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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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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这所大学角落一幢比较清静的教学楼中,骆清逸走上了讲台。
汉语速成班算才开了几个班,但是每个班都超过了一百人,骆清逸所在的一班人最多也最复杂。
他的面前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年龄各异的新学生。他们坐得笔直,目光如炬,军帽统一放在桌子一角,帽子前后排成直线,他们的头发剃得很短,从骆清逸的角度看上去根本没有哪根头发是任性地打乱队形。这些士兵坐成了一排直线,嘴角微抿,也成了一条直线。
骆清逸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面前坐了上百位面试官。
而这群士兵组成的方队旁边,是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们虽然比起穿军服的要放松一些,但是每个都是从政坛上历练下来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让人难以忽略的气势。
来华夏的从政人员不多,但是上了年纪的都是政治中心的大佬预备役,年纪轻的也是前途无量的人才,这个班每个人单独拎出来都不简单。
难怪某院长在看到名单之后连夜申请了出差,把学院的事情全都丢给了他。
骆清逸放下教具,打开投影设备,在底下的人群中扫了一眼。
卫煊坐在阶梯教室的前排正中央,和他的队友们融为了一体——面无表情,且正襟危坐。
骆清逸深吸一口气,朝着他们鞠了个躬,然后点开了投影,他的身后被投放出了几块石头、几块龟甲、几块竹片、几块布帛。
“华夏的历史源远流长,如今每一位华夏人都能知道上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全赖文字、图画的记载,于华夏人而言,华夏语不仅仅是平日交流所用,它更是先人智慧的传承,语言能推动未来,亦能解读历史,华夏文化传承千万年不曾断流,语言的传承,至关重要,诸位至少要在华夏生活5年,我相信,在这五年里,华夏语对大家会有很大的帮助。”
“速成班的教学要求从来不仅仅是语言教学,更是有关这个星球的历史的教学,而文史两个内容,对这个班中大半的同学日后的工作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政人员想要晋升,就会面临有关五个自治星的考试,你可以错上一两题,然而你总不能对这个自治星一无所知。
骆清逸接手的这个班是从政、从军人员混合的“尖子班\',班上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然而他站在讲台上,不吭不卑,丝毫没有敷衍的态度。
速成班的首要任务是能听和说,读和写倒时其次,可是在坐的都是平日里听着口令做动作或者对着别人发布号令的人,根本不适合让这些人在班上跟着骆清逸念拼音,骆清逸保证,就算他们能大声地念出来,也只会如同重复口令一般,说完了就不过脑了。
所以他的要求是这些人课下学习拼音,课上认字以及认识华夏如今的礼仪习俗。
比起机甲专业和联邦语那边学生兴致勃勃的神色、活跃的课堂,骆清逸这边更像是他一个人的报告。
他站在讲台上,看似和军人差不多,站得笔直,嘴里说得不停,因为兵哥们目光淡漠,眼神极为凌厉,这让明明有整个讲台范围可以移动的骆清逸莫名紧张,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讲了大约五分钟的课,那种被猛兽盯着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更别提偶尔视线扫过那些官员们的脸上时,能明晃晃看到的嘲讽了。
这些人对“速成班”排斥而不屑。
骆清逸只在上面待了五分钟,就从尴尬的沉默中感觉到了。
华夏是唯一要求进入这里工作必须学习华夏语的自治星,这一点向来让人诟病,之前校长让他带班的时候,也和他谈过这一点。
这只是刚刚开始。骆清逸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不能让他们喜欢上华夏语,但是至少要改变他们的认知。
可是骆清逸虽然接触过很多人,却是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引导别人认识华夏,课前准备得在充分,到了讲台,终究有些紧张。
这一紧张,就不免将视线又在人群中晃了晃。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卫煊在第三次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骆清逸不对劲。
一百多个人坐在这里,面无表情没有动作,分不清谁才是头儿,而且这个教室里很多人的年纪比他爸还要大,好几位都是在华夏任期满后就要调往首都星,多年来在各个星球间摸爬打滚,身上的气势可不是骆清逸一个大学教授可以比的。
