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相近，爱相远》萍踪

17、感情如蝴蝶

　　第二天两对小情侣都起得很晚,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饶是吕写灵再大方, 见到小樽他们也有些赧然, 小樽当然更不好意思, 红着脸跟她打招呼: “早。”

　　房东也笑眯眯地跟他们说: “早。”告诉他们午饭可以到不远的几间小店吃, 各色海鲜, 应有尽有。

　　他们跟她道了再见, 走出门, 天气还是很冷, 不见阳光, 但天色尚算明亮, 昨晚看不清楚的那片梅林赫然就在眼前, 只有十来株, 花事却盛, 洁白的一朵朵宛若雪花, 层层迭迭地绕在枝头, 中间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粉黄, 暗香随风而来, 一闻之下似乎连空气也变暖了。

　　大丁跑过去折来一枝, 献宝似的递到小樽面前, 捏着嗓子模仿邓丽君唱: “梅花梅花它满天下, 愈冷它愈开花……”

　　逗趣的表情惹得大家哈哈笑, 吕写灵笑: “咦, 你这人还真有趣。”拉着程见飞也过去折梅枝。

　　小樽晃着梅枝点向大丁胸口: “傻子, 你不知道梅花有这样一说么,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大丁虽然不懂词意, 听她这样说, 约摸也猜出几分意思, 咂咂嘴: “什么天上人间没人寄, 就算你到了香港, 我也能寄过去。”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得意地笑: “这辈子你都逃不掉了, 嘿嘿。”吕写灵跑回来见到也听到了, 嘻嘻地笑, 小樽脸都红了, 捶打大丁: “肚子饿死了, 吃饭去。”

　　行至码头, 只见歺厅林立, 昨夜他们到得晚, 全部都已关了门, 这会儿正值中午, 却也未见有多热闹, 吕写灵带领他们一间间问过去, 可有的价钱贵, 有的菜式又不合口味, 选了半天也没一间合意, 小樽肚子正饿, 很想说随便吃吧, 价钱又不算太贵, 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只好无奈地看着大丁。

　　大丁想了想, 跟吕写灵商量: “要不跟歺厅买材料, 再向它借个厨房我们自己煮, 既省钱又合口味。”主意倒是好主意, 但其他三人都摊手, 没人懂得煮饭。

　　大丁说: “我来煮。”看到大家眼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 他拍着胸口保证: “放心, 我煮的很好吃, 连我奶奶都这样说。”特地找了间冷清的歺厅, 跟老板讲好价钱后, 他当真走进厨房忙乎, 小樽和吕写灵进去问需要帮手么, 他颐指气使地一挥手: “你们去洗菜。”

　　饭菜做好端上歺桌, 三菜一汤, 有荤有素, 看起来挺似模似样, 吕写灵抢先吃了一口, 惊讶: “想不到真的好吃!”

　　大丁笑呵呵拉起小樽的手: “当然, 这是我以后娶老婆的本钱, 哪能不好吃?”吕写灵和程见飞听了都笑, 小樽啐他厚颜无耻, 但菜吃起来真是不赖, 问他平时是不是很常煮饭, 大丁老实说很少, 但奶奶和母亲以至姐姐和嫂嫂都是煮饭能手, 耳闻目染, 不会也变会了。

　　吕写灵点着头: “熟读唐诗三百首, 不会写诗也会吟。”向小樽笑说: “你以后有口福了, 吃饭都不用愁。”又用筷子点点程见飞的额头: “哪像他, 连葱和蒜都分不清。”口上埋怨, 其实心里面还是甜滋滋的, 男孩哪能不知道, 但他朴讷, 始终不发一语, 只微笑着帮她挟菜。

　　相较之下, 大丁话很多, 叽叽呱呱一箩筐, 天上飞的, 水里游的, 随便捞来一样他都能讲上半天, 一顿饭也就这么拌着他的话吃了个多小时。

　　走出歺厅, 小樽拉住他悄悄指着程见飞: “你看人家多文静。”

