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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四十七章 家人(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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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两个孩子从正房里走了出来,向后穿过拱门,再向左绕到了一条夹道上,一块块青砖铺就的狭长小路在两道墙间向前延伸着。早春的天气依然寒意逼人,尤其此刻夕阳西下,更觉清冷。姐弟俩却都穿着厚实崭新的棉衣,似乎并不觉得,姐姐卢悦在前头带着路,小小的步子迈的很是急促,就带了些蹦蹦跳跳的意味,弟弟却一声不吭乖乖的走在陆剑秋身侧,陆剑秋有时候微微侧过脸看看他,跟他偷偷窥伺他的眼神碰着了,小男孩子就会吓了一跳似的,连忙把头转开了去。陆剑秋就忍不住想笑,真是十足可爱的孩子,不知道恒儿小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他正想着,卢悦忽然拐出了狭窄的夹道,熟练的穿过几道门,顿时豁然开朗,一片清幽雅致的园子一下子打开在了眼前。
“到啦!”卢悦说着停下脚步,仰起脸来看着陆剑秋道,“哥哥在家的时候,常带着我们在这里玩的!”
陆剑秋慢慢的环视了整个庭院一圈,虽是初春,但依然有常绿的乔木装点着园子,亭台楼阁,假山花木,错落相间,疏密有致,十分赏心悦目。他低下头看着卢悦微微笑道:“哥哥都带着你们玩什么呢?”
卢悦立刻道:“什么都玩啊!哥哥对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熟透啦!哥哥说,他小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玩,觉得很没意思,所以有我和慎儿陪他,他觉得很开心呢!”
“是吗?”陆剑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卢悦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哥哥会教我们念书,还会教慎儿武艺,哥哥最有耐心啦,对我们最好了,你说是不是,慎儿?”
见姐姐提到了自己,卢慎忙不迭的用力点头,又偷偷瞄了陆剑秋一眼,还是有些腼腆的小声道:“哥哥武艺也很好!”语气里却全是以哥哥为荣的意味。
陆剑秋蹲下了身去,平视着两个小孩子,微笑道:“你们,是不是都很喜欢哥哥?”
“那当然啦!”卢悦立刻大声道,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清澈见底。
卢慎没有说话,却在一旁很用力的点着头。
陆剑秋又禁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们的脑袋:“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喜欢哥哥?”
卢悦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忽然换做了很认真的神情审视着他的脸,目光里的严肃几乎不像一个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所应该具备的。
隔了半晌,她才用仿佛很慎重的口气问道:“陆大哥,你真的是哥哥的朋友吗?”
陆剑秋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你们哥哥的朋友,”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很好的朋友。”
“真的?”卢悦仿佛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道,“感觉不太像呢……”
“什么不太像?”陆剑秋不禁追问。
“不太像哥哥其他的朋友啊!”卢悦答道。
“其他的朋友?其他的朋友是怎样的呢?我比他们年纪要大?”
卢悦微微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也不是的啦!而是,感觉上……哪里不一样似的。“她又歪着头看了陆剑秋半天,才一板一眼很认真的说,“大概,因为你比较像一个大人。”
陆剑秋真是要哭笑不得了,什么叫“像一个大人”?难道他不是么?不过跟小孩子素来是有理讲不清的,他只好顺着卢悦的话点了点头。
卢悦冲他甜甜的笑了笑,开口道:“那,陆大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哥哥呢?”
陆剑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可是,卢悦应该根本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吧?应该仅仅是指作为“朋友”的单纯的“喜欢”吧?心虚的笑了笑,他对着卢悦点了点头:“这个是当然的啦,我当然很喜欢他。”
卢悦依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微微歪过脑袋道:“那么,你是为什么喜欢我哥哥的呢?”
陆剑秋愣了一下,看着面前一脸认真表情的小姑娘,还真是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了,隔了半晌,他的脸上才略略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慢慢道:“我想,应该是因为你哥哥他人很好吧。”
卢悦却一下子笑了起来,拍了一下小手轻呼道:“这就对啦!你喜欢我哥哥,因为他人好,我们喜欢哥哥,当然也是因为觉得哥哥很好啊!”
陆剑秋一愣,就看到卢悦和卢慎看着他的眼神都比方才要热切的多了,仿佛凭借喜欢卢恒,他就获得了跟他们成为“自己人”的资格了。
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有趣!陆剑秋不由轻笑起来,点了点头:“对,你说得没错呢!”
卢悦立刻仰起小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小花,末了忽然又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拽了拽他的衣袖:“对啦,陆大哥,你难得来我们家一趟,想不想去哥哥住的地方看看?”
