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31、第 30 章

　　卫远曲坐在窗前，静默如一尊石膏像，脸色也如石膏一般，惨白得叫人发怵。她不去尝试着出门，不去尝试着打电话。因为她知道，那都是徒劳无益的。每日里看着汤姆斯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睛进进出出，她就不停地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冷静，要理智。不要去惹他。
　　汤姆斯却被卫远曲这种冷静和理智折磨得快要疯了。那夜以后。他也深悔他用了那般犀利的语言去恐吓她，他一再强调她孤身在美的无助无奈，强调他的势力强大，他把他们之间和好的最后一点可能都已砸得粉碎。
　　然而，令他又伤心又气愤的是：那些一时之间说的气话她竟全部认了真。规矩得像一只沉默的羊。她真的把他看成了一个那么冷酷、自私、残忍得近乎变态的人了。她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她一点都觉察不出他是真正爱着她的。她是一块没有感觉的木头吗？
　　汤姆斯想着这些，每天像一头暴怒的、焦躁的兽在房中来回踱步。他多么希望卫远曲能气势汹汹地对他吼：“你敢？！”
　　然后，他就可以说：“我不敢。”然后，他就可以告诉她，他爱她，他爱她，他爱她……
　　然而，她每天像化石一样地坐着，冷漠地望着他，不出门，不打电话。甚至连尝试一下都不。这种平静，汇成一股巨大的内聚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妖怪在等了数天以后，等不到卫远曲，也等不到她的电话，在种种猜测折磨不休以后，他决定去找她，无论是怎样一种情况，他都要去找她，要带她走。
　　他从房里出来，走到街上去。可是，刚刚出店口，老板就好心地叫起来：“不要出去乱走！你没有这里的居留证明，会被抓的。”最后这句话，是压低了喉咙说出来的。
　　妖怪站在门口，呆立半晌。好久才转回来。他忘了，他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变化无穷的妖王，现在他只是一个偷渡到美国的华人，已经被警察捉住过几次，最后才在这里找到一席安身之地。而在这一区，像他这种“黑人”很多，警察时常出没，而他又是熟面孔了，弄得不好，只怕再也见不到卫远曲。
　　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悲凉来。
　　白天有忙不完的工作，虽说是厨师，但生意不太好的时候，还要择菜、洗碗，工作是辛苦的，但这些他都可以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这漫长的等待，空空茫茫而又遥遥无期。他心里预感到卫远曲那边情况不妙，否则，她不会不来找他，不会不给他打电话。但是，偏偏现在他如一头困兽，虽人高马大却帮不了一点忙。
　　入夜，妖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小妈妈她究竟怎么了？汤姆斯会拿她怎么样？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呢？
　　夜是又深又黑的，黑得让人觉得没有希望。然而，多么深重的苦痛他都已熬过来了，这又怕什么呢？只要，只要他们相爱，就够了。不是吗？
　　忽然，他窄窄的小屋里泛起一股淡淡的花香，桀子和琼克来了！
　　桀子和琼克含笑出现在他面前，他翻身坐起，“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不能来？”琼克笑，和桀子一起坐在他的床沿。
　　“你们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我小妈妈究竟怎么样了。”妖怪着急地说。
　　“王，你还是这样，一提到‘小妈妈’，什么从容的气度都没了。”桀子取笑。
　　“哈，你笑我。谁当初一提到琼克就扑到地毯上大哭？”妖怪反击。
　　“有这回事吗？怎么回事？”琼克十分感兴趣。
　　“没这回事！”桀子瞪他一眼。
　　妖怪冲琼克丢了个眼色，意思是“呆会儿告诉你。”
　　桀子看在眼里，气乎乎地：“不要乱说哦，王。否则，我不告诉你卫远曲怎么样了。”
　　“不说就不说嘛，有什么了不起。”妖怪立刻投降。
　　“卫远曲啊，她被汤姆斯关在庄园里，不许出门，不许打电话，当然也不同意离婚。还说要假造医生证明，说她是精神病患者，还要告知美国政府她偷了他的文件，不许她离境，还……”桀子一副幸灾乐祸、如数家珍的表情。
　　“不要说了！”妖怪大喝一声，额上青筋根根暴起，将桀子说了一半的话吓得缩了回去，这个王，虽然已变了人，余威犹在。