　　大丁也指向吕写灵: “你看人家多红火。”

　　吕写灵拉着程见飞走在前面, 人长得苗条高佻, 身上是绿色大衣, 头上又戴了顶红色的西瓜帽, 一蹦一跳, 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气洋洋, 加上一口清脆爽朗的普通话, 小樽觉得她真像中央台电视剧里的东北姑娘, 不拘小节, 红红火火地过日子, 这样的身高, 这样的性格, 小樽向往之, 我要是男人, 也是会娶这样的姑娘吧。

　　她故意逗大丁: “是啊, 又红火又高佻, 心痒了?”

　　大丁摇头, 贼笑: “但我还是喜欢像你这样小号的, 招式变起来才灵活。”

　　小樽羞愤拧他: “臭流氓, 越来越口没遮拦。”

　　到了南天门, 吕写灵跟他们约好晚上还在那间歺厅一起吃饭, 之后就分道扬镳。

　　小樽去买了一幅地图, 跟大丁按着上面标示的景点一处一处地寻, 有时一个景点走过了, 看地图才发现中间还漏了一个地方没去, 又绕回去, 大丁直嚷: “哎, 你太讲究规矩了, 出来玩要随心所欲, 走到哪就看到哪, 就像电视里常说的, 尽看书不如无书。”

　　“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小樽嘴上纠正他, 心里却是一震, 她太讲究规矩吗?

　　好象是的, 一切都按别人的规矩办事, 小时候大家都说要好好读书, 她就乖乖地做个勤奋的好孩子, 其实她更想要的是嬉闹的同伴和野外的阳光; 他说要叫他哥哥, 她就尊他如兄, 从不逾矩, 其实她更想坐在他的怀里撒娇; 他说好女孩不能学乙乙抽烟喝酒, 她就始终一杯茉莉清香, 其实她有时也想尝尝辛吃吃辣; 他说傻妞, 如果执意要回去, 银行不错, 我托人帮你找找关系, 但工作了要懂得察言观色, 于是她进了银行, 在人堆里跌撞行爬, 而其实她宁愿扛着竹杖行天下。

　　一辈子慎言慎行, 如丛林中的兔子, 东瞻西顾, 可是最后呢, 什么都不是她想要的, 什么都不是她能得到的, 如果不是她太讲究规矩, 结果会不同吗, 她不敢去想, 而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不能去想了。

　　但大丁不同, 他读书少, 无以规矩, 亦不成方圆, 率性天真, 想了就说, 说了就做, 不会藏头露尾, 闪闪缩缩, 不管人云亦云, 自有我行我素。他们行入寺庙,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佛前为信众求牒文, 大丁过去求了两张, 大师问何求, 他挠了挠头说: “画个蝴蝶结吧, 左牒就写爱心永相结, 右牒嘛, 就这样写, 感情如蝴蝶,” 说完为自己即兴编的诗得意不已, 小樽却笑得打跌, 之后大丁说歌仔戏里不都这样说么, 梁山伯和祝英台最后化蝶成仙, 爱心永结。

　　周围的人也笑了, 只见人佛前求平安牒, 未听过人求蝴蝶结, 大师慈和一笑: “阿弥陀佛, 稚子赤心, 佛亦成全。”当下挥毫而就, 交予他们一人一张, 大丁喜孜孜合什说: “大师慈悲, 我佛万岁。”

　　大家又哄笑, 小樽笑得气喘, 却被他拉去 “同登彼岸”的碑墙下跟和尚一起打坐, 再照张合影, 照完出来, 他摇头晃脑地感慨: “唉, 要是世上的每个人都只坐着信佛, 社会就很难发展了。”

　　他忽然悟出这么高深的一个道理, 小樽好笑: “哦, 怎么说?”

