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乔忘

196、欲触未触身份殊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临运了，他们的人已经出来迎接我们了，殿下请看，那边就是他们的人马。我们不能再这样一起跟着了，只能按照陛下吩咐的，由几名勇士护送你们，我们大部队会驻扎在城外等候二位殿下。”

　　“知道了，你们一路辛苦了。等到了北耶，我会告诉陛下好好犒赏你们。”邓薇的目光停留在那队等候着的人马中。

　　那一刻，她有些想哭的冲动。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从踏上大豫的领土时，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如今，已经到了临运城了。再进去，便是熟悉的皇宫，熟悉的一切。

　　“倾城，我们到了。”邓薇走到马车前，夏芝萱轻轻掀起帘子。

　　恍若隔世，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如今既熟悉又陌生。

　　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仓惶。

　　“你看我的衣裳好看吗？”她特意挑了一件红色的衣衫。那是邓晟命人专为她做的。这件红色的衣裳，总让她想起自己刚被带进皇宫时的样子。

　　邓薇看得出神。“好看，”她笑了笑，“你穿什么都好看。”

　　来人看到了他们，也往他们这边走来，临运城门大开，夏芝萱甚至看到军队后面，人头攒动，都是来看热闹的临运百姓们。

　　“末将参见薇大人，陛下特命末将迎接薇大人与公主殿下！”

　　邓薇看到来人，一脸惊喜。“乘风，是你？”

　　那人忍住欣喜，只是微笑着点头。“薇大人，是末将。”

　　“多久不见，你已经升上将军了？”

　　乘风是以前哥哥的旧部。“陛下——陛下没有为难你们吧？”邓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个孩子，以前哥哥回来时，都会跟在哥哥屁股后头，每次都会问候她几句，以前还开玩笑说想娶她。

　　“陛下待我们很好。薇大人，待陛下见过你们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但现在你和公主殿下恐怕要跟我们走了，陛下迫不及待要见你们，还为你们准备了盛大的宴席。末将不敢耽误。”
　　“好，乘风，都听你的。”

　　“薇姐姐，你和公主殿下可还安好？”乘风悄悄问道。

　　“都好。”

　　“将军···不，是陛下，他还好吗？”

　　邓薇知道他问的是邓晟，心中又有无限伤感。“他也一切都好，只是偶尔会想起你们。”

　　乘风的眼睛有些红了。“薇姐姐，其实我们都很想你们。”

　　“我知道。我也是，很想你们，生怕陛下难为你们。”

　　“陛下是个明君，他对我们都很和善，也愿意给我们机会。”

　　“这很好，你以前跟着哥哥，我都知道你很有能力。陛下不看出身，只看能力，确实是个明君。”

　　纵然她拼命忍着，终究是忍不住，她看着伴溪长大，知道伴溪是个多好的人。

　　可是今天、一会儿，这一切终将结束。

　　她救不了他，她愧对所有人，所以她只能选择和他一起死去，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陛下有皇子了么？”

　　“没有呢。”乘风压低了声音。“底下的大臣都开始着急，陛下登基也两年有余了，可是他似乎并不和后宫的嫔妃过多接触。他们都说，陛下可能是在等那位居士回来。陛下心中喜欢的，应该是那位居士。所以那位羡妃娘娘是现在最得宠的，陛下总是和她在一起。”

　　“是那位传闻中长得有几分像星霓的娘娘？”

　　“正是。我们底下都说，居士回来了，那位娘娘的好日子可能也到了头。不过这些后宫的事，我们也不太敢议论。这是偷偷告诉姐姐的。”

　　邓薇的心更痛了，似乎都绞在了一团。伴溪没有子嗣，未来大豫的皇位谁来继承呢？

　　“不过，陛下对小王爷倒是像亲生儿子一般疼爱，还让丞相大人亲自做小王爷的师傅呢。”

　　“小王爷？你是说河阳王？”

　　“正是。按理说，小王爷的年龄已经到了该去封地的年龄了，陛下却还把他安置在皇宫里，常常去探望他呢。看得出陛下是真的很喜欢小王爷。”

　　邓薇点了点头，“依你看，河阳王的秉性什么的都如何？”

　　“我没有接触过，但是听说这位小王爷生性聪慧，陛下又时常教导他仁爱，丞相大人又不遗余力教他，我想应该也不错吧。薇姐姐怎么对这件事关心起来？”

