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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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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人?”
来人正是皇长子爱猷识理达腊,年方十九,身长七尺有余,成日游猎而致皮肤黝黑粗糙,阔额塌鼻梁,眼里不时流露出皇家的韬略来。
他猎了两头鹿数只大雁回来,见普颜忽都和王保保坐在廊下只顾聊天,顿觉不悦。
普颜忽都有意无意扫了一眼猎物,故意阴阳怪气道:“殿下好兴致,丢下我自己逍遥去了。”
普颜忽都眉眼一蹙,爱猷识理达腊的气焰就消失殆尽。
普颜忽都一生气脱脱就会心情不好,脱脱心情不好就有无数典籍等着爱猷识理达腊抄,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抄“之乎者也”,于是笑嘻嘻厚着脸皮道歉:“都怪那些高丽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突然要去打猎。母后叫我陪着,岂有不去之理?你看,猎的好东西都带来给你了,叫他们找点果木,烤肉给你吃。”
“现在是春天,生而勿杀,谁许你杀母鹿母雁的?伤母连子,我可不吃。”说完,普颜忽都撇下他,只管拉着王保保练剑去了。
爱猷识理达腊双倍奉上她要的麻汁鸡油卷加一个大大的风筝,普颜忽都才不情不愿许他坐下。
爱猷识理达腊坐在交椅上,翘起脚来,见王保保笔杆一样站在那,命令道: “小子,倒杯热茶来。”
王保保血气方刚,最厌别人无端指使他,一时只想出气,不经思量便说:“我不是这里的下人。”
一旁的随从大喝:“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
“我是汝南王保保,你是何人?”
爱猷识理达腊哈哈大笑,放下脚,摇头说:“不知天高地厚。”
随从道:“皇长子殿下在此,还不行礼?”
王保保震惊了,父亲告诉过他的,皇长子叫爱猷识理达腊,是最得宠的奇皇后之子,枉他过耳不忘竟然犯下这等错误。
皇上子嗣稀薄,迄今只诞育过两位皇子,第一皇后弘吉剌•伯颜忽都所生的先太子真金,另一位就是这位皇长子了。
真金早夭,皇长子是硕果仅存的皇子。
没有嫡子,假以时日,这位皇长子一定会立为太子,如若他将来坐上皇帝宝座,那么普颜忽都会不会就成为他的皇后了?他俩一起拜学在脱脱名下,岂不说明……
王保保心好像漏进了风,凉飕飕的。
普颜忽都道:“他是我的客人,又不是宫里使唤的奴婢,主子要喝茶,你这几个跟屁虫怎地还不去倒?真是白养你们了。”
跟班被数落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爱猷识理达腊幽幽道:“你不是根脚人?”
虽然王保保的母亲是蒙古人,父亲却是汉人,并非纯血统蒙古人,常常被根脚人嘲笑,这是王保保的心病,声音不自觉就低下去:“是。”
普颜忽都道:“不是跟根脚人怎么啦?论武功学识,你们十个都比不上他。他在汝南杀敌的时候,你们在大都城里养尊处优。位尊而无功,就知道拿长子名头唬人,真真连我也看不起。”
此话十分大逆不道,随从们脸色俱已发白,唯独爱猷识理达腊不在意,饶有兴致听完,夸普颜忽都伶牙俐齿,随手拔出一柄嵌猫睛石长剑来:“既然你把他夸上了天,那就比试比试。看看是你师兄厉害还是这汝南小子厉害。”
普颜忽都耸耸鼻子:“不自量力。”对王保保说,“你就比试比试,千万别让着他,也叫他知道知道真正的比武是什么样子。”转身去屋里取了一柄佩剑,“他使得是长剑,一寸长一寸强,你的剑太短,用我这把。”
理智似乎在普颜忽都面前虚无缥缈,只要她笑一笑,就是刀山火海只怕王保保也会一往无前。普颜忽都如此为他着想,刚刚畏首畏尾的王保保一门心思想讨普颜忽都欢喜,不知不觉就卖弄起武艺来,也不管地位尊卑,三两招就把爱猷识理达腊拿下了,正待收剑,爱猷识理达腊使个脸色,十几个随从将王保保团团围住,齐刷刷朝王保保胸前刺去。