　　“你想啊, 信了佛是不是要参禅打坐念经? 时间都花那上面了, 人们就很少有时间去做事, 像我妈, 每天念经都要念几个钟头, 常常院子里的鸡被人偷走了还不知道, 她还惊讶呢, 问为什么鸡都不叫? 我说, 鸡嫌你的木鱼声吵, 宁愿跟别人跑了。”

　　小樽都笑出眼泪了: “你这么说你妈没有骂你?”

　　“没有, 不过她这样 ──”大丁学起他母亲诚惶诚恐地敲着木鱼: “小孩子不懂事, 佛祖莫怪, 佛祖莫怪。”

　　小樽笑得快不行, 依在他身上半天直不起身, 大丁趁机在她嘴上揩了碗豆腐吃, 等她着恼把他推开, 他脸色一正, 又说: “其实我的话有道理吧? 心中只有佛, 只坐着念经, 其它事都不想做, 人不就穷了, 你想想, 太过于信佛的一些地方都很穷, 像印度, 像西藏, 是不是? 照我说, 我们又不是和尚, 只要心中有佛, 何必天天念经。”

　　他的理论似是而非, 小樽倒不好反驳, 她没有宗教信仰, 偶尔去教堂, 只因喜欢那里的气氛, 跟人去参神拜佛她也偶尔为之, 对于哪一个宗教既没有特别的执着, 也没有特别的排斥, 只觉得任何宗教, 只要向善就好。

　　“对, 心诚则灵。”所以不必太拘泥于形式, 别人烧香拜佛都到寺里庙里, 他们一人手捧一束香, 踏山而行, 过林而驻, 感动所至, 洒一捧土, 奉一柱香。在山崖底下, 大丁把刚才求到的牒文拿出来, 放进塑料袋内, 再叫小樽把她那张也拿出来, 小樽递给他, 只奇怪他想干什么。

　　大丁把两张都放进去, 扎好袋口, 蹲到地上挖了个坑, 把袋子埋进去, 坑掩好了, 又搬来几块石头在上面排成一个心形, 才站起身拍手: “大功告成。”又告诉小樽: “人家说来普陀山要连续来三年, 求的心愿才能达成, 我们明年还来。”向她眨了眨眼: “明年再来这里把它们找出来。”

　　“要是找不到呢?”

　　大丁笑哈哈指着他挖的那个坑边上的那块大山石:“找不到就是像孙悟空一样, 被唐僧救走了, 跟着他取的经文一起到西天见如来佛去了, 哈哈, 如来佛见了我的诗还不感动? 到时他就说 ── ”学着方才那老和尚的样子双手合什: “嗯, 稚子赤心, 我亦成全, 阿弥陀佛。”

　　小樽又被他逗笑, 揉着脸骂他: “傻子, 别再逗我笑, 脸都笑痛了。”

　　大丁捧过她旳脸亲一下: “我们去走沙滩。”

　　到了沙滩他又再搞怪, 捡了些雨花石在沙上面排成一个大大的心形, 在里面题了首诗, 横批是: 小樽小樽我爱你, 上联: 我爱你的馒头白, 下联: 我爱你的樱桃红。

　　气得小樽追着他打, 他边笑边求饶: “好, 好, 我改, 我改。”另外再写: 小樽I love you, 身无彩风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次写得分毫不差, 再没有上次的错别字, 小樽奇怪他记性挺好学习能力也强, 为什么只上到初一?

　　“当然是因为以前家里穷, 读不起,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说起来很丢人。”他那样子似乎不愿多谈, 小樽好奇心被撩起, 再三追问, 他才指着自己腰下的那个部位说: “因为它。”

　　小樽以为他又在耍流氓本色, 女孩子因为月经来潮而辍学可以理解, 像两个表姐, 都只读到初一, 一个因为初次来潮弄脏裤子被人取笑, 另一个则因为肚子痛就休学了, 但男孩子下面那个又能有什么事?

