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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命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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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再触碰他忧伤的神经,蒋韵之又搜索枯肠翻出几个老掉牙的笑话讲给他听,总算让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前面就是蒋韵之的家了。四个黑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沈司航立刻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敌意,敏感的蒋韵之也收敛了笑容,向沈司航靠了过去。
“沈司航,别来无恙啊!混得不错嘛!没把老朋友忘了吧!”
沈司航不用细看就认出了面前的几个人,绰号分别是黑子、二狗、大牙和胖子。从小学到中学,这几个人像梦魇一样缠着他,嘲笑他穷,欺负他没有父亲,抢他的午饭,撕他的作业,找碴和他打架,弄得沈司航经常带伤回家。直到中学毕业,沈司航勉强考上了普通高中,这几个家伙就流入社会了,沈司航还庆幸总算可以摆脱噩运,没想到冤家路窄,他们又在这里出现。
“你们要干什么?”沈司航抓紧蒋韵之的手,把她拉靠在自己身边。
黑子是老大,他接过话来:“没什么,听说你妈死了,你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有钱的老爸?”
“少放屁,他本来就是我爸!”
“哦?你多大了才有爸?以前怎么没听说?我还以为你是个野种呢!”其他几个人也附和着冷笑。“你这人也真是命苦,先是有妈没爸,现在又有爸没妈!啧……”
蒋韵之感到沈司航的手心冒了汗,也用力握紧他的手,希望可以给他力量。黑子继续说:“今天找你没别的意思,你发财了不能让兄弟几个喝西北风吧?”
“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给!”蒋韵之去掏书包,沈司航制止了她:“你们真是恶习难改,不过真的很好笑,当初那么欺负我,今天还会来要我的钱救济你们?”
“哎,我说你小子还跩上了,哥们儿瞧得起你!”胖子嚷道。
“咱们是老交情才说借嘛!”黑子讪笑着。
“是啊,你们的作风是抢啊!”沈司航嘴上也不服软。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二狗目露凶光。
“兄弟有福同享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别藏起来呀!”大牙一直盯着蒋韵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钱我可以给你,你们别打她的主意,否则我不客气。”沈司航投鼠忌器,如果没有蒋韵之,他绝对不会妥协。他松开蒋韵之的手,伸手到外套的里怀去掏钱夹。黑子见状冷笑了一声,其余三个人像得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大牙第一个冲上去,拉住蒋韵之,胖子和二狗则像饿虎一样扑上去抢沈司航的钱夹,“战争”瞬间爆发。大牙想把蒋韵之拽到一边,因为他估计三个人打一个沈司航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沈司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受气包”了,个子高不说,身体素质也不错,一时还能招架得住。而蒋韵之看到他们打起来,也拼命挣脱了大牙,冲上前去想帮沈司航的忙。大牙没抓住她,只好也冲上去,双方扭打在一起。蒋韵之毕竟是女生,体弱无力,沈司航还得尽量护着她,脸上,身上挨了好几拳。
见二人明显处于劣势,几乎无还手之力,不远处的陈宇轩和张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也加入了战团。他们的出现让双方都很惊讶,但这时根本顾不上说话,先打赢了才是关键。于是,双方在人数上打了个平手,沈司航和张闯又都挺能打,渐渐又占了上风。
黑子他们在社会上混迹已久,打架的时候常下黑手。知道打久了未必能占便宜,黑子便从腰间摸出一把三寸多长的匕首,向离他最近的陈宇轩的腰间狠狠地刺了过去……
沈司航刚刚一脚踢中还要去抓蒋韵之的大牙,替她解了围,就看见黑子手中雪亮的匕首。陈宇轩背对着黑子,不知道危险正向自己逼来。沈司航心一紧,忘了和陈宇轩“恩怨未了”,只想到应该制止黑子,不能让他伤人,便扑上去迎住黑子,打算夺下他手中的匕首。就差了那么半秒钟,沈司航右手已牢牢钳住了黑子的手腕,但是并未能完全抵消他的力量,匕首仍然“噗”地一声刺中沈司航左肩,鲜血涌了出来。蒋韵之看得真切,禁不住大声惊呼,陈宇轩回过身看见沈司航为了保护自己被捅了一刀,也吃惊不小。其他人听到蒋韵之的尖叫,全都停止了打斗,呆在当地。匕首刚刺中沈司航的时候,他并未觉得疼,其余人傻了,匕首的冰凉却让他清醒得很,飞起一脚把黑子踢倒,拔下带血的匕首扔在地上,然后才用右手捂住伤口,减轻疼痛和血流。陈宇轩第一个回过神来,看见黑子倒在地上,面前还有那把匕首和沈司航的血,他脑子一热,捡起匕首就刺向黑子。沈司航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再想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堪堪碰到他的袖子。黑子压根没想到陈宇轩还会来刺他,躲闪不及,匕首深深刺入他腹部。
