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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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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云渐内心百感交集,看到胖子那张吃了苍蝇般惊诧的脸时的爽快与愤懑,对父亲的感激与疑虑。记忆里的父亲像是被镜子分隔开的两个身影,截然不同。母亲死前的那面永远充满甜蜜的阳光,记忆里父亲用毛茸茸的胡子轻蹭自己的脸颊,吻就像微风,催发出三个人的笑靥。那时云渐总赖在父亲的肩膀上,在父亲的调笑中害羞的乱蹬腿,又在母亲的娇嗔里重新攀上父亲的胸膛,听那颗心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之后后忽然一天,一切都变了。母亲被一辆华美而缀满银饰的马车接走了,也带走了父亲所有的生机,带走了他的光。父亲立了母亲的坟,套上了黑色的长袍,变成一潭死水。从此,教堂里只剩一个名叫拉尔夫艾德的神父。而云渐,也变成了那个被所有人嘲讽的亚裔混血的矮小青年。
云渐又再次来到了尖顶却矮小的教堂前,对它的荒芜习以为常。他迫切的想询问父亲,满怀希望。
忽然,他在房子门口见到一辆华美的马车。马车上的银饰如漫天星斗,在光下万分炫目……马车!!云渐的心狂跳起来,两股战战,有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在他脑中越越欲出。他几乎顾不得手里一捧花,急切的朝门冲去―――
教堂里一片混乱,仿佛刚刚被强盗洗劫过,甚至还有杂碎的陶器碎片与尸首分离的铜壶。在唯一安放齐整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衣着考究高贵的先生和一个毫不丢先生脸面的洋气车夫。那位先生见到云渐倒先立起身来,右手将帽子取下,轻轻鞠了一躬道︰“您好,我是埃尔夫罗森,您是云渐少爷吗﹖”
“你们知道…我的母亲云漪在哪里吗!先生, ”云渐激动的喘息中杂糅着破碎的话语几乎要凑到那位先生面前去﹕“十二年前…是你们把我母亲…带走的吗!”。
那位先生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不清楚,少爷。我奉老爷的命接您回去,少爷,希望您尽早能与我回去复命。”
云渐的大脑被太多的的问题卡住了,他费力的思索着想把问题一一提出,最终一股脑的问了出来﹕“你们是谁﹖拉尔夫神父呢﹖这里为什么这么乱﹖”
埃尔森先生的额头带着一片奇怪的假鬓发,鞠躬与摘帽使它略略偏移了,已经遮不住他硕大饱满的额头,变得十分可笑。但是它的主人温和得体的样子,没有分散注意给它,只是专心解答云渐的问题﹕“少爷,我是奉云老爷,准确的说是您的祖父的命来接您去相见的,但是您的父亲拉尔夫艾德先生在听说我们的来意之后却有失体面了,现在正在内室里,希望您能劝服他,方便我能带您回去见老爷―以及您的其他亲人。”
这话说得极其普通客套,但又死死的吊住了云渐的心思,对母族、对母亲的想念,以及对自己身世的期待。说不定母亲没有死呢?那她为什么不回来?我的外祖父到底是谁?父亲为什么不告诉我?……类此种种,抓心挠肝。
云渐鼓足勇气走向内室,敲了敲门,稳声道﹕“拉尔夫神父,我能进来吗?”
没有回应。
云渐有点着急,咬着下唇,立于门口。几分钟后,他终于憋不住打开了门,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空气都被拉起的厚厚的窗帘裹住,父亲就佝偻的背向自己而座作,仿佛被美杜莎看过的石像。
云渐对父亲的恐惧油然而生,许久才小声说道﹕“拉尔夫神父,我想…我能不能去…去见外祖父…和……唔…”
良久,才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好像一台老旧而接触不良的留声机,在烟尘中刺啦响﹕“不能。”
云渐不敢再说话。这时埃尔森在旁边插话道﹕“拉尔夫艾德先生,就算您不允许少爷去,但只要少爷想,老爷会竭尽所能帮他离开,您的阻拦没有任何作用。望您体谅亲人团聚的心情。”
拉尔夫神父不再说话。云渐鼓起勇气大声道﹕“我很想去看看我的外祖父,……父亲。”
拉尔夫立起身,拉开窗帘道﹕“好,我同意了。”房间忽然亮了,拉尔夫的影子映在地上,在烟尘里不断扭动。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似乎是与影子融为一体。
云渐得到了许可令,高兴道﹕谢谢父亲!”他忽然想起手里的花,扬声道﹕“这时=是您送的花吗﹖谢谢!太美了!连保尔都羡慕呢!”
拉尔夫头也不回,淡淡道﹕“滚。”
时隔十年,云渐,终于怀着对父亲的失望,踏上了母亲乘坐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