陆剑秋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似的道:“可以么?”
卢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啦!”说着就一把拉起陆剑秋的手,一路领着向前跑去。
穿园子,度月门,绕过长廊,就看到前面有一处粉垣环绕的院落,几杆翠竹从墙头探出,再远些是棵高大的槐树,到了冬天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的黑色的枝干刺向暮色渐深的天空,夕阳的光匀称的涂抹在树下屋顶的翠瓦上,把房屋原本清晰的线条都渲染的模糊了。
“就是这里啦!”卢悦停下脚步,回过头说,一路的小跑和寒风让她的小脸看起来红扑扑的,然而她的兴致看起来并没有丝毫的消退,立刻又扯着卢慎向门前跑去。
守院子的下人一见是大小姐和小少爷来了,自然不敢阻拦,开了门任凭他们进去。
院子里也并不复杂,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正前方的一幢屋宇,右边又有另一幢屋子和这一幢之间通过一条短短的走廊相连。卢悦又折了回来,拉着陆剑秋走向正面那一幢屋子,道:“这是哥哥平时读书写字的地方,那一边是哥哥起居的地方。”
推门进去,屋子很宽敞,陈设却简单,迎面是一张大大的梨花木书桌,上面摆着一个淡青色的瓷花瓶,左边靠墙是一溜的书柜,整整齐齐的码着书,另一边的墙上则是悬着刀剑角弓,透着一股子勃勃英气。屋子的主人虽然已经离开很久,不过到处依然保持的一尘不染,青瓷花瓶上甚至光洁的可以映出人来,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着。
陆剑秋信步走到书柜旁,随手抽出几本翻了翻,大都是兵书,也有些诗词文集,书上有些空出的地方,还用小字工工整整的做了注解,有些是疑问,有些是心得。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墨迹早已干涸的字迹,陆剑秋的嘴角不禁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来卢恒平日里坐在桌前,于灯下读着这些书,时而微笑,时而凝眉,时而思索,时而困惑的样子,再不时的提笔标注一二,就像一直以来他陪着他看那些文书军呈时的样子一样。
把书放回架上,书架上也是干净的不染纤尘,仿佛主人只是刚刚出去,随时又会笑盈盈的推门进来。
为今天不知是第几次有这样的错觉而轻笑了一下的陆剑秋,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回头,果然,就在他刚刚心思微微飘荡了一下的时候,原本跟他一起进房来的卢悦、卢慎姐弟俩不见了踪影。
陆剑秋愣了一下,想着两个孩子会不会是已经先往另一边屋子去了,随即也就迈步向右边走去。
一路过去,也并没有遇着人,卧房的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迎面的屋子里,设着雕花桌椅,临窗放着一张美人榻,简洁而明快。然而还是不见半个人影。陆剑秋试着喊了一声“悦儿,慎儿”,却也没人答应。
这可真是奇了,两个小家伙在跟他玩捉迷藏不成?陆剑秋的目光投向了更深一进的里屋,那里应该才是卢恒的卧房。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脚就先于思想而行动了。
圆形的雕花木槅门,穿过去就先看到一扇雕着工笔花鸟的木插屏,绕过插屏就看到了床。浅色的刺绣帐幔依然是高高挂起的样子,床铺上则用罩子盖住了,免得落了灰尘。床头旁还设着一张小几,擦拭的很干净,上面搁着一个银烛台,还有一只白玉茶壶配着一只同样质地的杯子,想来都是主人的爱物。
仿佛被吸引着,陆剑秋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侧身轻轻的慢慢的坐在了床沿,就好像床上还有人睡着,怕吵醒了似的。
床铺很柔软,手指落在丝质的床罩上就划出了浅浅的痕迹,微微的露出了床头方枕的一角,空气受到振动,一股混杂着樟脑和冰片的香气一下子涌了出来,浓烈的有几许醉人,周围的气氛似乎就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陆剑秋坐在床沿四下里打量着,一些方才不曾留心的细节就都渐渐的显露了,床后墙面上钉着几根钉子,下方残留着些许模糊的痕迹,拼凑起来就是一柄剑的模样,此刻既是空着的,料想是平时作为装饰的佩剑,现在是随了主人一同在战场。头顶的帐幔被金钩勒着,勒出了固定的痕迹,颜色就比旁边的要略深些,还有旁边小几上的银烛台,有一段银色要略微晦暗些,料想是常用手碰的,还有那只白玉茶杯,陆剑秋伸手把反扣着的茶杯翻了过来,温润洁白的杯口,有一处却是相比之下略略泛着些黄,应当是因为主人总是习惯在这一处喝水。
指腹轻轻的在杯沿摩擦着,玉质很好,本来的微凉很快就变做了温热,仿佛带上了人的体温。
