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芒果酥和凤梨酥

25、致爱丽丝（6）

　　谢麟面沉如水。周越洋紧抿着嘴不吭声。柳珊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夕。
　　“你们早就知道。”周一来回打量赵夕和陈学明。
　　谢麟套上指虎骂道：“日了畸变体了！”
　　赵夕一剑斩落，靠近他的那根蜈蚣状肉块断裂开，深褐色的汁/液从断口处飞溅！“它还没完全苏醒，趁现在！谢麟和周越洋保护柳珊，等一下听我指令，柳珊控场！周一先保护陈学明，我前排牵制！”

　　此刻陈学明的胳膊彻底变成了青蓝色，但这种膨胀还没有停止，几秒之后，他的整个左手臂已经胀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球体表面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根根凸起的神经和血管，球面坑坑洼洼，还有无数个内部滚着黄色脓液的水泡状凸起。“呜啊啊！！”他痛呼出声，咬紧牙关，右手握住自己的左肩。
　　[嘻嘻嘻……]人偶头颅飘忽出现，袭来的肉块被周一或挡开或引到红雾里消融，她手里的小刀很快就不能用了。正准备从包里拿新的，耳边却感到一股疾风，周一侧头，眼前划过一根森白的骨头，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这好像是一根胸肋骨。
　　“比刀好用。”骑着白骨猎犬的女孩仍闭着双眼。

　　多谢了。周一在心里念道。她来不及说什么，下一波攻击就近在眼前！
　　陈学明的左臂开始慢慢脱落，只剩一丝细细的血肉连接着他的身体。青蓝色的圆球状肉块不断胀大，迅速地长成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圆球。
　　周一一边击退那些蜈蚣状的肉条，一边忍不住惊讶地看他。
　　“知道我为什么只有两件灵物吗？哈……”陈学明喘着气，“因为我把其他三件全都喂给这一个了！”他注视着错位演奏者，“现在到你了。”

　　赵夕吼道：“全体退后！陈学明前排，柳珊准备控场！”他斩落几条肉块，那些掉在地上的黑色肢体还在不断抽搐扭动。“柳珊！”
　　“准、准备好了！”柳珊在周越洋身后应道，她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了，神色惊惧。
　　赵夕又喊：“陈学明！”话音刚落，巨大的圆球升到半空，一收一缩，仿佛在呼吸！周围的蜈蚣状肉条停顿了下，嵌在肉块里的眼珠转了转，齐齐盯着浮在空中的巨球。下一秒，成百上千条带着黑色肢体的触手向巨大的肉球撞击抽打！
　　“柳珊！控制它们！”赵夕叫道。

　　在那堆触须与肉块彼此相撞的瞬间，闪着星光般绚烂光泽的薄膜浮现——
　　“谢麟准备防御！”赵夕的声音依然沉稳。
　　蜈蚣状的触手抽打在球体。
　　球面微微凹陷，然后包裹住这些畸形的肉块。五彩的透明薄膜作用下，触手都停止了！
　　巨球收缩的频率猛然加快，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站到我身后！”双子棺被谢麟抛出，立刻变大。
　　轰的一声，两具顶着教学楼一层与二层的黑色棺木落地，巨大的柱状棺木严丝合缝地挡在他们面前，犹如不可撼动的一扇铁门！
　　“嘭嘭嘭”的连续爆炸声从棺木的另一侧传来，‘噗吱’‘啪’的一片凌乱声响，有什么东西下雨般打在棺木上，两具棺木的连接处有深褐色的汁/液不断渗出。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谢麟伸出手，双子棺缩小回到他掌心。

　　陈学明站在圆球下，他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深褐色的液体。
　　他笑着仰望那个巨大的肉球。
　　圆球上满是断裂的蜈蚣型触手，触手的一头深深陷入球体，另一头是飞溅着深褐色液体的断裂口！巨球再次收缩几下，变得比之前更大，随着一阵咕噜咕噜声，竟然慢慢地把那些陷在球体里的触须吞咽了下去！

　　“哈，你不是很厉害吗？”陈学明抬头看着它，“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吗？当初用这架钢琴猎杀你的人没成功，你吃了她，但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双目赤红，声音中满是憎恶和愤恨。“畸变体……畸变体！你们罪无可恕！我们今天就来算算这笔账！”
　　或许是感知到大半的触须被吞食，错位演奏者动了下，上半身的年轻女人似乎要醒来，但最终没能睁开双眼。她肩头的另一颗脑袋发出‘啊啊啊’的惨叫，红色的独眼闪烁着。

　　蜈蚣状的触手数量骤减，周一顿时感到战斗变得轻松许多。
　　她看了眼那女孩。嗯，非常轻松。
　　蛇瞳的爱丽丝摘下了绒线帽，满头灰白色的长卷发如同灵活的蛇类，游走在触手间，时不时猛地勒紧绞杀一两根！
　　深褐色的液体把发尾打湿，她甚至还有闲暇把这些粘腻的汁/液甩在地上。白骨猎犬每一次伸出爪子都必然抓断一两根触须，移动起来又十分灵活，那些狰狞的黑色肢体完全擦不到女孩的身体。

　　陈学明喘着粗气，巨大的肉球已经长到了直径超过两米，几乎撑满了整个走廊。连着他肩膀的细长肉条就像一根脐带，脐带的另一头是贪食的婴儿。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圆球也跟着朝前漂浮着，靠近了错位演奏者后，猛地扑了过去黏住三角钢琴，吞进半边琴键！
　　“轮到你了！”他怒吼道。
　　钢琴被撞得震动了下，上半部分连接着的年轻女人也跟着抖了抖。