　　大丁喊冤: “真的啊, 没骗你, 小学的时候我停过两年没上学, 到读初一的时候, 别人都是十二三岁, 就我最老, 都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他正当发育, 家里穷, 夏天去上学就只穿了一条大短裤, 身体前面的那个小家伙不老实, 没事就出来捣蛋, 他最怕老师叫他上去黑板做题目, 偏偏他是学习委员, 老师最喜欢点他的名, 上去了, 他遮遮掩掩还是掩不住尴尬的部位, 转身回课桌时, 有天真无邪的男同学大叫: “老师, 大丁他在裤袋里偷藏了香蕉!”事后他得了个绰号, 至今初中同学碰面还会叫他“大蕉丁”, 当时他羞愤难当, 恰值家里也闹穷, 索性就此休学了。

　　小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以为又是他即兴编的荤段子, 五年前哪有可能穷得连条内裤都买不起, 又不是贫穷的山沟沟里的人。

　　大丁顶认真:“真的, 不是我编的, 那时家里真的穷, 兄弟姐妹又多, 我的衣服都是奶奶用姐姐和哥哥穿破了的衣服改做的, 弟弟妹妹穿的又再用我的衣服改做, 我看奶奶整天都忙, 就没敢向她多要一条裤子。”

　　退学后他去当学徒, 大人想让他学一门手艺, 就把他送去跟人学打石头, 把石头板凿平或者雕出字画。打石头很辛苦, 要趁早摸黑, 还常常被飞溅出来的石屑弄得遍体鳞伤。

　　“诺, 你看, 这里面还有石屑在呢。”大丁把裤脚捊起, 让她摸他小腿上的一个小疙瘩,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 最辛苦的是整天都要帮师父端茶递水, 还要被他骂, 有时做得不好还被他打, 像对猪狗一样。”后来又知道猪狗一样的工作竟然还是拿钱去孝敬的, 他气不过, 没跟家里商量就跑去表姐工作的厂里做裁缝, 可也呆不了多久, 因为老被人取笑, 男人干女人活, 再加上离家太远, 会思乡, 只好跑回家, 跟了父亲随南音团外出表演, 但也挣不了几个钱, 又辗转去加油站工作, 直到两年前澳门的两个叔叔寄钱给他们家开了间石板厂, 他的工作才算稳定下来, 家里的经济也才慢慢好起来。

　　小樽听完, 嘘唏不已: “你可以写一本大丁流浪记。”

　　大丁嘿嘿笑: “以前受的苦现在想起来好象也没什么, 而且我们家就算是现在也还是穷。”

　　“有多穷?”

　　大丁吓唬她: “是我们村最穷的。”

　　小樽当真, 问: “吃得饱穿得暖吗?”

　　大丁被她逗笑: “吃饭穿衣当然不成问题。”也问她: “你以前有没有吃过苦?”

　　“有啊, 我高一的上学期是在S巿读的, 车费贵, 又要住宿, 有时想家了, 可又不夠钱搭车回去。”

　　那时爸爸妈妈寄回来的钱不多, 外婆又因为三个舅舅生意都不好, 常拿钱去救济他们, 给她的零用钱一个星期就一次, 伙食费加上车费, 算得刚刚好, 所以一个星期就只能回一次家, 可她想家, 第一次离开家, 陌生的校园, 喧嚣的城巿, 身遭的一切都令她孤寂惶恐, 回到学校才一两天就想回家, 但钱不够, 只好忍, 有时想家想得厉害, 就徒步走了三分一的路程, 截下一辆车, 可怜兮兮地求司机, 能不能让我搭顺风车? 我钱包被偷了。

　　“傻瓜, 你就不怕被人拐去卖了?” 虽然她完好无缺就在他眼前, 但他想一想都觉得后怕。

　　李明也这么说过她, 当时他还在北京读大学, 寒假回来知道了, 心疼得要死, 直骂她傻妞傻到家, 就不懂写信告诉我向我要钱么? 以后每逢写信都要问, 钱够不够用? 他就是这样, 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却不知她最大的委屈就是他。