普颜忽都看他们以多欺少,大叫“住手”,爱猷识理达腊一把捉住她的衣襟,“你且瞧着,莫着急。”
普颜忽都狠狠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哼,你敢伤他,我饶不了你。”
眼看着王保保要被扎成刺猬,只见他突地窜到房梁,自上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各人手背上划了一下,众人吃疼,武器纷纷落地,剑噌一声碰到了另一柄剑,火光四射。
王保保翩然落地,手中剑断成了两截,人毫发无损,。
爱猷识理达腊此时倒豁达起来,拍手称赞:“师妹,你有眼光。这小子以一当十,我身边要都是这样的人才,那真是如虎添翼。”
王保保本有些得意,却瞧见爱猷识理达腊拉着普颜忽都袖子,不知为何又失落起来,盯着爱猷识理达腊的手,眼里似有火。
普颜忽都扯开袖子:“怎么?皇长子良心发现,要把他揽到旗下了。你有心,也得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王保保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敢,不敢。”
跟班低声道:“殿下,他不是根脚人,被人知道,恐有损殿下声誉。”
爱猷识理达腊扬手朝他后脑勺拍去:“那你倒是给我找出个把比他好的根脚人来啊,一群蠢材。”
随后爱猷识理达腊阑珊地拍拍手:“什么不敢不敢的,我又不吃人。你跟了我,绝不会亏待你。”
王保保作揖道:“承蒙厚恩,红巾军作乱,臣下立志协助父亲扫除匪寇,恐无法给殿下效劳。”
爱猷识理达腊道:“我身边不缺人,缺的就是你这种能在外统兵的将才,你且好好磨练,终有一天用得着你。”
皇长子毫不避讳说需要在外统兵的将才,难道他不担心别人怀疑他要谋夺皇位吗?
普颜忽都不满道:“这话你以后别在丞相府说,也别在我面前说,没得连累人。”
爱猷识理达腊笑得肆无忌惮:“瞧你们,胆子忒小了。不过是句玩笑话。有备无患,多条路而已。”
作为极有可能立为皇储的皇子,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等皇帝殡天他继位登基,除此之外多哪条路都逃不过“造反”二字。
王保保想,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爱猷识理达腊却不这么想,十分热络地取下内里缠着的金腰带亲自给王保保扣上,“戴上这个,你我便是盟友,有需要随时找我。怎么样,好看不好看,威风不威风?”
王保保很实诚说:“太沉了。臣下担不起。”
“真是个小傻子,这等大事岂是你说担不起就担不起的?” 爱猷识理达腊拍拍他的肩,大笑而去。
普颜忽都严正告诉王保保:“出了这个门,就把这番话烂在心里,不能信不能说,更不能照着做。你放心,丞相府的人嘴严得很,绝不会说出去。这金腰带,你且放在这,我帮你处理,日后问起来,你就说我瞧着好抢走了,反正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收下金腰带便等于入了皇长子的伙,这要传到皇帝耳朵里,与皇子结党营私,绝没有好果子吃。
想不到普颜忽都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思量,将这烫手山芋接到自己手中。
王保保不禁对普颜忽都刮目相看,拾起地上断剑道:“可惜小姐的剑被我弄断了。”
普颜忽都将袖里剑晃了晃:“你不是早赔给我了么?”随即笑道,“他说的有一句是对的,你有时真有点傻里傻气的。”
王保保红着脸,痴痴呆呆看着普颜忽都白玉般的脸庞,好似有一朵花从心口怒放出来。
话说间,天色已晚,丞相府开了饭,脱脱和托克托在书房有事相商,爱猷识理达腊陪着高丽人去披云楼寻欢作乐,大人不在,两位小孩就无拘无束,说说笑笑,吃得心情舒畅。
察汗帖木儿领了差事,不日就要南下,王保保自然跟着走。大都汝南隔山隔水,一位是无名小子一位是未来皇后,也不知能不能再见面,王保保瞧着普颜忽都,添了无数惆怅,平生头一遭猛喝了好几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