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唔 ...
-
乌云在别家
记得那是个阴沉沉的夜,我爸和我驱车在半夜三点的大街上急行,我仰躺在车的后座。
黎明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天空的云变粉了。
我们先到奶奶家接奶奶,爷爷因为身体原因去不了了,我问奶奶要不要给爷爷带饭,奶奶说不用了老头只吃馒头。
觉得自己病的重这不敢吃那不敢吃的,后来就只敢吃馒头了,于是营养不足。
于是我们出发去了火化场,是座灰色的低矮的房子,我姥姥前段时间也在这个地方焚化。
我妈坐在一把塑料椅子上,描述说舅舅最后全身浮肿得不成样子,肚子肿得老高,屎尿都拉不出来,不成人形了。
她说你舅舅走之前还想着你呢,说希望你考个好大学。她说着,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心上,想着自己没着落的成绩,感到好愧疚。
然后她不说话了,房间就只剩下舅妈的啜泣声。我对着灵堂磕了十个头。
不过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场早已知道结果的赛跑结束了。
黑云压城,天空也灰暗得不成样子,风却是温和的。
葬礼在清晨,请了乐队,人很多,浩浩荡荡。我和我哥披麻戴孝。
这边习俗是要有至亲抱遗像和骨灰盒走在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前面,
我妈说让我来抱骨灰盒吧,舅妈说太沉了,我肯定抱不动,让我抱遗像我哥抱骨灰盒,正好,而且舅舅生前很喜欢我。
舅妈昨天哭得都要吐了,今天和我哥静静地站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家都很安静,全场唯一哭到趴下的人是我舅妈的妈,她拼命地颤抖哀嚎着,说我舅舅是个百年一遇的好人,她不会挂蚊帐,舅舅每年帮她挂,得了癌症之后也照挂不误,她家在六楼没电梯,有什么要搬的东西舅舅都会帮他搬,逢年过节都会提着礼品去,一次都不落,自己的亲儿子都没对她这么好。。。今年挂不了蚊帐了哇。。。。
我外公是个老学究,他一脸严肃不为所动地站在那,仿佛面前的不是自己儿子的遗体,他向来如此,其实心里是很伤心的。
外婆偷偷抹了几把眼泪。
我妈小声骂了我爸,他早上来时把我锁车里了。
太阳很快乐,这天明丽得不像是个送葬的日子,四周染上金粉,到达陵园长乐园已是阳光明媚。陵园很好看,沿途都是蓬勃又鲜艳的黄色花朵,毕竟五月了嘛。坐上陵园的车后我抱着遗像坐在副驾驶,开车的司机以为是我爸去世了,还轻声安慰了我。
我们满载着花,一路景色很美,然后车突然停下了,发动机不知道为什么故障了,明明是辆新车。
是你爸爸,你爸爸他不想去,所以弄坏车子的,那里又冷,你爸又总是害怕一个人......
舅妈对我哥说着,突然小声哭了。
我哥抱着骨灰盒,手摸着盒子两壁,蹭了半天。
还是温热的,盒子的壁。
我哥说。舅妈也摸了摸,是的,还是温热的。哥哥让我也摸下。我接过盒子,
盒子真的很沉,大理石的,里面有不少作为陪葬的玉。我全身颤抖才能搬动它,艰难地把它放在膝上摸了摸,自里向外的余热持续散发着,很暖和,在这还需要穿厚毛衣的天气里。我还给了我哥。
现在才让我受了点累。
我哥接过沉甸甸的盒子时因为盒子太沉手猛地一抖,说。
埋葬时因为昨夜下过雨,地上有些湿,工作人员花了半天将未封的墓里面的积水排干净。舅妈买墓地时顺便把自己的也买了,因为最近墓地价格也涨的飞快。我和我哥在骨灰盒下葬后给墓穴上盖花,把菊花一片片撕了洒在上面,他撕的很慢,我也撒得很慢。
封上墓穴后,天阴了,就又下雨了。
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凉凉的。泥土味道。
“是螨虫尸体烧焦的味道。”我室友冒出一句话,我们刚刚走下“绝望坡”,就下雨了。
“啊什么”我问。
“螨虫尸体的味道啊。下雨的味道,和衣服被子晒干了的太阳的味道。都是螨虫尸体烧焦的味道。”
“啊天哪,居然......我。。。还超喜欢的,这种味道。还以为真的是阳光的味道呢!也以为是泥土味......”
