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箭》药师

7、第一回合

　　廉儿拿着几枝腊梅，蹦跳着走进书房，将花瓶里败了的残枝取出，换了新的雪水，这才将那几枝腊梅认认真真地插上。
　　回过头来，看着沉默地写信的盈熙屏，不禁叹道：“屏，都六年了，青幕也没有给你回过信，你还能这么坚持地写！”长长地叹口气。
　　“哦？”盈熙屏淡淡地笑了：“你怎么知道青幕没给我回过信？”
　　廉儿噘嘴：“哪里有？你几时收到过回信？为什么也不给我看一看？”
　　盈熙屏换了一页纸：“我没收到过，不代表就没有我的信，对吧？”
　　廉儿歪头想了想，笑道：“也是，像捷哥儿那群登徒子给你的情诗，太子是一封都没给你过。”
　　“捷哥儿什么时候转了性，竟然学会写情诗了？”盈熙屏好笑地道：“他不是只会颐使气指的吗？那他的那群打手还有什么用？”
　　“啧啧，你还真别说，自从上次太子‘狠狠’地教训过你之后，不止捷哥儿，所有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哥儿们全都转了性，开始学写诗，不带那么多打手了。”
　　“噢？”一想到上次，月寂然劝架的时候，那张不温不火的脸，以及用铿锵有力的声音缓缓地吐出的话语，盈熙屏就忍不住想笑。

　　记得那天，舞捷带人将盈熙屏和廉儿逼到学堂一角，要调戏盈熙屏，结果被廉儿一拳打中面颊，舞捷恼羞成怒，正欲叫手下狠狠还击时，先生偏偏来了。舞捷等恶人先告状，先生皱皱眉，就算明知道是舞捷惹的是非，也只能选择训斥盈熙屏——这就是形势所逼。这个时候，月寂然清咳一声，缓缓地起身，来到舞捷面前：“捷哥儿，这件事是屏的错，我代他道歉。这件事就算了吧！”还温柔地揽上盈熙屏的肩，以一种宠溺无比的声音对盈熙屏说：“你啊！如果你长得像捷哥儿这般安全，哪里还会有这许多是非？”

　　真是绝配呢，月寂然柔和却霸道地宠溺，盈熙屏委屈而又乖巧的顺从，那种场景，也只有这两个从小就古灵精怪的超级搭档能演得那般默契。
　　笑到肚痛，盈熙屏问：“怎么还有人敢招惹我呢？难道不怕得罪寂然吗？”
　　“大家各霸一方，谁真的把谁放在眼里？”廉儿拿起信，惊呼起来：“屏，你还真是不嫌累，居然又写了两封！这封厚的又收起来是吧？”拿起薄的那封，向外冲去：“我先去帮你发掉。”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经六年。哥哥，你还好吗？是否真的已经将屏儿忘了？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少年，如今是否意气勃发地驰骋在草原之上？
　　盈熙屏的嘴角微微扬起：我却只是这金丝笼中的鸟儿吗？
　　寒风吹过，敞开的窗户带进几片洁净的雪花。

　　脚步声响，盈熙屏淡淡地笑了，那不是廉儿的脚步声，来人是月寂然。
　　“怎么一个人过来？”盈熙屏笑问。
　　御风小筑里住的人不多，除了盈熙屏和廉儿，也就四个侍女，四个小厮，两个粗使仆役。客人便更少了，因为在东宫深处，来客必须得到月寂然的同意——可这是很难过的一关，所以常年来的不过就是月寂然、雁回春。
　　“有你的信。”月寂然有点犹豫。
　　盈熙屏一脸狂喜，扑上前去：“在哪里？”
　　“我不想给你看！”月寂然怜惜地看着他：“不是好事情……”
　　盈熙屏黯然，收尽热情：“你以前也扣过我的信吗？”
　　月寂然脸色变了再变，最后道：“扣过！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全部还给你！像舞捷那种人写的东西，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隐含着一丝怒气。
　　现在的盈熙屏内敛含蓄，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可以温温顺顺地笑：“不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扣下的。”
　　“那么这次……”月寂然的语气中有一丝波动。
　　“但是这次，是我哥哥的信对吗？”盈熙屏看着他，笑得让人分外想要疼惜，“无论是什么内容，都该让我知道的对吧？”温柔的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月寂然咬咬牙：“好！”

　　“屏：
　　一向可好？京都不比苦寒之地，想来一切顺遂。
　　今胜已年满十八，开始代父打理青幕。现更大婚将近，盼弟贺礼。
　　近日念弟，每每思及六年前你即将离去之时，弯弓拉箭，碎我劲箭之风姿。胜为此日日练箭，不知屏修身养性多年，还能断胜之箭否？
　　胜字。”

　　盈熙屏笑了，自嘲地苦笑：“寂然，原来我真的不该看的！”
　　月寂然上前扶住他，安慰道：“他，是你哥。”原本便不是你该爱的。
　　盈熙屏投入月寂然的怀里，双手紧揪他的衣服，颤声道：“他……”
　　月寂然搂紧他：“想哭就哭吧！你说过，在我面前做回小孩子的！”轻轻叹息。
　　盈熙屏咬咬牙，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我一直在等他的信……他竟这般待我……”
　　“哭出声来！”是否太狠了？月寂然有点后悔。
　　盈熙屏看着月寂然，声音柔和温婉，带有一点点颤音：“寂然，替我把刚刚发出去的信截回来！”
　　“好！”
　　“还有，替我送他新婚贺礼！”
　　“你要送什么？”
　　“一支箭。”

　　送走月寂然，盈熙屏默默地回到书房，关好门窗，吩咐下人不要打搅他。
　　躺在书房特备的软榻上，盈熙屏将宣纸平铺在脸上，淡淡地露出一丝笑意：终于，看到你的信了呢！寂然啊，我断过无数人的箭，唯独没断过胜的啊！

　　雁回春看着月寂然摆弄那枝金箭半天了，实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雁回春对月寂然奉行的向来是单独的原则：忍！能忍一定要忍！——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雁回春叹了口气，悄悄地问自己：是否也有一句话叫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当然有，所以雁回春轻咳一声：“殿……”
　　月寂然犀利的眼神立即刺了过来，雁回春只好尴尬地哑在那里。
　　“唉！”有个重要的东西差一点就要浮出水面，现在又烟消云散了！月寂然恶狠狠地瞪着雁回春：“来人！”雁回春陪笑着向后躲。
　　“殿下！”两个侍卫快速地进来听命。
　　月寂然把金箭放在旁边的锦盒里：“这是送给青幕少主盈熙胜的新婚贺礼。立即送去！”
　　“是！”侍卫抱起锦盒向外退去。
　　月寂然想了一下，道：“等一下！”走过来，从新打开锦盒，抓起金箭，两手同时运劲，利落地将箭一折两段，再放回锦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