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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个太后有点坏(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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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月桃花开。又是一年春天到。
君然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了,他抚着琴,望着偏殿之外的花开花落,不由想到。
他依旧按部就班教庄沉读书写字,也依旧不是每日都能见到冯婉,这二人或许是相处久了,生活习惯和做事方式上倒真有点相似之处,他在一旁观察久了,还真总结出了一点意思。
庄沉是个闷葫芦,见他这样笑,最多也是狐疑,不曾问出口。
冯婉却是不同,她惯是个锱铢必较的。尤其在她看折子看得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那个抚琴的男人唇角弯弯,当即便放下了折子,脸色拉下。
“你想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君然回神,手下的动作却不停:“在想晋王殿下不仅打退了边疆蛮夷,还笼络了一帮子小官城主,回朝时必是鲜花着锦、掷果盈车。可您却在这儿为奏折所苦,臣下一时竟不知是该同情晋王,还是该同情娘娘您了。”
他没敢说实话,害怕冯婉一时恼羞成怒,之前所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冯婉闻言,撇了撇嘴,让身边伺候的太监将批好的折子都收进殿里。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轻移莲步,这才走到君然旁边坐下,与他一道望着外头的粉红桃花。
“那你还真是想的够多的,”冯婉带着几分慵懒的靠在门边,“我做这垂帘听政的‘妖后’已经够久了,他想要的话我给他就是了,非得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这话既是在嘲笑君然,也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回答的方式漫不经心,明明多么正经严肃的问题,却被她说的如个玩笑话。倒是让人捉摸不出是真是假了。
她说话的时候暖洋洋的春晖撒在她身上,让她舒服的眯起了眼,还打了个呵欠。
君然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她怀里抱着的那只黑猫。那猫儿被人安抚着的时候,舒适的打着呼噜摇着尾巴,还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姿态,便要入画也是可以的。
他注视冯婉良久,幸好这偏殿内没有旁人,他便是放肆一回又能如何呢?
君然斜了身子,向前伸手将她被微风拂乱的鬓发勾到耳后,细长的指尖状似不小心的划过她白嫩的耳骨,尚且未收回手,却被她一把抓住了。
冯婉睁开了她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盯着君然,有几分狐疑,更多的似乎是无声的警告。
君然不怕她有反应,就怕她还是那样无声无息的,什么情绪都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让他猜的好累。
对视半晌之后,他忽然沉下了眸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以搪塞的说辞,至少冯婉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她给了君然太多自由,才让他有恃无恐了?
她刚想说话斥责,可他却又忽然笑了,脑袋凑在她的颈边,呼出的气息毫无保留的喷到了她的锁骨之上,让她不由起了一身的疙瘩,便又赶忙松开了他。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语气里带着几分愠怒,可也只是愠怒,未有任何羞怯之意。
她说话时直接站了起来,面容整肃。因为往日的养尊处优,都未曾有过这样逾矩的人或物出现,反倒让这个老谋深算的腹黑太后炸了毛。
君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手,摊开手掌。
一片小小的桃花瓣躺在他的掌心中央。
“您不要想多了,臣下怕您失了仪态,反倒怨怪旁人。倒不如臣下来做个轻浮小人,替娘娘除了。”君然懒理她这居高临下的倨傲姿态,又坐会琴前,拨动了几根弦,却是断断续续的杂音,不成曲调。
他这一句“您不要想多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冯婉便是想拿捏着这个错处惩罚他,也要被这一句话堵在喉口,若她罚了,岂不是如他所言——想多了。