上大学后外地室友一直在不停的吐槽武汉的天气,作为本地人我听了居然没有生气还觉得很爽。
在二十天的只下了一场温温柔柔小雨的军训之后,我们带着严重的色差结结实实沐浴了这场无用的馈赠。
之前军训教官跟我们讲,他们以前被罚在柏油路上做俯卧撑,武汉的夏天你知道的,做完了之后发现自己手都熟了。
听起来就觉得惨不忍睹,众所周知,武汉夏天地面适合烤肉。入秋了刮过的风还是由内而外散发热量。
回去扫墓的那晚,我哥居然给我发信息了。
和室友相处得还好吗。他问。
我说还行。
我看到你了。他回。
我们在同一班地铁上。他回。
向后看。他回。
你好黑啊。他回。
于是我猛地转头,他在我后面,带着他皮肤如同牛奶一般的女朋友。我瞪了他一眼。
我突然想起我们大学离得很近。到头来有着舅舅在天国的保佑我还是没考上好大学。
想忘记的事情总是从某个时候开始想起来,不想忘记的事情总是慢慢忘记了
我暑假总去我哥家联机吃鸡,那张之前说要摆在客厅还点红烛的遗像,正懒懒地卧在床头的一堆舅妈的霜啊乳啊的旁边,上面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了。
我再回爷爷家时,他们已经搬走了,以前总在还保留着纸糊的顶棚(虽然已经坍塌)的老房子里烧纸,现在房子拆了,只剩破烂的废墟。
今年没地方拜啰。
老房子嘛。一天不如一天啦。爷爷叹气,他终于开始吃肉了。
扫墓时夏天的暑气未消,秋风也不萧瑟,从我舅在山坡上的墓地向下看,可以看到一片片的田地。种地也不正经地种,荒芜一片。但可以看到陵园打理的那一片翠绿的草地,绿得像假的一样。
军训休息时躺在假草坪上,我旁边的同班妹子在说她从小到大一直当班长。我说“我没当过啊,啊不我当过。”
“我还激动的对我妈说妈妈我也当官了,我妈问我当了什么官,我说当了倒水官,就是站在饮水机旁边给班里人倒水的那个。”
“所以说作为堂堂大学生为什么要回忆小学生活”我旁边的妹子吐槽。
"忆苦思甜嘛。”后排的妹子插嘴道。
我突然想起高中,葬礼完之后面对的生活。桌上的一摞摞卷子
,书墨的清香。
写完卷子午后阳光正好,
班主任快秃了的后脑勺 。
全班男生积极参与的“阿努巴”。
“下一站,黄浦路——”的地铁提示音。
刘昕络和她天天挖鼻孔的奶奶,她奶奶长的清瘦白皙,年轻时大概是个美人,每天提着一个乐扣饭盒来送饭。
也许听着很无聊,但无聊的事是我最难忘的。
千百了,可能是头脑对这段日子记忆特别深刻,它常常在我的梦里以变化又日常的方式上演着,合着永远停滞不前的自己。呈现出黯淡却稳重的高级灰色调。而且我好像也没怎么努力。我总觉得很愧疚,愧对我舅舅死前的期望,这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里。
开学路过二高时,看见校门口张灯结彩,门口拉了个巨大的横幅,红底黄字,上面的字如同番茄炒鸡蛋里的鸡蛋一般,光彩夺目。横幅上挂着:“欢迎你,跨入名校的新同学。”三年前我靠运气考入重点时,想必也是在别人看来有前途的小孩吧。
其实高中是超棒的,闪闪发光的日子吧。
路上雨变小了,我路过那条“狮子”常驻的路,(狮子是只无比威严的快秃了的老猫脸莫名像狮子般威严)
我室友说:这是华科最丑的猫。它不见了,大概去躲雨了。她喜欢抓我和我室友的裤脚,我室友总对它说你是苍耳嘛,要拉坏了。
暑假结束的前几天,我□□空间被这条说说刷屏了:
我虽然是个武汉人,但是要让我带你在武汉浪,哦不不不,我只认得我屋里附近的路。莫问我,我自己也不晓得。
然后配了个灵魂沙雕图在后面。
我转发并评论:过分真实。
“哈哈哈过分真实了。”