骆清逸曾经跟自己说过他第一次接手速成班,估计在讲台上看着他们,前所未有地紧张了。
说起来,他上军校的时候教室里的氛围也没有这么……估计很多人都对华夏这个“入住前先学说话”的规定有意见,所以并不想和这个年轻的教授有所交流,而骆清逸在这一群人中只认识卫煊,上课的时候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往卫煊这边飘,估计是想借由卫煊做心理暗示:他真的是在给学生上课,而不是在面试。
卫煊脑海中浮起母亲这段时间最常跟自己说的话:“你和你爸爸一样,身上带着一股兵器的冷感,不说话板着脸的时候胆小的都能吓得跪下来,所以多和别人沟通,多说话,笑一笑也好,让人家知道你不是真的对人有意见……”
他下意识想要勾勾嘴角,可惜的是那股笑意没能跟上勾起的嘴角,倒是让骆清逸看着这类似嘲讽的表情吓了一跳,诡异地卡壳了一秒,随即才继续上课,但是那找安慰的眼神又飘到了别的地方。
卫煊知道这招没用,于是他想了想,便动了动身体,像是要调整坐姿,而后又用手指虚虚握拳放在嘴边,头微微低下靠近桌面,压抑而短暂地咳了几声。
那一瞬间正间教室的凝固都被那几声咳嗽打散了,这像极了课堂会有的学生在上课的时候会出现的状况,就连卫煊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两眼,虽然很快就又转过去微微仰着头坐好,但是他们在课程一开始刻意营造的氛围就随着这一岔子淡去许多。
骆清逸看见“面试官”终于带了点人的气息,紧张感消退不少,他瞥了一眼备用教案,又继续自己的课程。
“人们最早采用画画的方式来记载自己的生活,早期发现的画非常粗糙但是很形象,后来这些画又转变成了最原始的文字,被人们刻在石头上、骨甲竹片、布帛等物品上,华夏字也一直在演变,其实就算是今天,很多字也像是一幅画一样,让人一看就能猜到七七八八……”
卫煊从抽屉中拿起笔,打开面前摊开的课本,将投影上的概括做了记录。
他写字的时候视线往返于桌子和屏幕上,一只手拿笔一只手按住书本,肩膀微微打开,头微微低了一些,这样认真专注的模样,将他与周围的危襟正坐、如同雕像一般的“面试官”区分开来。
教室中尴尬的氛围渐渐散了一些,不再让骆清逸觉得喘不过气了。
骆清逸看向卫煊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也终于能扯一扯嘴角,让自己看上去更亲戚一些。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华夏史的课堂,不过这次却是辅导型一对一教学,面前坐着一个需要提高成绩的学生,台上是口若悬河的教师。
他的视线在卫煊身上停留得更久了。
卫煊知道他在自己身上寻求安全感,于是他微微抬起了头,下颚的弧线迎着投影散射的而来的光,那刚硬的线条变得柔和。
春日暖风从窗边吹入,包裹着温润如玉的声音与有缘的历史,吹入每一位学生的耳中。
于是华夏的历史年复一年,在这个特殊的教室里被后人又一次讲述给他人。
于是华夏的文化日复一日在有声的教学中,无声地传播。
无论是华夏还是联邦的学生,在最开始的新鲜感过后,无一都是觉得难熬了。
当然,为了面子,为了上面的吩咐,他们不得不锻炼自己的演技,让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确信自己是认真听课的——就连一开始紧张得不得了的骆清逸,在课程进行到一般的时候都有了莫名的成就感。
以至于下课铃响时,三方学生同时做了同一个动作:微微垮掉肩膀,叹出劫后余生的一口气。
甚至是汉语班这边不少年轻人都有次同感,只不过站在讲台的人没发现,并且还在庆幸自己发挥正常,讲得通俗易懂。
也庆幸这时底下的人没听见他的想法,不然大概是要造反的。
所有的语言初学都是艰难的,尽管骆清逸教学时用的是联邦语,可是乍然接触不熟悉的文化背景,这群联邦出身的学生学得艰难,但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去学了。
比起其他学生,他们其实要更惨一些,毕竟正常的大学生同一专业一个学期能有好几门的课,可是他们这个速成班全部都得围绕华夏语打转,一个班两三个老师,车轮战似地给他们赶进度,据说目标是一个月之内让他们至少能听明白华夏语,读写之类的统统往后挪,反正就是一句话:尽快摘下翻译器。
来之前每个人都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不过真的去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
庆幸的是大家彼此之间都没仇,不必时时刻刻板着一张脸,所以下课之后班上的气氛就活络多了,结伴去上出去透透气的有,叙旧的有,讲荤段子的也有,整个班级瞬间成了个社交场所,无人关心几分钟前的课上讲了什么,对于上速成班的人来说,一部分人抱着“这里的某个人可能就是日后我的领导”的想法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认识同班同学,另一部分人抱着“我得看看我的政敌都什么傻/逼/样”的态度四处浪。
无人发现他们中出了个叛徒。
卫煊跟在骆清逸的身后进了骆清逸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