这些都是最最深入到了生活里的细节,陆剑秋也觉得这一刻似乎才是他从来到了靖安侯府之后最最体会到卢恒气息与痕迹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带着温度、都带着感情、都带着过去鲜活的一幕幕,向他悄声低诉着恒儿在这里十几年的生活点滴,要交给他一个完整的卢恒,要他读懂这一切、体会着一切,把这一切也都融入到他自己的生命中去似的。
虽然觉得自己居然也会如此多愁善感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这倒仿佛确实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明明是如此陌生、第一次来到的环境,却觉得如此的熟悉、舒适、放松,甚至会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息息相关,一切都能勾起一种内心深处的怀念。
或许要长相厮守,就是要这样一种细致的熨帖吧。
蓦地想起当初临离家时,师弟师妹们都说:大师兄,你也该安定下来了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该安定下来了。
指尖从玉杯杯口拂过,一瞬间有仿佛是从一瓣柔软的唇上拂过的错觉。
陆剑秋不禁微微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随即就有两个小小的身影踩着急促的步子撞了进来。
“陆大哥!”卢悦和卢慎都跑的气喘吁吁,小脸通红,额上甚至还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陆剑秋却是给他们吓得手一颤,差点打了杯子。为了掩饰他连忙干咳了一声,迅速把杯子放回原处,重又摆出温和的微笑:“怎么了?刚才你们都躲去什么地方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呢!”
卢悦立刻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有些得意的看了卢慎一眼道:“刚才我们差点忘记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呢!”
陆剑秋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什么事?”
卢悦率先把缩在衣袖里的右手伸了过来,小小的拳头打开了,有些炫耀似的举到陆剑秋面前,白白嫩嫩的掌心里托着的是一个小巧的香囊,做工算不得多精细,有些针脚明显看得出是拆了又绣、绣了又拆后的。
“这是我自己绣的!”卢悦强调的咬重了“自己”两个字的音,“请你帮我带给哥哥好吗?就说悦儿也跟奶奶一起去拜拜观世音菩萨了,求菩萨保佑哥哥平安呢!”
“我也有!”一旁一直乖乖跟在姐姐身边的卢慎也唯恐落后似的道,一边从怀里迅速掏出一把鲨鱼皮的七宝镶金小匕首递了上去,“这是前些日子过生日爹爹送慎儿的,慎儿也想上阵帮哥哥杀敌,可爹爹说慎儿太小了不能去,所以慎儿就想哥哥拿着这把匕首,就当慎儿在哥哥身边帮哥哥了!”
陆剑秋看着面前两张认真的小脸,还有四只扑闪扑闪的明亮眼睛,真是觉得没办法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为什么靖安侯家的孩子都这么可爱呢?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他笑了笑,从两个孩子手里接过了两件宝贝,很珍重的收进怀里又用手拍了拍:“放心吧,我一定替你们把东西和话都带到!”
两个小孩子对视一眼,立刻都开心又满足的笑了起来。
就在两个小孩子又缠着他要他说哥哥在阵前如何如何英勇的故事时,终于有人来说酒菜已经备好,请他去前院。
他起身向前去,两个孩子却反而意犹未尽似的依然粘着他,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问他“陆大哥,你以后还来我们家玩么?”,一定要他回答说“一定会来”,才心满意足的一边一个拉着他的手去吃饭。
再次回到余家别院的时候,已近二更时分,街上行人已经稀少,所以马车压过路面的吱呀声格外明显。陆剑秋从马车上下来穿过重重院落的时候,看到余湛飞的住处灯火是暗的,本以为他还没有回来,哪知到了自己客居之处却发现窗内灯火通明,推门进去就看到余二公子一脸灿烂笑容的坐在当中,显然是在等他。
“你回来啦?”甜腻亲切到可疑程度的声音。
他不出现也就罢了,此刻就这么蹲在眼前,简直让人不想起他的“累累恶行”都不成。陆剑秋本要露出的笑容在半路上就生生的卡住了,回了他一个简简单单的“嗯”。
余二公子显然不打算明白什么叫“看眼色”,继续笑嘻嘻的贴过来道:“今日登门拜会老丈人可顺畅?有没有翁婿把酒言欢哪?”
陆剑秋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托您的福,那可是顺畅的很啊!相处融洽至极!”