当时我初中朋友坐我旁边我们正在抓紧分别前夕最后几天一起玩。她看到这条说说一拍大腿说。她后天就要去川大了。
她离开,我还留在这里。
到底要在这呆多久呢,胆小如我。
我妈说还是喜欢看我穿运动服全套。她说的时候眼里满是怀恋。我觉得我穿上去过于可笑还像个初中生。但我妈说好看,显得朝气。搞的我想对她翻白眼。
傻气还差不多。
但有些事还是没变过,比如若即若离的宿舍关系和高中一个样,
比如上大学后还是寝室里被蚊子咬得最多的人。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生出一种滑稽感。我可是被封为人形驱蚊器的女人啊,蚊子超爱我的。我躺在宿舍床上想。
想宿舍里那可怕的忽冷忽热的水温,军训时指甲里一直保持的的垢。
以及弥漫在校园各处的桂花香,俗话说桂花是城市的香水,在城市里倒是没怎么闻到。
开学时我妈问我:你真的不想买一箱牛奶吗
我觉得大概会被被别人笑话:
啊别,不,别买了,还是算了吧。。
不要啊,别买了!好羞耻!
这事一直争论到碰见一个和她妈妈一起走的提着盒牛奶的妹子才结束。
好吧。我投降。
你那边天气怎样
高中同学问
热死。我说“你明明知道嘛。”
在寝室吃葡萄。
剥葡萄的手法已经相当熟练。领起一只,去蒂,顺势拉起去过蒂的葡萄部位边的皮,用手轻托起,然后将剥过的部分送入口中,轻咬,剩下的皮就可以顺势下去了。夏天吃了太多葡萄了,于是已经能够剥完整串葡萄而手上一点汁液也没有了。整套动作也成为了反射弧系列的一员。在寝室吃葡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身体替我完成了。
好像过了吃葡萄的季节,但今年的葡萄很甜。
天,红色的,慢慢变蓝。
又慢慢变得紫了。
夜色深了,晚课结束后路过绝望坡时,珞珈山就完全看不到了。风变冷了,感到了秋天的寒意,虽然武汉的秋天一直来去如风。
在舅舅走的那个夜晚,我晚上死活睡不着,我一直醒着,然后我爸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叫我,我们上了车,开往殡仪馆。
那时心中毫无畏惧,是很舒服的夜,就这么走下去仿佛能行至天明。
草丛里梧桐叶轻轻踏脚上去,咯吱咯吱的,发出脆脆的欢快声音。
像在高中放学路上随便拾到的,却把它们好好夹在书中的,不算完美的银杏叶,明明知道随处可见却又视若珍宝,握住它就像握住了整个秋天。
室友在微信群里分享了某个测试。
“你拥有11%的人拥有的完美内向。”我盯着测试结果,向宿舍走去。
高三之后暑假很开心的,生日自己买蛋糕自己选礼物自己边看番边吃完,和朋友一起玩也不用做作业,很开心的。比去年还要上补习班好不知哪去了。
脑子里塞满了
当一个人先抛弃了过去的我,然后抛弃了现在的我,然后抛弃了完整的我,他将会怎么对待未来的我呢?
闻君有两意,特地来相绝?
你问问你的佛,能度尽苦厄,何不渡我。
因为有了愿望,人生的进程既非偶然,也非必然。武汉妹子吵架超凶的。比如我,虽然我没吵过架,但我有自信我可以用武汉话和黄陂话一起怼你,那些无法启齿的脏话根深蒂固地存在我听见前面两个穿着军训服的俩哥们的聊天
:“我一直走不出武汉这座城市,真糟糕.......”
然后我心血来潮凑上去:于我的脑海里,我有足够的自信骂人,大概是天生的吧,我觉得我肯定能做到。
唇色很淡
想把六月牢牢遮住,将阳伞全部斜到她这边
阳伞挡了她一半的视线
别打了
我抹了防晒霜的
防晒霜没用
瓜江内心不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