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错》凉阶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既然是尚书府决定执行的事情，一切也就由其门下六部来各自协商。因此这皇上赐宅子的事情，估计温将军回京之前都听不到半点动向，更不用提有什么自作主张的份。

　　皇上或许想提拔洛无悔，反正这个案子报到户部后处理的人中就有他洛无悔顶不过相比工部选址时成员的踊跃，户部这边可就没什么人愿意去审核这个预算。

　　按照一般想法，这个宅子自然越贵越好，但谁也不知道皇上心底的估价最高多少，也没人能揣度温将军是否就是那寻常人，搞不好就是两边得罪，吃力不讨好。

　　皇上可能希望我把有机会得罪的都得罪个遍，洛无悔苦不堪言，却也没谁能陪他商量的。当年的狐朋狗友认得他又还在京城的就没有几个，当然这些人也没机会结识少年温将军——温将军从小就不喜欢出来闹腾。

　　好在他洛无悔官位够低，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出了问题还有一帮上司盯着，本来装傻这事也就糊弄过去，可他刚来时风头太盛，前段时间也没能完全消除这些嫉恨，现在案子顶头上司一句话，他就得忙前忙后了。

　　工部预算给的十分详细，他按照清单一条条对下来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所在是价格的合理性，这就得翻翻从前的记录论功看看到底给多少合适。

　　查完比往常价格相差不多，那没问题，他直接上报批就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他苦翻两天资料的结果是价格定过高了，这可就麻烦了。

　　简单一点，他上报结果，由上司转工部要求重出一份报告，这就再审；复杂一点，他就需要代上司出一份修改意见，难就难在修改意见上。

　　这是强人所难。

　　洛无悔陷入深深困惑之中，他以前作皇商时主卖茶叶，丝绸早年略有涉及，可这建筑材料就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不知道这帮工部的人到底是有多崇拜温将军，怎的能比往年记载多了这么一截。

　　这可也是冤枉，主要是皇上这会龙颜大悦，拨的地比往年大了那么一些，庭院不好留空，随手修缮改造一下就把预算往上加了好几成。

　　洛无悔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仍然一筹莫展，他索性搁下笔，出门去吹吹风。

　　屋外太阳早已落山——他又一次把工作堆到晚上，洛无悔离开房门，往前院走去，真巧撞上巡视的管家。

　　洛无悔忽然灵机一动，向管家打听起这建筑各项材料的价格来。

　　老管家虽不知为何，但既然主人家问了，他自然有问必答。他先是大致列出几种寻常木料和石料的价格，正打算详说其中常用的几种差别时却被洛无悔打断了。

　　“老奴说错什么了？”老管家一脸困惑，眉间皱纹更深，一点点折进去，眼睛也迷成一条线，隐藏在皱纹里，却还透出些疑惑来。

　　“这倒不会，我还是相信你的。”洛无悔考虑措辞后，再开口，“我本来也是一时好奇，哪知这里面这样多的玄机，今日实在乏了，往后再聊。”

　　他却是忘记了，皇家买货，本就比寻常人家便宜许多，怎能以寻常市价来算？就刚才听到这么几句，相比之下差值也不尽相同，实在没法换算，只得屏退管家，留自己暗自懊恼。

　　这一来一回，房中茶也凉了。洛无悔正准备再烧一壶水时，忽觉窗户有异，便踱步到窗前，小心试探着一开窗，却只见一窗夜色，平静与刚才无异。

　　他暗笑自己多心，正待拉窗，却见一黑影从窗口闪入，猫一般悄无声息，再回头人已经立在自己桌前了。这人目光倒是没有投向桌上文件，只笑吟吟看向自己。

　　洛无悔郁闷，家里没有侍卫还真是不安全——这贼人都已经进到主人房中也无人察觉，他也看向那人，正对上对方带笑的眼眸，一时愣在当场。

　　“木……姑娘。”语气带着十分的惊讶。

　　“嗯，是我，怎么，不能来吗？”女子整整衣服，仍是笑吟吟的。

　　“姑娘过来，我自然十分欢迎，最好是白天光明正大地来。姑娘家家的，半夜翻窗像什么样子！”洛无悔表面功夫没装一句就破功了，他好像总有闲情逸致去管各种姑娘的闲事。好像对他洛无悔来说，在拈花惹草之时，生命任务都靠边。

　　古棹似乎笑了一声，轻轻地很快淹没在烛光中，她眉眼转为平静，好像就是来参观一场，接着熟稔地走到洛无悔身边把水壶搁到炉上。

　　“看你终日愁眉苦脸，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再抬头时，又是一副美目盼兮的面孔，带着少女的娇俏，眸中含星，满是期待。

　　洛无悔轻咳一声，走到书桌前，随手一拨，将他桌上的资料盖严，顺着这个动作靠在桌上，巧妙地挡着这些资料，才看着古棹，却是一脸戒备。

　　“我人微言轻，贵阁大概不会对我感兴趣。”洛无悔随口回应着，一只手想去摸桌上的什么硬些的物件。

　　“是没人要你的命。”古棹给了肯定答案，却不再笑，目光冷冷清清地落在他的脸上，利刃一般。

　　“那你想杀我？可你刚说……”洛无悔下意识怼回去，又赶紧闭嘴，他这下才真切体会到这女的不是什么好惹的，早知道自己猜的那点消息就不拿出来了，说不定今天还能捡回一条命。

　　“嗯，我说过。”古棹点头，却没了后文，也不前进，也不后退，就站在原地，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好好好，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洛无悔能屈能伸，立马认怂。

　　“你之前让我看见的令牌，是从哪里来的？”古棹有一瞬破功，但她仍是冷冷的开口。

　　“长江渡口神机阁江南分阁，我去发任务时遇上一位老人，他说年轻人都没耐心，就给我一块牌子。”洛无悔略一回想，就立即报出实情。淮阴县令之死是他一手促成，其前因后果自然熟得不能再熟。

　　这么答完，他偷偷打量古棹的神色，却见对方也是一阵困惑，不由暗自怀疑，想着自己要不要补充点什么，就见古棹不再纠结，脸色也恢复平日里相处的那样，觉得自己这茬可能是过了。

　　还没等他送客，却见古棹迟疑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般道:“我路上见了温青简，后来打听到朝廷可能要赏他一处宅院，我猜你要是苦恼，多半也是因此。”

　　“我不白问你，”古棹这么说道，“要是超出预算，你就建议改一些后院设计，空一处空地留给温将军练武。”

　　她语气笃定，眼神却飘忽不定。她到底拿不准洛无悔现如今是个什么态度，于情她当然希望洛无悔就此原谅自己；于理又有些怀疑，实在纠结得很，暗戳戳看向洛无悔，手无意识地摸上什么东西，忽然被烫得一惊，立即往后退了一步。

　　待她站定，又转头看那水壶，满脸不敢置信，没料到自己是被烧水壶烫伤。

　　“呵。”洛无悔轻笑一声，这会也明白了大概，这小丫头多是替神机阁来问自己，她本人反而不想来问，于是想出这么个办法，还把自己搞得疑神疑鬼。

　　我肯定不会怪她，这样想着，洛无悔三步并作两步，拉过古棹往院子里走，硬要她到池边去冲洗一下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