　　“不要着急嘛，我还没说完。”桀子吐吐舌头，拍拍胸口：“心都给你吓得裂成两半了。”
　　琼克看着妖怪的表情，不忍地说：“别吊他胃口了，快说吧。”
　　“说就说嘛，哼！”桀子扮了个鬼脸，“汤姆斯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呢，心里并不是那么打算的。归根到底，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也是很爱卫远曲的，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这会儿正在后悔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呢。”
　　妖怪听得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小妈妈不致于太受委屈。
　　“并且，他最妒嫉的是为什么那个人同卫远曲只谈了几个小时，卫远曲就要同他离婚。”琼克补充。
　　“是这样啊……”妖怪喃喃地说，在心里盘算：“我应该去把我同小妈妈之间的事讲给他听，他就会明白为什么这样了，他会知道，他爱她的程度绝不及我来得深，他会同意离婚的。”说完，只觉两眼放光。
　　“他什么时候这么相信人性了？”桀子捅捅琼克。
　　“从他变成人的那一天起。”琼克摸摸鼻子，耸耸肩。
　　“我要去找他。”妖怪跳下床。
　　“现在？！”桀子和琼克异口同声。
　　“当然，有什么不对吗？”妖怪理直气壮地望着他俩。
　　“你怎么去？”桀子疑惑地问。
　　“你们送我啊！”妖怪理所当然的。
　　“我们为什么要送你？”桀子咬牙切齿。“我是你们的媒人啊。”妖怪说。
　　桀子翻翻白眼，叹口气，“你真是个麻烦的媒人。”
　　当妖怪从汤姆斯书房的天花板上降落在他的面前时，他几乎怀疑自己疯了。
　　“你是谁？”汤姆斯睁大眼睛。
　　“我是大卫啊。”妖怪说。
　　汤姆斯这才看清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就是西班牙海边同他拔刀相向的情敌，不禁有些冷漠：“你来干什么？”当然，他不是人，他的从天而降就比较容易接受一点了。
　　“汤姆斯，”妖怪诚恳地唤道，望向汤姆斯的眼睛，那目光是充满希望和信任的，“汤姆斯，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
　　“深更半夜，从我的天花板上掉下来，只想告诉我一个故事？”汤姆斯觉得眼前这不知是人是妖的物体实在深具幽默感。
　　“我同小妈妈，也就是卫远曲之间的故事。”
　　“哦？你怎么知道我有兴趣听？”汤姆斯明明心里好奇得要命，却死鸭子嘴硬地不肯承认。
　　“因为你爱她。”妖怪望着他的眼睛。
　　这一句话如巨锤一般，重重地击在了汤姆斯的心上，他爱卫远曲，是的，他爱卫远曲，为什么人人都知道，唯有她不知道？
　　“我不是人类，我想你或许早就知道了。”妖怪静静地武器叙述：“21年前，我是花妖一族的王，我从典籍中得知，世上有一种名为‘爱’的力量可以摧毁我族，而我们族里上上下下的族民没有一个知道‘爱’究竟是什么。我就这个问题去请教一个异灵，那个异灵将我封在一颗种子里，告诉我，等我再出世时，我就会明白。而我所在的这颗种子由卫远曲得到了，她将我种下，并将我取名为‘爱情’……”
　　妖怪，一字一句地细述着那些事情，那些点点滴滴，那些他同小妈妈之间的误会，那些他对小妈妈的深情挚爱。月光默默地从窗口泻进来，洒了一屋的清辉，似乎是在为他的话作证。汤姆斯听得几乎痴了过去。
　　“现在，我放弃了我原有的一切，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只为我知道，我爱她甚至超过爱自己的生命，我可以不要世间任何事物，但我不可以不要她。
　　现在，我已经没有了逼你怎么样的力量，但是我知道，你爱她，你希望她快乐，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故事，只是为了请求你：
　　成全我们，就像成全一个童话。”
　　妖怪的话说完了，汤姆斯坐在椅中不发一言，曙色已渐渐染白窗棂，鸟鸣在庄园里响起，而他的耳边却还回荡着这个曾经的妖王的话：因为你爱她……我来求你，成全我们，就像成全一个童话。
　　当金色的阳光静静的投射到房间里来时，汤姆斯说话了：“卫，你在门外已站了一夜，来，跟你的妖怪一起走吧，还等什么呢？”
　　书房的门打开了，卫远曲站在门口，棱角分明的脸被阳光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辉。
　　屋里的三个人在阳光底下都成了发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