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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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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不懂他话中之意,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最后还是魔尊自己咳嗽了两声,走出了仍在滴雨的屋檐,他静了静,忽而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来:“你说婆娑罗王为你取名为云泽,这里向西不远便是云梦泽,你想去看看么?”
云泽愣了一愣,忙点了点头。
魔尊向他走近了两步,似要将他抱起,却又忽然不自在地转过身,蹲了下去,低声道:“此处乘风过去只需片刻,我负你去吧。”
起先刚趴到魔尊背上时,云泽还有些不自在,可等他乘风而起之后,只见四周景象向后疾驰掠去,或是山峦,或是云雾,便如雨打风吹去,皆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一时觉得仿佛是自己脚下生风,踏云而来,在山雾间曼然穿梭,心中竟隐隐涌出久别怀念之感。
他就这样呆了片刻,又忽然收回了视线,看向负着自己的魔尊。魔尊肩膀宽阔,负着他自是一点也不费力,只是离得这样近,云泽看他的那头红发便更是显眼。他心里微微有些发痒,很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魔尊的头发,可仍是觉得这举动过于造次,便只好暗自忍住,视线却始终不肯从那红发上移开。
之后没过多久,魔尊的乘风之势便缓了下来,却没有落到地面上,只在空中飘荡了片刻,忽然“咦”了一声。
云泽不知发生了何事,怔怔向下看去,只见下界有一片巨大的凹陷,隐约像是一片泥沼,泥沼四周生了大片枯黄的野草,另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枯树,全然是一副破败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云泽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们不是要去云梦泽么?”
魔尊沉默片刻,而后按下云头,便在附近的一处山峦上将他放了下来,指着那片泥沼道:“那里就是云梦泽。”
云泽不由一愣,他还记得婆娑罗王以云泽为自己取名时,称他眸色清澈,极似这片叫做云梦泽的湖泊,谁知到了跟前竟是这么个枯败沼泽,一时闷声道:“这云梦泽好像不大好看。”
魔尊却怔怔摇头:“云梦泽从前不是这么个模样,这里曾经湖面宽广,远远大过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湖泽周遭皆是芦苇菖蒲,湖中也有芙蓉莲藕,夏时莲叶田田,能遮住小半片湖面。凡人在此泛舟捕鱼,妖族也多在此吸取湖中灵气,”他说到这,似乎疑惑至极,“这云梦泽本是凡间灵脉根源,无数生灵在此栖息,怎么会忽然间破败成一片死地?”
云泽听他这样说,也微有些奇怪,猜测着道:“会不会是你同婆娑罗王一样,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凡间沧海桑田,总会有些变化。”
魔尊又是摇头:“我上次来到这里,不过百年间的事,这样大的湖泽不可能一夕之间莫名干涸,想必是……”
云泽怔怔地接口道:“是有人刻意而为么?”
魔尊沉默片刻:“不无可能,可此事若是魔界所为,我不会不知。妖界么,则更不可能,这里是妖族栖息之地,他们何必自毁家园。至于仙界……”他轻轻冷哼了一声,“他们倒不像是会做这些事。”
云泽也疑惑地想了许久,忽然道:“先前在天界的时候,那个白发老者说他们的凌霄殿前的九叶灵芝草和瑶池中的鲤鱼都莫名死了,岂不是和这里一样?难不成都是因为你身上的魔气?”
魔尊一听,眉头大皱,有些恼火地道:“我不是说过,那凌霄殿和瑶池我根本未曾涉足,他们的灵芝和鲤鱼死了与我何干!再说,若是我身上魔气会恣意伤害这些凡间生灵,那我这个人岂不是太讨嫌了一些。”
云泽见他生气,只好悄悄吐了吐舌头:“啊,原来不是你的缘故,是我失言了。”
魔尊却没有再继续恼怒,只凝神想了片刻,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一惊,低声道:“我恐怕不能再继续陪你在此处游历,有件事此刻便要回魔界查问。”
云泽见他说得郑重,忙点头道:“那我们不要耽搁了,现在便回去吧。”
魔尊听了这话,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你是愿意同我一起回去么?”