黑子的惨叫把这些少年从一连串的变故与震惊中惊醒,大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一地鲜血。胖子、二狗和大牙上前想去扶黑子时,远处传来警笛声,他们吓得丢下重伤的黑子,连滚带爬地逃跑了。两个巡警飞奔而至,一个去探看黑子的伤情,一个把沈司航他们控制住,用对讲机联络了总部。附近的一些居民听到声音后穿上外衣围拢过来,里面也包括一直担心女儿的蒋韵之的父母。看到四个高中生乱蓬蓬的头发,空洞的眼神,沈司航的肩膀还流着血,地上倒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蒋韵之的父母挤到面前,想问个究竟,却被警察拦住了。很快,救护车载走了黑子和沈司航,又来了一辆警车把陈宇轩他们三个人带到了警察局。
沈司航的伤并不重,不过他很担心黑子。恨归恨,如果黑子死了他们搞不好要负刑事责任的,那一辈子可就完了。到医院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又止血包扎,然后也被跟车的武警押到了警察局。
陈宇轩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呆了,一路上他眼神呆滞,满脑子乱糟糟的:我杀人了?他会死吗?沈司航为什么会来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对于这样的事情,张闯和蒋韵之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闯打算好好想一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集中思想。蒋韵之又害怕又担心沈司航的伤,暗暗责怪自己不该任性要他陪自己走回来,一路上哭个不停。
蒋韵之的父母第一时间联络了曲老师,又分别找到三家人,一齐来到警察局。根据规定,他们不能见到孩子们,只能在外面等。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沈中原是所有人中最沉默的一个,他又着急又生气,又失望又心痛,心情简直难以形容。当他看见肩膀上缠着绷带的沈司航被警察带回来塞进审讯室的时候,他差一点儿就崩溃了,他无法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打架?伤人?群殴?可是当他留意到沈司航向他投来忧郁求助的目光时,他又心软了。孩子啊,真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四个学生在面对警察的讯问时,被严厉严肃的气氛吓得不轻,也因为对刚刚的流血事件心有余悸,他们对事情的经过供认不讳。正值高三的关键时期,沈司航又有伤在身,也没有直接致黑子重伤,蒋韵之、张闯和沈司航先后被放了出来,但是要随时配合警方接受调查。陈宇轩则涉嫌故意伤人,被押往看守所等待开庭。
张闯第一个出来,曲老师安慰他几句后,跟着父母回去了。蒋韵之和父母抱头痛哭了一场,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得知陈宇轩即将被羁押,曲老师和他的家长跑去找警方询问情况。走廊里只剩下沈中原和沈司航父子俩。沈司航看看父亲,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眉宇紧锁,让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是血液里流淌着的那份倔强让他只是冷静地注视父亲,想看看父亲接下来的态度。无论怎样,他都准备无条件接受,即使是再次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你的伤严重吗?”沈中原把目光从沈司航的脸上转移到他受伤的肩膀。
“不严重,伤口不是很深。”沈司航不在乎地回答,其实那里在一跳一跳地疼。
“回家吧。”沈中原先转身往门外走。本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很是意外的沈司航也不好再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已经后半夜了,马路上死一般沉寂,偶尔才能看见一辆车呼啸着飞驰而过,叫到出租车的希望太渺茫了,沈中原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再打电话给司机,只好当先朝家里走去。折腾了大半夜,打了一架,又被刺中一刀,沈司航已经筋疲力尽,想想从这里步行回家又得走上半个多小时他就想放弃了,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可是看着走在前面的父亲的背影,他咬咬牙,拖着沉重的双腿跟了上去。
沈中原走在前面看似绝情,却会偶尔侧下头,用余光确定沈司航还跟在后面。他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想得快疯了,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向儿子刨根问底,让本来就对自己没有好感的沈司航更加恨自己。他低下头,边走边看路灯的光撕补自己斑驳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短。一些陈年往事突然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拼命缠住他,把他拖入回忆之中。
再过一条马路就是家了,沈司航不停地鼓励自己。远处,一辆不知是什么车的两只大灯像黑夜中两只雪亮的大眼睛,有些摇晃地向他们扑过来。沈司航停下,这车的速度太快,自己的腿脚又不太“利索”,想等一下再过。沈中原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沈司航以为父亲要么会停下脚步,要么快跑几步冲过去,可是车子已到近前,沈中原竟然没有察觉!