　　“那时候只想着要回家, 哪管得这么多。”她把头偎上他的臂膀, 眼望前方, 烟波浩淼, 看不到头, 水那么远, 天那么远, 过去的那段时光, 现在想起来, 仿佛也是那么远。

　　远得看不到头。

　　身边的这个人却是近的, 近得气息温暖, 她拉起他的手, 把脸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我渴了, 我们去买饮料喝。”

　　“你在这等我, 我去买。”

　　不远就有个小卖部, 大丁回来拎了一大袋, 有虾条, 有软糖, 有粒粒橙, 竟然还有烟和啤酒。

　　小樽瞪大了眼。

　　“嘿嘿, 嘿嘿......” 大丁心虚地搔头, “跟你一起没敢抽烟, 也不敢喝酒, 忍了几天很难受, 能不能让我抽一根喝一口?” 讨好地看着她, “就一根, 就一口, 要是你不喜欢, 我以后一定改。”

　　小樽哧哧地笑: “我又没说不喜欢。”

　　大丁大喜, 献媚地帮她拉开粒粒橙的瓶盖, 又拿给她一包虾条, 才点了一根烟。

　　小樽看了看那包烟, 写着红牡丹牌, 问他: “中华好还是红牡丹好?” 四舅平时抽的烟都是中华的, 但她觉得味道不好闻, 反而喜欢外公的自制烟丝, 最记得小时候, 夏天的夜里, 吃完饭, 外公躺在竹凳上, 抓一撮烟丝放进烟斗里燃点, 一口一口慢慢地吞吐, 她搬了张长凳到他身边, 也躺下, 边数着天上的星星, 边闻他的烟味, 很好闻, 就像被太阳烤熟了的青草发出的味道, 闻着闻着很快她就睡着了。

　　“中华的太贵, 抽不起。但是吸烟么, 就贪它个感觉, 过瘾就好, 表演个花式给你看看。 ”大丁深深吸了一口烟, 然后缓缓地张嘴, 一个烟雾绕成的心形就浮在半空, 但风吹过, 眨眼就散。

　　小樽看得有趣, 抢过他手上的烟: “我也试试。”新手上阵, 别说吐出形状, 只是烟味就令她呛得眼泪直流。

　　大丁哈哈大笑, 轻拍她的背: “你学不来, 以后别试。”

　　小樽气不过, 拿起一瓶啤酒: “我喝酒。”喝了一口才想起一件事: “你是不是常常对女孩子表演这个?”

　　“没有, 絶对没有, 我最近才学的。”大丁不好意思地招认: “我就想学了以后, 要是你不让我抽烟, 我就表演这个, 说不定你一喜欢就不管我抽烟了。”

　　“狡滑。”小樽打他一下, 又问: “那你以前有没有爱过女孩子?”

　　“没有吧, 最多就是有一点喜欢。”爱与喜欢他也是遇上了她才懂得区分, “那个女孩是邻居, 就在我们屋后头, 其实是她先喜欢我, 还是她先约我出去呢。”

　　约他去的地方是小学的操场, 两个人傻傻地靠着单杠, 你看我, 我看你, 就讲了三句话, “你吃了没?” “吃了, 你呢?” “我也吃了。”连手也没有碰过, 就送她回家了, 但是女孩在月光下摇曳的长发让他觉得喜欢, 可不久连这点喜欢也荡然无存了。

　　“为什么?”小樽问。

　　“她只有姐妹没有兄弟, 她爸妈想为她招上门女婿, 跑到我家问我奶奶, 问我能不能让他们招。”大丁愤愤不平, 拿出她之前说过的话: “男子汉大丈夫, 有所为有所不为, 上门女婿, 我才不干。”

　　小樽故意逗他: “我也只有姐妹。”

　　“这个......” 大丁想了想, 忽然恍悟, “你不是还有个弟弟? 再说了, 你们全家都在香港呢, 怎么招婿?” 说完把她搂过来, 牵起她的手亲了亲: “不过要是你真的要招, 我, 我也答应了。”

　　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小樽又忍禁不俊: “谁说要嫁你了?”

