才是真的。该吃药吃药，该住院住院。不过既然你有主治医生，那就继续跟着他治疗吧，毕竟这种病频繁换主治医生不利于治疗。”医生说，在他看来那位医生的医术很高明了，“对了，把之前医生给你开的药方告诉我，药可不能停！”
　　出了急诊办公室，紧接着去了卖药的地方，等拎着一口袋药往大厅走过去时，郑蓝觉得世事真奇妙。
　　昨晚他刚把药一股脑丢进垃圾桶，今天他就又给补回来了。
　　扔掉那些药时他还特别潇洒地，在心里暗暗发誓：“我郑蓝就是死，也不会再吃这些药了。”
　　然后现在他就再拎着一口袋药。
　　嗯，真香！

　　他郑蓝把自己脸打的特别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