“真的?”余湛飞一脸明显不甘心又不死心的表情,再度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莫不是,岳父老泰山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陆剑秋停了一下,才又冷笑道:“还是托您的福。”
余湛飞顿时毫不掩饰自己内心失望的大叹一声。
陆剑秋看着他强忍着笑道:“真抱歉啊,余兄,让你失望了,很是不好意思。”
余湛飞干笑两声,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失望什么嘛!我很是欣慰啊很欣慰!”
陆剑秋喝了口茶道:“余兄,若是没有别的事……”
余湛飞却立刻道:“哎呀,谁说我没有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陆剑秋苦笑道:“不会又要我去见什么人吧?”
余湛飞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啦!是你托我的事,我今天总算给你办的差不多了。”
“真的?!”陆剑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一步就跨上前来。
“我还能骗你嘛!”余湛飞得意洋洋的笑着摇了摇手指头,“我余二是什么人?答应了岂有办不到的事呢?只是,你也真是的,你家小元帅同九皇子安王殿下素来交好,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兜了好大圈子!”
“安王?”陆剑秋没料到会突然提到苏逸,不禁一愣,随即才道,“关他什么事情?”
余湛飞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关他什么事?他是皇子啊,说起话来自然比普通官员更好办些,又在皇上面前得宠,要是没他帮忙,估计还得再拖些日子呢!”
“是这样啊……”陆剑秋兴致并不很高的嘟囔着,说实话,他虽然不讨厌苏逸这个人,但要说还是因为他的帮忙,无论如何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要说这个安王殿下还真不错,我听说他为了帮这个忙,不惜去求素来与他亲哥哥三皇子对立的二皇子,真是重情义!”余湛飞兀自还在旁边感慨着。
陆剑秋只好应和他几声。
“好啦,你也可以放下心来睡个好觉了,明天我就会给你一份明确又详细的答复的!”余湛飞笑着回过身拍了拍他的肩。陆剑秋愣了一下,忽然严肃了神情,双手抱拳道:“余兄,大恩不言谢,你帮了我这个忙,以后有事,陆某但凭差遣!”
余湛飞笑眯眯的摆了摆手道:“好啦,我都说不要紧了,当英雄的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占,也带兄弟我分一点嘛!你搞得这么正经我会很不习惯的!”说着,便起身向门口走去,“我不打扰你啦,你休息吧!”
陆剑秋把他送到门口,已经踏出门去的余湛飞忽然想起什么时候又回过头来,盯着他的脸瞧。
“怎么了么?”陆剑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
余湛飞笑了笑,摇了摇头,随即有些小心翼翼似的问:“你,今天真的没什么事吧?”
陆剑秋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不是说了么,很好啊,靖安侯一家人都很好。”
“是嘛。”余湛飞点了点头,“总觉得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好像很累的样子。”
陆剑秋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脸:“大概是紧张的吧?”
余湛飞“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点头道:“很是很是!紧张是自然的!不过现在可以放松放松了。”
说完扬起手摇了摇,在仆人灯笼的照明下,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直等到灯笼的光消失在墙外拐角处,陆剑秋才重新退回屋内,顺手掩上了房门。
很累的样子?他的唇角慢慢的泛起了一丝苦笑。
临别时,靖安侯亲自送他出门时说得一番话重又回荡在他的耳边:
“恒儿从小就渴望跟我一样做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武将,我也一直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可是官场到底险恶非常,即使仅仅做一员武将也不是仅仅只要打仗就可以。恒儿这孩子,却是从小就心地纯良的很,我一直也不愿教他去学官场中的那些勾当。近年来的一些事,更让我觉得,或许他不要涉足其中,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撇开一切,仅仅作为一个父亲,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凡些不打紧,要紧的是他能平安幸福的走完这一生就好。这样的愿望,陆公子,你能明白么?”
他是不可能忘记靖安侯那个时候看着他的眼神的,那样深邃那样深有含义的眼神,透着历经世事的智慧,却没有半点位高权重者的威严,有的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的用心良苦和对儿子无条件的爱。
面对这样的话语,面对这样的眼神,在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靖安侯不可能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或许是有什么风言风语,或许是他作为父亲的一种天然的察觉,至少他也是有所疑虑有所担忧的,所以才会说这样一番涵义深远的话。
他能不能明白么?他当然能够明白。可是,究竟怎样才算是幸福,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然而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又能怎么说呢?为人父母者,为子女用心之良苦之深远,简直是可以超乎常人所想的。
可是,即使如此,他恐怕还是要选择对不起靖安侯了,尽管他很敬重他,可他还是决定要偷走他家的宝物,并且不打算归还了。
他揉着太阳穴抬起头,隔着窗棂向外眺望,明月当空,辉映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