然则更像是故意回答她之前说他的那句“想的够多”,要她这个位高权重的太后没脸的……
冯婉以往一直觉得自己主意够多、心思够坏,可遇上面前这位,方才发觉君然才是那个生就九曲回肠的一颗玲珑心,若他真要玩些文字游戏,怕是没人能在他手下玩过两轮。
“你倒是好一张利嘴。便是让我想罚你都没处罚了。”
君然却报以一笑:“娘娘心如明镜,自然不会随意处置臣下。”
身份尊贵的女人和孩子,身边总是花团锦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千依百顺的奴才多得是,自然盼望着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让这千篇一律的日子有趣起来。
越是特殊,就越能抓人眼球。没有谁能够抵挡住好奇心的诱惑。
君然见识的多,说的和别人不一样,做的也不一样,面对他们又总是能恰如其分的说到点子上,这样的人,便是心静如水的和尚尼姑,怕也是要分出点儿精力来应付的。冯婉亦是如此。
纵观玛丽苏言情小说,无数霸总为清新白莲女主所倾倒,不都是因为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性,故而深受吸引,这就叫尝鲜。尝鲜之后,日积月累,便是上瘾。可君然最爱的,便是他独自清醒,投入真情实感来演戏,然后看着他们陷入他编制的梦境里,微笑着看着他们沉沦、溺毙。这才是君然的“上瘾”。
君然确实是个极会拿捏人心的聪明人。冯婉觉得这样的定义或许片面,但现在看来,是再没有比这个形容更好的了。
“幸好我们暂时还不是敌人,否则用不着你来我往,我或许就已经败了。”冯婉不再看他,转回头时,外头已然停了风,她道,“君然啊,你这个人太狡猾。”
她欣赏这样的睚眦必报,哪怕被报复的那个对象是自己。她想,若是有一天她被这样的手段给打败了,也一定不会觉得无法接受。至少举刀时,“刽子手”的动作太过温柔。
——
庄起是在桃花落尽之后回来的,原本定下的年后归期,硬生生被他蹉跎到了现在。
他进宫复命的时候先去了小皇帝的雍和殿,可小皇帝不在,恰是去了冯婉的宝华宫
为避人口舌,庄起不好直接出宫回家,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宝华宫。
他到的时候,里头的人正在吃着芙蓉糕,边上甚至还有人抚琴唱曲儿,生活简直胜蜜糖甜。
庄起状似不经意的一瞥,那抚琴之人,竟是他准备试探的君然。
“哟,这不是晋王么?总算是从大老远的边疆回来了?”冯婉的声音一秒变得雍容绮丽,端的就是那股子嫡母的范儿。
庄起立时跪下请安,哪怕庄沉不过是个傀儡,也未曾忘了首先给他请安。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都到了这个点儿了,想来是还未用饭,不若跟哀家还有皇帝一道用吧。”冯婉抱着黑猫,“锦雀,还不赶紧安排下去。”
他是必不会留下用晚饭的,这对儿姐弟亦或是“母子”在他想象中,都将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要是他吃了这宝华宫的晚膳,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届时,悄没声儿的死了个无权无势的王爷,那死因还不是任由他们青口白牙的胡诌了?
君然晓得这位男主先生在想什么,他大可以现在做出点举动告诉他菜里没毒,甚至人家还真就是愿意让他一块吃晚饭的,可他又不是真来辅佐庄起登基的,还惹冯婉生疑。做些没好处的事情,还惹得自己一身骚,这又是何必?
倒不如专心抚琴,指不定还能尝尝这宝华宫的芙蓉糕是不是真有那般好吃,竟让小皇帝三不五时总爱往这宝华宫跑。
果不其然,庄起立刻回绝,说什么王妃还在家中等候,许久未见,关心身体之类云云。
冯婉听了个开头便知道后面的内容,于是也懒开尊口。小皇帝倒也机灵,吞了口甜茶就开了口。
许是在冯婉身边见的多了,学得冯婉模样约有三分:“若是如此,那便赶紧回去看看嫂子吧,六哥也须得注意身体,禀报军情之事,大可等你休憩完全之后再来禀报。”
瞧瞧,这副深明大义的明君形象。若是君然不知道他这皇位怎么来的话,还真要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皇帝了,体恤臣子,又爱护兄长,是个人都要给他竖起大拇指的。
这话一出,几乎是将庄起的后路堵死了,再要想把军情跟小皇帝汇报,怎么也得是第二日上朝了,他作为一个背地里谋划着策反的王爷,自然是不能对此有微词的,于是也不挣扎,作揖之后退出殿内。
临走之时,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正与抬头的君然来了个对视。
欲成大事者,势必稍安勿躁。很显然,这位晋王殿下功夫到家。难怪最后能够成为登上帝位的主角。
这皇家的演戏功夫也确实是一流的,从太后到皇帝,再到这位王爷,竟是无一逾矩。至少表面和和美美、恰如其分,连话语间都没有夹枪带棒,尚显疏离,却温和可亲。
多多少少颠覆了君然的想象。
只是再度回忆起冯婉的结局,饶是冷淡如君然,也不免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