　　“它快要醒了。”
　　灰白色的长发捆住几根蜈蚣状的肉条，收紧、撕裂！
　　蛇瞳的爱丽丝皱着眉。“各位，我不得不出手，请小心。”

　　“谢麟准备防御！陈学明退后！全体，五秒后闭眼！”赵夕立刻反应过来。
　　“五！”
　　“四！”
　　周一挡住左侧袭来的一根触手，被巨大的力道抽得撞到了墙上。[嘻嘻嘻……]人偶头颅姗姗来迟，带着红雾吞噬了那截蜈蚣状的肉块。
　　“三！”
　　周一背后一阵剧痛，撑着地翻滚了一圈坐起来。
　　巨大的肉球抖动着，像被什么刺痛了，松开了一点。连接着钢琴的女人抬起头——
　　“二！”
　　棕色的长发拂过脸颊，它睁开了双眼。黑白两色的琴键如同被无形的双手按动着，欢快地弹奏起刺耳的乐章！
　　“一！”

　　周一闭上眼。
　　呲啦呲啦的杂音、尖利的呼啸、恶意的笑声、扭曲的音符！
　　嗒啦——嗒啦——嘀嗒嗒——
　　不知是什么乐曲，也不知是什么音调。那是最邪恶、最让人胆寒的声音。

　　那是什么？是什么？！她抱住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片段。零碎，混乱。
　　摇篮。
　　雕花八音盒。
　　盒盖上踮着脚跳舞的陶瓷小人转着圈。
　　是《致爱丽丝》。
　　碎裂的盒盖。鲜血。肉块。
　　叮铃，咚，叮铃，咚咚。

　　风铃。
　　挂在婴儿摇篮上的风铃。
　　白嫩的小手笨拙地抓住一只贝壳。
　　叮铃，叮铃。
　　三角钢琴，黑白键自动弹奏。
　　鲜血飞溅。碎肉。跳动的大脑，带着温热的脑浆。

　　叮铃，咚。
　　贝壳风铃被扯断了。
　　八音盒上的小人不停地转。
　　直到腰部断开，直到轮轴粉碎，直到音调扭曲。
　　咚。

　　她耳边一阵嗡嗡作响，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都像要炸裂，肺叶的氧气一瞬间被抽离，胃部翻江倒海。鼻孔里满是铁锈味，有什么液体流到了嘴唇上。
　　狂风骤起，她的头发被吹乱，发丝绕到脸颊和眼前。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周遭变得无比寂静。
　　周一想，可能是她听不见了。安静。极度的安静。
　　她闻到了一股混合着尘土、鲜血和腐肉的气息，就像放置百年的棺木被打开后的味道，沉重、晦涩、苦痛，带着漫长岁月的痕迹。

　　紧跟着，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轰鸣而过的血液，每一个细胞的诞生与消亡。
　　她听到了自己体内的世界。
　　周一伸手想要抓住什么，连续两次都抓了个空，第三次，她碰到了一个光滑微凉的物体，紧紧捏住。

　　她忍不住睁开眼——
　　外界仍然是寂静的。
　　红色的薄雾环绕着她，晃动的头颅在雾里一起一伏。它无声地笑着。
　　陈学明倒在地上，左臂处是个血洞。她没看见其他人。
　　白骨猎犬的身体从颈椎骨开始散落，根根白骨失去了活性，如纸片般脆弱。蛇瞳的爱丽丝从它背上摔落在地，她的发丝从耳际处断裂了，灰白的头发飘散，蜈蚣状的粗长肉块扬起，向她头顶砸落！

　　[小心——！]周一张嘴，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下意识抓起手里的东西，朝着蜈蚣状的触手奋力扔了出去……她不知道手里是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直到看到一根白骨被高高地掷向那团血肉。她浑身都像是快要散架的老旧机器，每一个动作都让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物。
　　摔倒在地的女孩转头……
　　金色的竖瞳。
　　周一靠在墙角，手脚无力地垂着。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也许有，也许没有。她已经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掉了。

　　划着圈飞去的白骨接触到触手的瞬间，她想，应该是有撞击声的，但很奇妙的，想象中的碰撞没有发生。蜈蚣状的血肉如沙盘般散了，白骨穿过了层层沙粒！
　　“轰隆隆”的巨响，周一身下的土地狂暴地哀鸣，所有失去的声音在这一刻回归！
　　带着无数黑色外骨骼的管状血肉从最外层开始沙化，当地基和楼房震动时，沙砾不断从它们的表面滑落，几乎是两三秒钟那么短，最里层的触手也都变成了沙滩上的死物。

　　三角钢琴下的踏板飞快转动，黑白键下的骷髅头颅上下颔不停开合，肩膀上的第二颗头嘶吼着。它挣扎着、拼尽全力从那个身体里往外爬，黑色的前肢撕裂了肺叶和一半的身体，另一半带着黑红血肉的躯体挣脱了桎梏！
　　黑色畸变体带着长长的一截触手分离，摔落在钢琴边，‘嘎啊啊啊啊’地叫着，一路拖着血迹和零散的肉块窜到漆黑的走廊深处——

　　赤/裸的女人仰起头……
　　从微微开合似在吟唱的双唇，到挺直深刻的鼻梁，它或‘她’的脸颊逐渐融为飞沙。棕色的长卷发拂过额头和双眼，发尾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叮铃。咚。叮。
　　黑白键消失前，留下支离破碎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