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身体》反抗没血

7、美女的代价

　　正是秋天的时节,法国梧桐的叶子渐渐稀落地飘零。阳光的斑点透过树隙洒落下来,在陈红的格子毛衣上淌过。
　　他无精打采地跟她身后。
　　要不是刚和寝室的人打过架，呆在宿舍没意思，他可能是不会和陈红出来去森林公园爬山的。因为和陈红都是在晚上相处，白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穿过星力百货广场,人流渐多。人群的拥挤让他觉得烦躁。
　　在公园门口站着一个学生在发广告单，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得到了一张。展开一看，是壮阳补肾什么的，某大药房的促销宣传。
　　红没有得到宣传单，她对他的过度关心延续到了他手里的传单上，头偏过头来想看看是什么内容。他不给她看。她说你什么意思啊你。他说没什么意思，就不想给你看。“我自己还不能要去！”她说着，转身朝那个发传单的学生走去。他在后面喊：
　　“回来回来，我给你还不行吗。”
　　她已经走到那学生旁边了，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不过，看那形势，那学生不肯给她。红大声嚷嚷：
　　“你怎么有性别歧视啊你？”
　　那学生发这种广告传单本来就觉得丢脸，她这么一嚷，忙发了一张给她。
　　“还要一张。”
　　红看也不看，接着说。于是又她又得了一张。她也不看什么内容，得意洋洋地朝他走来。脸上是胜利的笑容。他也只能尴尬地朝她笑笑。她煞有架势地在他面前把广告打开，好像手里捧着的是圣旨。他不耐烦地把手里的广告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陈红却仔细研究起传单中的内容来。于是，他们不缺少话题了。
　　一路上陈红都纠缠他什么壮阳补圣的问题，让他不胜其烦。因为那时候，青涩的他其实比较忌讳这些东西，而且，他也不甚了了。
　　森林公园非常大，森林覆盖的高山间散布着湖泊。在主峰上能够俯瞰整座城市。他们决定爬到顶峰上去。他建议走石阶上去，可红却执拗着非要走一条没有人迹的路不可，也就是他们自己开辟一条路上去。
　　在树丛里往山上爬非常艰难，有的地方还有些危险。他担心红万一出什么事情，好几次都劝她折回去算了，但她不肯。
　　“怎么，怕我连累你啊？”
　　“不是，这荒山野岭的，出事情了可没发求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死就死啊，十八年后又是一名美女。”
　　他不她的话逗笑了。
　　“你不是刚和人打过架吗？不会怕死吧？”
　　“你怎么知道我和人打架了？”
　　“哼，通报批评都出来了，谁不知道啊？”
　　“没什么。”他故做轻松地说。
　　“你不觉得都大学了还与人打架很没素质吗？”
　　“你不了解。”他脸上晦气又上来了。
　　“哦，看你那小样，出来玩嘛，开心点啦！”
　　“有你在这呢，我能开心吗？”
　　“我可又没欠你钱。”
　　他默默努力地披荆斩棘，懒得理他。可陈红却一点也耐不住寂寞：
　　“自恋狂！”
　　“叫谁哪你？”
　　“叫你啊。”
　　“怎么了？”
　　“你不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对我怎么样吧？”
　　“当然是先奸后杀！”他闷声闷气地说道。
　　红蹲在那里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他也有些忍俊不禁。
　　为什么他们就是这样穷极无聊呢？
　　不过，他逐渐从与红的对话中找到了一种机智和亲密的快感。而红总是一副自鸣得意，洋洋自得的样子。
　　才到半途，在红的建议下，他们在一片枯草上坐了下来。红躺在他的身边，有意无意地展现着身体的曲线。他把一枝枯草茎咬在嘴里，感受那涩涩的滋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单独和陈红出来的正确性。
　　陈红总是有办法打破沉默，她这次是诈唬他说自己会算命。
　　她先煞有架势地死死盯着他看，直看到他心里发毛，才一副十足的神棍样说他面带桃花，一生必然要遭遇不同的女人，又说他不出五年嘴唇的两边必然要想梁朝伟般长出法令纹，此乃忧郁和苦闷的象征。她接着拿过他的手来，还没看手中的纹路已经是一声大叫。
　　“哎呀，你手指修长，尤其中指，更是远远比旁边两指长出一节，袁天罡大师早有定论，这种手形的人性格忧郁，而又命带桃花。”
　　接着她又翻过他的手掌，准备考察他手心的纹理。他一掌把他的手打了回去，起身继续爬山。可是陈红依然不放过他，追问他生辰年月日，给他看生肖、排星座。他感觉耳边有无数只蚊子在嗡嗡直响，不自觉的就想起《大话西游》中的唐僧来。他觉得有必要带陈红看看这不对她来说极富教育意义的片子。
　　不过，在这登山的过程中，他也认识到红是一个特别好强不服输的女孩。有好几个艰难的地方，他都断言上不去了，必须退下去换个地方再往上，但红总是撇下他独自向艰险挑战。他凡是断言此路不通的地方，红都要尽力一试，爬上去后就会有莫大的成就感。
　　在穿过一道荆棘丛往上攀登的时候，红突然惊叫了一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她挥舞着手臂脚步凌乱地滑下来。他扶住她一起倒在地上。
　　坐直身子，他感觉还好，似乎没有大碍。
　　可是红却有些问题。她把左手掌举起来，一道长长的血痕出现在她雪白的手掌上，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他没想到她一不小心竟会有如此后果。
　　虽然只是一点小伤，但红以前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心里面的紧张比手掌上的痛苦来得还要强烈。他安慰她说：
　　“胆小鬼，只是一点小伤，忍一下就好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哭了起来。于是伤口简单处理之后，我就劝她打道他回府。但她不同意，把泪抹了，视死如归地说：
　　“不，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非要到达山顶不可！”
　　他看看她的表情，知道她的确是认真的，于是继续向上攀登。
　　又要开路，又要照顾她，他真是累得够呛。红就更不容易，左手不但不能帮忙，还是个负担。看她那坚忍的样子，他也就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他想搜肠刮肚想找些笑话说给她听，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真是个无趣的人，竟没有一点事情能让人解颐。
　　终于爬到山顶。我们里面的衣服差不多给汗水湿透了。
　　终于爬到山顶，山顶的风特别大，吹在潮热的身上，舒服极了。陈红举着她受伤的手掌，娇喘微微，绷紧的T恤前后散发出女人的幽幽体香。他有一种退一步从后面环抱住她的冲动。
　　俯瞰山下，整座城市尽收眼底，繁华的高楼散布在青山间，果然是全国仅有的城市景观。而蓝天一展无际，让人目眩。
　　“天多蓝，”红说，“让人看到未来。”
　　他不禁诧异地看着她。觉得她并不像他所认为的那么简单。
　　“看，火车”红忽然惊喜地说。
　　他顺着她的手指眺望，看到火车在他们脚下的远方蜿蜒而过。
　　“好象爬货车去广州啊。”她的异想天开再次让他楞了一下。
　　“然后乘船去马塞。”他说。
　　然而她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副安静或者无聊的样子。
　　她的多变多少让他有点吃惊。
　　他也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的森林浮想联翩：
　　爬车去广州，乘船去马塞，多么美好的想法啊。可惜无法实现。
　　“我心里有一首诗。”他略显有些忧郁地说道。
　　“读给我听嘛，”红表现得出乎他意料的热情，“我知道你会读诗的。”
　　在红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注视下，他于是甜美地读出心中的诗句：