云泽大为奇怪:“怎么,难不成你是要丢下我自己回去?”
魔尊摇了摇头,又垂下眼睛:“我只是以为,你并不喜欢魔界,想必不愿意再回去了。”
云泽露出一点尴尬的笑意:“魔界么,我确实不大喜欢,可是……”他挠了挠脖子,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可我还是想跟着你一起……”
魔尊看着他愣了片刻,忽而扬起唇角轻轻笑了,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云泽看着他笑容,也不自觉笑了起来,而后才听魔尊道:“你愿意同我一起,那自是再好不过。”
说完,双掌伸出,示意云泽将手覆到他手上,等云泽覆上之后,他二人周遭立刻涌起一圈淡红色的光晕,光晕逐渐扩大,最后将他们全然包裹进去。
等云泽回过神时,只见周遭忽然昏暗了许多,头顶也重新笼罩起血月暗红色的光芒,他们显然已回到了九霄殿的正殿之中。
他与魔尊的双手仍然交握在一起,此刻互相对望了片刻,竟谁也没有松开,就在此时,只听殿外传来一众声音道:“恭迎尊上回返,十六方魔将皆有要事禀报!”
云泽一听来了这么些人,慌忙便要收回手去寻路逃开,谁知魔尊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反而好笑地看着他道:“慌什么,你不是想同我一起,还怕他们瞧见么?”
云泽担心的却并不是这么回事,他皱起眉头道:“你手下那十六方魔将模样都挺吓人的,我可不想看见他们。”
魔尊一时失笑,这才松了手,而后向右一指:“这处偏殿无人,你可以进去避一避。”
他话音未落,云泽已如蒙大赦,飞快溜了进去,紧接着正殿大门便被推开,那形态各异的十六方魔将皆大步走进殿中。
魔尊看着这群手下的尊容,想起方才云泽说的话,唇角又不自觉浮出一缕笑意。然而下座那些魔将们已有几百年未曾见过尊上露出笑容,先前见时,还是在仙魔大战时,魔尊于杀戮中露出的冰冷笑意,一时心下惴惴不安,竟无人敢开口说话。
还是魔尊不耐烦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道:“我正有事要寻你们,你们倒先找来了,且说说,我不在的这几日,魔界中出了什么事么?”
众魔将面面相觑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个魁梧的青面魔将站出来道:“启禀尊上,这几日确实出了一些怪事。前几天因月魇之期,地脉震动,西北阴梦山也受到波及,末将想着那里还有几处血曜矿,一时不敢怠慢,想去查探矿山是否安好,谁知……”他说到这里,像是不知要如何形容,咽了一大口唾沫才接着道,“那矿山里竟没有一丝血曜石的踪迹了。”
这血曜石乃是魔界独有的一种矿石,魔族的兵器皆由这种矿石打造,饮血断喉,锋利无比,可算是魔界的至宝。那阴梦山更是血曜石第一矿藏之地,那里一旦矿脉断绝,自是非同小可。众魔将发觉此事时皆是大惊失色,生怕禀报了魔尊会惹得他大发雷霆,谁知他说完这番话,魔尊竟没有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哦?那你们可有查明,这矿山中的血曜石是如何突然失去踪影的?”
众魔将又为难地对视了片刻,还是那个青面魔将道:“启禀尊上,末将实在查不出缘由,我等猜度着,或许……”他说到这,很为难似的,含含混混地道,“或许因为月魇之期,尊上在梦中震断了地脉,致使矿山灵气受损,所以才……”
魔尊听到这里,面色一沉,猛然站起身:“怎么天界凡间出了事,都第一个疑心到我身上,就连魔界中出了事,你们也以为是我的罪过!”
