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温玉筱

44、争执

　　找到了萧然，同霰羽谈过之后便是告别。越城的王妃和叔叔想必十分牵挂着他们，静影同在淮南的米苏飞鸽传书后便准备归京。临离开南安山的最后一夜，她看着坐在冰凉石阶上的祈轩微微一笑：“欢迎你走出去，若是京城找我，那时我必然是个称职的向导。”

　　“那时，也许吧。”他只是带着恍惚迷离的神情对着她笑了，像是看着久远记忆中一副发黄的画卷。沐浴在月色下的他一身青袍独坐青石阶，单手托腮，风度翩然，看着她的眼睛中竟带了点释然的神色。

　　“怎么了？”静影不解。

　　“不，也许是我多想了。”祈轩摇摇头，琥珀色的眼中复杂的神色看不到边，在视线落到那对喁喁话别、依依不舍的小情人时更是莫测。他顿了顿，终却一扭头不再看她：“夜深了，明日得赶路，你早些歇息吧。”

　　“以后，以后我还能再来找你吗？”静影咬着唇眼神希冀。

　　“这，我也不确定，或许吧。”他一叹，起身走入了茅屋之中，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孤寂不已的背影。

　　不知为何今晚静影看到这个青衫萧萧的医者时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在隐瞒着她不曾说出来，到底到底他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到底有怎么一个复杂的过往而不能对人来讲？

　　目光好似痴了，她独立月下，长发在风轻轻飘动，一颗心也不上不下，甚为不安。似乎似乎，前路有什么莫测的事情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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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途很是平安，白泽似乎对她这个女主子从来不感兴趣，如今一路上只窝在萧然怀中撒娇，气得静影只恨不得把它抓来暴扁一顿。回京后王府门口等待他们的是多日不见的楚随风，一身通体暖玉颜色的深衣，依旧是平时简简单单的装扮，不管怎么看都是养眼美人一个。看到他时静影一个欢呼跳下坐骑，不理会身后米苏的白眼和马车中萧然担忧的神色直接扑了上去，笑声朗朗：“义父，我回来了。”

　　“嗯，在外边野疯了，半点教养都不顾了？”楚随风笑笑扣起食指敲在她的脑门上：“心满意足终于舍得回家，一点都不顾念我这个等到秋水都望穿的老头子。”

　　原本静影一直以为现在在面对楚随风的时候，她可以真真正正笑着对他道：“叔叔，我回来了——”然而还是无力啊，虽然知道是他假意抱怨的话语，然而中心却在一瞬间为之停滞，几乎疼的无法呼吸。

　　只允许神情黯淡了一瞬，在不被人察觉时她轻轻巧巧带过去，嘟起了嘴巴抱怨：“什么时候义父也会开影儿的玩笑，你哪里是老头子了，多么一个翩翩公子倾倒无数女子……”以下略去无数滔滔不绝的奉承之语。楚随风眼中带笑看着挽着他臂膀喋喋不停的她，没有半分不耐的神色。而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王妃却是一脸冷淡地看着他们亲近，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投在了刚下马车被人推过来的萧然。

　　“母亲，父君。” 萧然在行过礼后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是一片忐忑。白泽蹲在他的肩头，继续睡的肚皮朝天。

　　“回来就好。看你，不过出去几个月消息不多倒是憔悴了不少，莫不是影儿她大胆到虐待你不成？”楚随风倒抢在王妃前边开了口，虽然略带埋怨不过语气宠溺没半点斥责的意思。“父君我……” 看到王妃的神情时萧然呆了一瞬，接着把头深深埋了起来，心底一阵阵发冷。到底是到底还是不可能吗？所以所以……

　　“哎，什么话都得留在门口说不成。这么些日子不见了，也不说想我们。”静影倒不以为意和王妃的冷冷的视线一接，笑盈盈拉着楚随风便往王府里迈步。

　　“止步。”王妃终于在静静看了这么长时间的家人乐融融情形开了口，望着轮椅中人的神情严肃认真。“咦？”静影不解，怎么这次回来连家门都不让进了？她许久许久没见王妃如此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炽羽……”楚随风看了眼台阶下低首的少年又看了看多年相伴的人，神色多是无奈：“进去再说可好？”王妃默然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静影挽着他手臂时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没有开口。

　　“炽羽。”楚随风唤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从未有过的叹。静影一呆，这两人之间是怎么了。不对劲，来回在两人中间打量，平淡的神情下看不见的波涛汹涌往来，最后却是楚随风叹口气让步了：“那你说吧。”

