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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发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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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继续向西行进,自那日受罚之后,曹景休出奇的本分了许多,不但再没耍过国舅爷的性子,连话都少了很多。诸将纷纷在私下里议论,称颂元帅果然手腕了得,把这个京城出了名的恶少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有狄青不这么想。以往曹景休见了他,不是嬉皮笑脸就是拧眉瞪眼,如今见了他,就如同见到空气,虽然也会施礼客套,却客气疏离得如同陌生人。
原来的曹景休虽然很吵很烦,至少是他的真性情,如今的曹景休就像戴了一张面具,将自己与狄青泾渭分明的隔离开。
这种情形持续数日后,狄青居然开始怀念原来那个泼皮无赖的曹景休了,他甚至怀疑现在这个曹景休其实是别人假扮,暗中用神识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审视了若干遍,连对方吃饭睡觉沐浴发呆这些细节都没有放过。
狄青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太过劳神又不曾修炼导致心神不宁道心不稳,才会如此胡思乱想。于是又开始逼迫自己每夜入定修炼,纷乱的思绪果然渐渐平稳。
这一日,大军行至函谷关。
几名守关将领簇拥着一名白衣小将,出关迎接。
“末将杨宗保,奉家父之命特来迎接元帅。”
狄青见来人白马银枪,双眉如剑眼似晨星,虽然还有几分少年气,眉宇间已有一股杀伐之气,显然是久经沙场历练,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杨小将军辛苦了,保灵侯近日身体如何?可有见好?”
杨宗保道:“前几日关内来了个游方道人,开了几副汤药,家父身体果然大有起色,这才命我启程前往函谷关恭迎元帅。”
狄青点头,“这就好。烦请小将军带路。”
杨宗保与身边将领耳语一番,将领与狄青客套了几句,调转马头,头前引路。杨宗保自己则拍马行至狄青身后将领行列中,用力捶了曹景休一拳,低声道:“曹小猪!”
狄青耳朵一动,回过头来。
曹景休恼怒道:“闭嘴!”眼神下意识朝狄青一瞥,正对上对方探究的目光。
杨宗保挑眉道:“你这猴子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曹景休收回目光,低声骂道:“看好你自己的路,小心栽到阴沟里!”
杨宗保似也注意到他与狄青诡异的互动,不再言语,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曹景休,手腕外翻拇指向下按住鼻尖,做了个猪鼻子的动作。
曹景休忍无可忍,扬鞭朝杨宗保的马屁^股上就是狠狠一下,白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狂奔而去,留下杨宗保一路狂放的笑声。
函谷关守关将领笑着对狄青说道:“杨小将军少年心性,贪玩也是在所难免,狄元帅莫要见怪。”
狄青默不作声,刚刚对杨宗保生出的那几分好感已经减去大半。
到了驻营地,狄青习惯性的询问身边人,“曹少卿的宿处安置妥当了吗?”
史颜泽道:“安置妥当了。就在杨小将军的隔壁。”
狄青动作一顿,“谁安排的?”
“杨小将军,”史颜泽顿了顿,又道,“他和曹少卿似是老相识,两人举止颇为亲密。”
颇为亲密四个字,令狄青就如同吃进了一只苍蝇,由内而外的不自在。
他重重在将军椅上坐下,史颜泽立刻在桌前摆好雁门关地形图,谁知狄青摆了摆手,命他出去。
史颜泽以为狄青有些乏累,要歇息了,立刻躬身退出。
狄青心思有些纷乱,虽然明知不妥,神识还是不由自主的铺向整个营地。
画面中出现了杨宗保和曹景休,二人果然在一起,勾肩搭背,嬉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只是不知在说些什么,若要听得到声音,还需离得更近一些。
这样的事,狄青自然不屑于去做。然而没有声音光有画面却更让人浮想联翩,心情烦闷。
狄青强迫自己沉下心神,默念清心咒,将这些画面驱除出脑海。
一个时辰后,狄青悲哀的发现,这一招居然不管用了!
他决定出去走走,眼不见心不烦。
曹景休房里,杨宗保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笑道:“真看不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国舅爷在狄元帅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若不是自小跟你一起长大,我都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曹景休躺在床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那是怕吗?是烦!本以为这次离开京城,终于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谁知道皇后姐姐又派他来盯着我,真是秽气!”
杨宗保窜到床上,跟他并肩躺在一起,侧手支头望着他道:“你怎知是皇后娘娘的主意?你问过他?”