众魔将见他忽然发怒,吓得皆跪到地上:“尊上息怒,我等不过胡乱猜测,不敢作数。”
又有个伶俐些的魔将忽然抬起头来:“尊上方才说,天界和凡间也出了事,难不成跟我们一样?”
魔尊微微皱眉:“虽不大一样,却也差不了多少。”他平复了怒气,将灵芝草以及云梦泽等事草草说了一遍,又道,“天界凌霄殿,凡间云梦泽,还有我魔界阴梦山皆是灵气之根,倘若一方灵气被盗取,或许还是其余两界所为,怎会三界同时被吸取灵气,想来诸界之中也不该有人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众魔将默然良久,都摇头道:“这种怪事,果然闻所未闻。”
魔尊沉思片刻,挥袖道:“你们先将此事知会五帝魔王,而后再到妖界,告知十妖王一声,大家齐心协力,方能查出缘由。”
众魔将皆应声称是。
又有魔将道:“尊上,仙界那边可要知会么?”
魔尊冷冷一笑:“只怕他们现在还疑心天界是受我身上魔气沾染所致,不必管他们!”
那伶俐魔将赶忙笑了一笑:“尊上说的是,再者十妖王闲来嘴碎,定是会传到仙界那边,又何须我们去知会。”
一旁云泽溜入偏殿之后,抬眼便看见殿侧置着一张矮榻,算来他自跟着魔尊离开魔界,已有两三日不曾睡觉,此刻见了床榻,睡意猛然上涌,不知不觉便倚在榻上沉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香甜,等他睡意朦胧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榻沿边坐着一个高大身影,不知已看了自己多久。他迷迷糊糊与对方对视了片刻,又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喃喃道:“我想摸摸你的头发。”
只听对方低低“嗯”了一声,而后果然垂下头来,云泽便顺势在他头上摸了摸,只觉那发色如火,极其柔软地从他指间滑落了下去。发丝从手心里滑落时他才彻底醒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身边垂着头的魔尊,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在半梦半醒间提出了这样无稽的要求。然而魔尊却没有被冒犯的样子,只是眼角微微眯起:“怎么?你喜欢我的头发?”
云泽怔怔地看着他散落在自己枕边的红发,点了点头:“嗯,我觉得很好看。”
魔尊又笑了一笑,而后才稍稍直起身,却仍是低头看着他:“你醒了,要不要让无英送你回云梦阁?”
云泽微微皱眉:“我为什么要回去?”他问完这句,又想起什么,“对了,无英说云梦阁的名字是你取的,你也是因为云梦泽么?”
魔尊微微一怔,而后才点头:“是,”他顿了顿,极轻地道,“你还记得么,云梦泽,是你我初遇的地方。”
云泽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他默默想了想,“以前的事我虽然一点也记不起来,可心里还是隐约有些感觉。先前在天界遇到的那个白发老者,我从前定是认识他,他好像很亲切,也很熟悉。还有玉阳真君,我初见他时,便也觉得熟悉,想来是以前相识的。再有……就是业灵帝君了,我一见到他,心里就莫名的嫌恶,定是因为从前我就不喜欢他,你说对不对?”
魔尊静静听了许久,忽而道:“那我呢?你初见我时,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云泽呆呆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摸到他脸颊上:“我一见你,心里就既欢喜,又难过。”
魔尊似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如遭雷击,怔怔看了他许久,才咬着牙低低笑道:“从前的你……绝不肯跟我说这样的话。”他一时像是情难自已,握住了云泽摸到他脸颊上的手,又递到唇边去亲吻他的手心。
云泽手掌触到他鼻息间炙热的气息,不由心跳如鼓,手指掠过魔尊微翘的唇角时,又鬼使神差地问道:“听无英说,先前你替我渡了魔息,你……是怎样渡的魔息?”
听他问了这句话,魔尊神色猛然一顿,而后低头向他看来,暗红瞳眸幽深无限,而后垂下头向他唇上吻来,模糊地道:“便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