　　“带我走吧，轮船
　　带我走吧，三桅战舰”
　　带我到那遥远的没有国度的地方
　　那里没有法律条款，没有道德约束
　　没有疾病和饥饿，也没有压迫
　　没有地狱似的他人，
　　没有种种陈见和陋习，没有人声鼎沸
　　哦，让我这个可怜的人到人迹不至的孤岛上
　　(因为异国也没有幽香)
　　自由的漫步，遐想，关注自己身体和心灵的
　　细微变化，头上只有青天和星斗
　　周围只有蓝海，沙滩，礁石，动物和植物
　　这里只有我一人而我也不是国王……
　　“带我走吧，轮船
　　带我走吧，三桅战舰”
　　即使没有爱情又有什么要紧！
　　哦，现实，如果你残害了我
　　这就是我自杀前的绝笔！
　　我唯一的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听了他读的句子以后，陈红变显得有些忧郁，好一会才问他诗歌的标题，他想了一下，说：
　　“就叫‘波德莱尔’吧，一个法国诗人的名字，因为我引用了他的诗句。刚才我突然想起他来。”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他们懒洋洋地躺在树阴下的草地上，说起彼此的过去。
　　下山的时候，红好像失去了她原来个性，一下子变得文静了。不知道是因为手掌划伤、身体疲倦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她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了喜悦的光彩。他暗暗感觉到自己惹了麻烦。她原来的活泼对他只是一种武器，或者是保卫她自己或者是攻击他。
　　返回学校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找诊所把红的伤口从新处理一下，擦酒精、敷消炎药。忙完之后才发觉肚子饿得呱呱叫。但下午六点的时候，学校食堂只剩些残羹冷炙，想想都令人倒胃口，于是他们只有到外面吃。不可避免地，他遭受了一场惨无人道的敲诈。她竟然拉他进校门口那家韩国人开的馆子！尽管这家餐馆的韩国菜很地道，他也很饿，但想到这一餐就吃掉他半个月的生活费，他的胃就紧巴巴地缩在一起，毫无食欲。临别的时候，她安慰他，“别难过了，和美女在一起总要付出代价的。多少人想请她吃饭她还不赏脸呢。”
　　“那美女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他问。
　　她扮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