　　千年来的头一次，她没看错吧？！居然是楚随风对着王妃退让了，是叔叔耶。有没有搞错，进了王府这么些年，她真的是第一遭看到王妃在面对楚随风时强硬的一面。不过不是感叹的时候，回首一眼已经看到轮椅中的萧然白了脸抬起头和王妃对视，少有的倔强凝在眼角眉梢，抿住了嘴的他死死攥紧的拳头上凸起的骨节瘦削的让人心疼。

　　莫不是还是为了婚事所以这个一向淡然的人是少有的坚持？下一刻她的疑问便被解答了出，王妃淡淡的声音飘散在四周的空气中：“我在你去泉州之前已经说过，若是你没有想清楚就不要回来，既然回来了，想必你已经下了决断。”萧然浅色的眸子中坚定再明显不过，他盯着王妃一字一顿：“我不愿意嫁到周家，我不愿意嫁给周珊！”

　　“傻孩子。”楚随风微不可闻低低叹息：“圣旨都快下来了，还有你抗拒的余地？”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他美丽的眼睛中波光变幻不休，神情也没了先前刻意的轻松。

　　“啊！”静影挽着楚随风的手一滞，居然王座上的姒帝要在这幢联姻上插上一脚。晕，那个幕后黑手，亏得她还应承了霰羽要全她一片痴心，这这这……

　　萧然听到楚随风的话时脸又白了几分，然而却还是昂了头：“母亲大人，我这一生将近十七中没忤逆过你什么，但是独独这件事情我不愿意。”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态度是也是从未见过的固执。起先他并不知晓霰羽的真实心意，只当她的欲言又止下隐藏的是什么不纯的动机。本想出去散心归来终认命的，可既然已经在南安山说清楚，那便没那么容易甘心，要争取到底。甜蜜带着痛楚，他想霰羽此时应该已经向十夜的首领提出了退隐的请求了吧。

　　楚随风拍掉了静影挽着他的手，走在了萧然面前，神情多是无奈：“我和王妃都知道你不愿意，但是周仆射已经多次登门造访，并且不日宫中的慧淑贵君便会向陛下提出成亲的请求，圣旨一下金口玉言，你再固执也无用。”

　　“不，父君，我不要，我不要。”萧然颤着声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为什么他的婚事皇室居然也要干涉其中，怎么会？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由不得你不要。”王妃继续冰着一张脸，压低的声音朝堂上的威势尽显。

　　“听话。”楚随风轻轻按在了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肩上，感受到那勉强支撑的身子下绷紧的，只要有稍微大一点波动便要断掉的弦，心底下苦笑，什么时候他也成了自己曾经说过的那种最痛恨的人？！

　　“太女之位要定下来了么？”米苏低低自语传到了静影的耳畔，她心一凉，果然生在王室即使想摆脱纠葛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她只能看着萧然嫁入并不如意的婚姻之中，抑郁一生。若是没有钟意的人也罢，可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岂能……看着王妃冷着的一张脸，她清楚知晓若是今日不退一步事情绝对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先进府再说吧。我肚子都饿了，虐待人不是这么个方法哈。”笑嘻嘻走上前去同王妃并在一起，对着一旁的管家努了努嘴：“午膳备好没，好不快去。”这才抬眼对王妃一笑：“义母，我这次出去到了苗疆建了一座书院，结识了镇远候郑铎，有不少有趣的事情呢。好久没同你下棋了，用完膳陪我手谈一局如何？”“嗯。”王妃轻轻点了点头，大约知道今日她唯一的儿子是要固执到底，所以顺着静影的台阶走了下，先一步转身进了王府。

　　缓了一口气的静影两步奔到萧然旁边：“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非要当面顶撞她。急什么！”

　　“圣旨都快下了。”萧然看着前方在走廊驻步王妃，心中酸涩，最终还是不行么？即使是退一步可以让他出去散心，但是这幢婚事始终没办法？

　　“圣旨现在不是还没下，没下之前事情还不好说呢。”静影眯起眼睛，开始仔细筛选路上想好的办法。本以为还有时间却不料……

　　“父君……”还是没有压下心中的难过，萧然眼圈一红，止不住的泪水便开始滑落。

　　“先进府吧。”楚随风只是拍了拍萧然的肩膀，转身朝着那方似在等自己的王妃走去。一路低低垂首，黑发流泻而下遮住面孔的他不知是何神情。

　　“先回府再说吧。”事情一旦和王权的交替牵扯上就麻烦大了，唉……虽然是晴朗的一个上午，可是心情却黯淡到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