　　大丁只当她在娇嗔, 心说不嫁我你还能嫁谁了, 嘴上却笑嘻嘻: “对, 还没有求婚, 你等我一下。”说完站起来跑开。

　　小樽坐着看他兴冲冲跑向远处的树林, 又喘嘘嘘地跑回来, 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你听着。”原来他去摘了片树叶, 权充口琴, 吹起了歌曲。

　　吹出的曲调虽不若他的洞箫顺畅悠扬, 但细心辨认, 小樽还是听了出来, 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大丁边吹边跪到她面前, 眼睛一直看着她, 一曲完毕, 他把叶片郑重放进她手里: “嫁给我!”

　　她看了看掌心的树叶, 油油的翠绿, 不知是吃了怎样的水土, 在这寒冷的天气仍带了夏天的颜色, 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看到的也是夏天, 夏天的烈日, 在他的眸里, 炎热逼人, 看久了仿佛就会被蒸发, 她别开头, 打哈哈: “小弟弟, 你才二十岁, 不知道婚定年龄是二十三吗?”

　　一切太快, 她徬徨得无措, 结婚, 只觉得遥远, 少年时读过“妻子好和,如鼓琴瑟”, 向往也是有的, 但至今, 仍是这句“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最为刻骨铭心。未尝相思, 何谈琴瑟?

　　“那是唬人的, 我们村很多年纪比我还小, 不都结婚了?” 大丁不以为然。

　　“不满二十三领不到结婚证的, 我们单位也不允许。”

　　大丁悻悻不乐: “那也可以先摆酒再补结婚证, 你不是会去香港旅游么? 去了跟你爸妈商量一下。”

　　小樽不忍见他失望, 只好敷衍: “到时再说。”

　　大丁一听她又是这句话, 立刻高兴起来, 把她搂过来就吻, 吻到情动处, 手也探进她的衣内。

　　小樽使劲推他: “臭流氓, 这是在外头。”

　　大丁嘟嚷: “又没人看见。”

　　说也奇怪, 他们在这沙滩上坐了半天, 半个游人也看不到, 兴许是怕吹海风,觉得冷。昨晚就船上所见, 除了他们和吕写灵那一对, 其他人年纪都有一番上下, 来此岛上, 只虔诚佛前献花, 祈求福禄, 不似他们, 年少轻狂, 以为心中有佛, 就处处都可以开花。

　　“那抱着总可以吧。”大丁把她搂住不放。只要他不动手动脚, 小樽倒没意见, 靠坐在他怀里便似围了一条棉被, 暖和惬意, 何乐不为。

　　“真静。”她闭着眼躺在他身上, 懒慵慵的, 有点想睡。大丁低头看见, 起了坏心, 喝了一口啤酒喂到她口中。

　　小樽一股凉意入喉, 吐也吐不出来, 气得打他: “臭东西。”

　　大丁边躲边笑: “好了, 好了, 你看看, 有晚霞, 天气要好了。”

　　躲了一天的太阳终于肯露出一点颜色,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层金红, 却因了它, 海水不再苍白, 山峰也显得生动。

　　“真漂亮, 好象有首诗就描写这景色。”大丁摸了摸脑袋,想了一想,“对了,是这两句,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这首诗小学课本读过, 他记得。

　　小樽噗嗤一笑: “下面还有两句, 我去你还在, 人来鸟却呆。”敲了下他的头, “呆鸟!”

　　大丁喝了口啤酒, 作势又要吻她, 小樽一骨碌坐起, 跳起来逃去老远。大丁追上去一把抓住她乱亲:“哈哈, 你逃不掉了。”

　　逃不掉就不逃。

　　反正山有色, 水无声, 春天去了, 花还遍地开。

　　反正有诗还有酒, 趁着风吹醉意游, 我大可以说, 就与你共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