　　“啊，”邓薇笑了笑，“我只是想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河阳王了。他现在应该长得挺高吧。”

　　“薇姐姐以后可以常看到了。我听说陛下怕薇姐姐不方便，特意命人将邓府又收拾了几遍，让薇姐姐以后还是住邓府，也好有个念想。陛下是真的很想薇姐姐和公主殿下，你们走后，他每天都叫人打扫你们的住处，有时候还派人送一些花去邓府。我都是听下面的人说的。”

　　邓薇觉得呼吸都是痛的。她不敢多想，她好害怕自己暴露了倾城的目的，那样倾城会有危险的。

　　她不能让倾城有一点点危险。绝不能。

　　“薇姐姐，你别哭。今日是你们终于回来的日子，陛下说不出的高兴，全城的百姓们也在欢呼着，你可千万别难过啊。”

　　邓薇抹了抹眼角，“我不难过，我怎么会难过呢。我是太高兴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薇姐姐，你看——”乘风扬起头，“皇宫的门已经开了，那边就是陛下的车辇，陛下亲自出宫接你们来了。”

　　这个地方，邓薇自然不会陌生。

　　她和倾城一起欢笑在这里，奋力血战生死与共，也是在这里。

　　“陛下——”柳媛有些忧虑地望着伴溪。

　　但伴溪却没有空看一眼身旁的她。

　　她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乘风这边。

　　柳媛自觉没趣，便不再说话，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个个身披铠甲的武士，护送着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白衣女子。那女子面容清雅秀丽，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身后，四匹马拉着一辆朱红色的马车，上面还挂着白色的帘。

　　伴溪迫不及待走了过去。

　　队伍停下了。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微臣参见陛下。”乘风率先下了马，随行的将士们也都跟着跪下。

　　伴溪没有开口，她静静地看着马上的人，而马上的人，显然也有些错愕，一时只知道看着伴溪。

　　两个人都流泪了。

　　“微臣······”她终于下了马，身子止不住颤抖，就连声音也是。

　　“薇姐姐······”她小声呼唤了一声，很想上前拥抱住她，但她忽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她的声音也哽咽了，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微臣参见陛下。”她跪了下来。

　　伴溪伸出手，轻轻扶起她。

　　“薇姐姐······”似乎千言万语，也浓缩在这一声叫唤中了。

　　“倾城参见陛下。”还未等两人有过多的交谈，轿中的人也坐不住了，她掀起帘幔，也跪了下来。

　　“皇姐免礼。”伴溪也亲自扶起了她。

　　夏芝萱的眼睛里也满是泪水。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伴溪的脸，又悬在半空中。

　　“陛下长高了，也不再像以前一脸稚气了。”

　　伴溪实在是忍不住，但是身后还有那么多大臣都在，她真的不能太失态。

　　“皇姐与薇爱卿一路车马劳顿，先随朕进宫吧，朕为你们准备了接风洗尘宴，还把你们休息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你们可以沐浴更衣后，再来。”

　　“谢陛下悉心安排。”夏芝萱莞尔一笑。如今身份与地位都变了，不能像以前说话那样随意。
　　伴溪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她的心里有些怅然。到时候星霓回来了，也是这样吗？她觉得有些难受。但是真的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

　　“皇姐与薇爱卿一同还朝，实属众望所致，朕心甚慰，朕希望与皇姐还有薇爱卿好好叙叙旧。今日宴席设在东宫花园中，实属怀旧之念，还望皇姐与薇爱卿收拾妥当后前来赴宴，朕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谨遵陛下旨意。”邓薇与夏芷萱同时说道。

　　在伴溪的目光中，二人渐渐走远了。

　　“陛下——”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是，陛下，就是丞相大人还嘱咐小人让小人转告陛下千万要小心，一切还未可知，他们的人已经去排查北耶护送团有没有问题了。”

　　“朕明白，让丞相放心。”

　　“是。”

　　伴溪的心中仍然是喜悦夹杂着伤感。这么久不见，连说个知心话都像是千难万难了。

　　“倾城，你准备好了吗？”邓薇小声问。

　　一旁，夏芝萱目视前方，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除了眼眸深处的忧伤外，其余一切都似乎不动声色。

　　“准备好了，”她浅浅一笑，“你呢。”

　　“我也是。”

　　夏日的花开得正盛，青草散发出独特的芬芳气息。再过不久，就是伴溪的生辰了。邓薇觉得，一辈子的眼泪似乎都要在这一刻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