事后回想起来,沈司航对自己当时的举动还是无法解释,只能理解为“本能”,因为他知道,那是他的父亲,他必须去救他!
本来灌了铅似的两条腿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沈司航从原地一跃而至,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像一发炮弹一样把沈中原撞倒在路边。沈中原的身材很高大,沈司航要不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恐怕真救不了他。他自己却被反弹了一下,倒在马路上。开车的司机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身冷汗,连忙向左猛打方向盘,车子的右前轮几乎是擦着沈司航的头皮过去的。司机又踩了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沈中原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沈司航救了自己,顾不得摔得生疼的胳膊和腿,急忙返身来看儿子。躺在地上的沈司航并没有受伤,他只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肩上的伤口刚才又被挣裂,疼痛难当,所以才没爬起来。沈中原扶抱起他,胆战心惊地问:“司航,你怎么样?”
“还好,还好,”沈司航强打精神说,“你没事吧?”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沈中原却心如刀绞。尤其当他看见沈司航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关怀,看见他满头的冷汗,肩膀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渍,他的心就更痛。因为就在刚才,他忽然怜悯起自己的尴尬处境,想到过把沈司航送走,送到一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任他自生自灭。
“你们还好吗?”差点儿闯了祸的司机站在那里试探地问。
沈中原无暇理他,只顾问沈司航:“还能走吗?”沈司航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站起来。沈中原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多此一问,看他的样子,能走才怪。所以没等他回答,沈中原背转身去,想想又对一边的司机说:“帮个忙好吗?”司机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般地应着,帮忙把沈司航扶到沈中原的背上。
“爸,我太重了,你背不动!”沈司航想挣扎。
“听话,老实点儿,不然会更重!”沈中原用手兜住儿子的两腿,把他又往上耸了一下,有点儿像开玩笑似地说,“你长这么大我还没背过你呢,这次补上了!”
沈司航不动了,听了父亲的话,他心头一暖。是啊,父亲的背宽厚又结实,他从来也没有体验过被父亲背着的感觉,原来这样幸福。这幸福的感觉放松了他因为陌生紧张的肌肉,也放松了他的精神。他满足又享受地伏在父亲的背上,甚至闭起眼睛倾听父亲有力的心跳。沈中原感觉到有泪水慢慢渗进自己肩头的衣缝里,竟然是滚烫的。
对于年届半百的沈中原来说,背负着身高一米八多的儿子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是他一点儿也没觉得累,很快就乘电梯上了十六楼,又在云姨的帮助下把沈司航平稳地放在他舒服的床上。沈中原小心地把儿子身上的外衣脱下,又叫云姨打来温水,用湿毛巾擦净他脸上的灰尘。累极了的沈司航身子一沾床就睡着了,沈中原给他又脱衣服又擦脸的,他也全然不知。他熟睡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恬然得像个婴儿,让沈中原看得又喜欢又心疼,为自己没有从小好好照顾他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