曹景休哼了一声,“还用问吗?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一副要不是皇后娘娘嘱托我才懒得管你的模样。”
杨宗保改成平躺,头枕着双手,“说起来,这些年你在京城也的确闹得太出格了些,上次太后寿辰,明明是给你指婚,结果我哥倒娶了位嫂子进门。”
曹景休想到那日太后寿宴上劫后余生的庆国公,嘿嘿一笑,“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呢,若不是我舍身取义,你就要娶梁郡王家的郡主了。”
杨宗保蹭的坐起来,一拳重重打在曹景休肚子上,“都是你这个惹祸精,见我们杨家好欺负是吗,下次再敢拿我杨家的亲事玩笑,定不饶你!”
曹景休哎呦一声,翻身压住杨宗保就是一顿狠揍,“关我何事?谁叫你们杨家个个都是英雄豪杰,人人都想做你们的便宜老丈人呢!哈,难不成是你跟哪个民女有了私情,怕人家找上门来吧?”
杨宗保脸色一红,也不知是恼怒曹景休偷袭还是被他说中了心事,“你少胡说八道,我日日在沙场厮杀,哪有时间……哪有时间……”
曹景休笑容愈加不怀好意,“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女人?”
杨宗保猛的推开他,脸色愈加通红,“没有!”
曹景休重新把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难不成你跟我一样,只喜欢男人?”
“当然不是!”杨宗保反驳道,“我将来的娘子,一定是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就跟我娘、我奶奶一样,能与我爹、我爷爷平肩作战,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做我杨家的媳妇。”
不知为何,曹景休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常年镇守边关的父亲,和独守空闺以泪洗面的母亲。本朝祖制,除了柴家爵位可以世袭罔替,其余公侯一律不得世袭,王孙公子也只能靠自己打拼挣得功名,父亲不愿终身生活在驸马的虚名之下,选择去了沙场,却苦了柔弱的母亲。母亲去世时,曹景休尚且年幼,虽然连她的样貌都已记不太清,但那浓浓的哀伤孤寂之情却深深镌刻在他幼小的记忆里。
“曹景休,问你话呢。”杨宗保不满的捅了捅他。
曹景休这才回神,“什么?”
杨宗保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你真的打算要娶郡主吗?”
“不然还能怎样,抗旨吗?”
杨宗保见他神色颇不以为然,斟酌了下措辞,试探道:“你是真心喜欢郡主吗?”
曹景休失笑,“不喜欢就不娶了吗?像我这样的身份,哪有选择的权利?何况,”他自嘲的一笑,“曹家现在就我这么一根独苗,都指着我延续香火呢。”
杨宗保默然,道:“原本以为你这个国舅爷日子过的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如今一看,反倒不如我这般自由自在。”
曹景休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重重一弹,“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你又怎知将来你看上的女子,你爹你奶奶同样喜欢?保灵侯的脾气我可是知道的,别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杨宗保一拳捶到他的肩膀,笑骂道:“你少乌鸦嘴!”顿了顿,他又道,“这附近有个好地方,我带你去逛逛。”
曹景休想到狄青那要命的军规,有些犹豫。
杨宗保道:“我们偷偷的出去,不会有人知道。就算被元帅知晓,有什么惩罚都由我一人担当,不会连累到你。”
曹景休眼睛一瞪,“瞧不起人是吧?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走着!”
山谷深处,林深泉静,鸟鸣山幽。狄青端坐在悬崖边的一块青石上,垂目凝息,默运元神,道心逐渐平稳,重归心如孤礁、波澜不惊的状态。最令他惊喜的是,此番入定,对天心大道又有了新的领悟,心境修为也有所提高,实在是意外收获。他决定待破了天门阵,雁门关的战事也稍作缓和,便找个清静之地闭关修炼一段时间。毕竟这种体悟天心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若是错过着实可惜。
他缓缓睁开双目,遥望远处群山巍峨,天边红霞落日,神识忽然一动。
这附近似乎有一位老朋友。
潺潺流水在悠长的峡谷中缓缓流过,一位头带青纱一字巾的年轻道人沿着溪流而上,眉目清俊,姿逸风流,平平无奇的青布道袍穿在他的身上,竟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手中提着一根青竹仗,似是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英挺的鼻梁上渗出几颗晶莹的汗珠,
道人一路走一路细细观察,忽然眼前一亮似是发现了什么,从随身的褡裢中掏出一个小药锄,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采下一朵紫色的小花,放进药盒里。
等他站起身,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位身着黑甲的英俊男子。
狄青微微一笑,道:“夏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