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妮》楼绯言

1、第一章

　　不是雨过后都会生出彩虹，你一睁眼看见的或许就是梦境。

　　红色帷幕高高挂起，仍是朱红色的地板，却破旧地布满灰尘。蕾妮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舞台上，背靠墙。曾经华丽的服装上，蜘蛛网遍布。

　　蕾妮并不想这样，她讨厌肮脏的东西，三百年来一直如此，时间却违背着她的想法。

　　她总是会回想起三百年前她所经历的一些事情。

　　从出生起便有着绝美的容姿，被摆在展览柜中的她过着无趣的生活，尽管她是多才多艺的。直到那天，她看着他悄悄走过橱窗，悄悄进入店中，然后悄悄将她买下，悄悄将她带走。蕾妮想，她是爱上他了，而他也应该是爱她的，有谁会花那么多的钱仅仅买回这么一件漂亮的展览物呢？

　　他将她带回他庞大奢华的住宅，给她穿上最美丽的服装，给她戴上最昂贵的首饰，然后雇了最好的木偶表演家。

　　当一切准备妥当时，蕾妮看到了他迷人的笑容。此刻，大厅的门被缓缓打开，走进来的女子高昂着漂亮的面容，长长的金色头发盘旋在头顶，华丽的裙摆在仆人手中摇曳，眼睛碧蓝，透着妖冶的光芒。

　　蕾妮听到他喊她：“柔伊。”

　　多美的名字啊，蕾妮想。

　　柔伊微微颔首，坐到了蕾妮的对面。她望一眼蕾妮，嘴角有了一丝笑容，她说：“哦，威廉，可以开始了。”

　　蕾妮想，原来他叫威廉。

　　威廉挥挥手，随着细线的摆动，蕾妮开始舞蹈。

　　从他们惊异的眼神中，蕾妮知道自己的舞蹈到底有多美。

　　自此，柔伊便天天过来，只为看她的舞姿。

　　那晚与往常一样，月明星稀，万里的黑夜无云。蕾妮在黑色的夜幕中细细看着大厅，她小小的舞台连同这大厅显得寂静而幽深。

　　门在这时被悄然打开。蕾妮看到了昏暗的橙色烛光，随着流动的空气摇摇曳曳，拿着烛台的手苍白而修长。蕾妮很熟悉这只手，就是这只手推开了那所店门，打开了那扇关着她的橱窗，将她如深爱的女子般抱回了这里。

　　威廉将烛台放在小小舞台的旁边，轻轻抱起蕾妮，将她紧紧贴在他漂亮的脸边，苍白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

　　“多美的人儿啊，如果你真的是人，那该有多好！”威廉琥珀色的眼里透着忧伤。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过了大概两个小时，他才恋恋不舍地端起烛火，缓缓离开。这一夜，蕾妮便再也无法忘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了。

　　以后的每晚威廉都会出现在蕾妮的面前。有时穿着睡衣，头发长长地披散在身后，双眸在烛光的照耀下如夜幕中的繁星，点点闪亮。有时身着正装，黑色长发用一根蓝色丝带绑在脑后，如此干净而温柔。他总是会和蕾妮讲他的事，他家族的事，他与柔伊的事。他总是说：“如果你真的成为了一个人，那该多好。那我就不会和柔伊结婚了，管他什么财富，权利，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泛起清亮的光芒，可是稍纵即逝，“你总还是个木偶，真是疯了，我爱上了木偶。”说完后他便踉跄离开，而第二天夜里，他又会带着同样深情的目光出现在蕾妮的面前。

　　蕾妮有时也会想，明明是木偶，为什么自己竟会有人类的感情，明明拥有人类的感情，为什么自己却无法开口讲话。不过，这样的疑惑也是多余的，蕾妮想着如果能永远陪在威廉身边就好了。

　　她忘却了自己永无止境的生命，永无止境的寂寞。

　　或许是因为蕾妮，柔伊很快答应了威廉的求婚。在婚礼的前一晚，蕾妮看到了柔伊的婚纱，缀满宝石。如白昼般美丽的婚纱，威廉也为蕾妮做了相同的一套，并亲自为她换上。美丽的男子与美丽的木偶深情对视，蕾妮在他琥珀色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纯白色花冠戴在她褐色的头发上，映着她漂亮的金色眼睛，犹如天使。

　　“今晚之后，你只属于柔伊一个人了，我就要失去你了。”蕾妮看到他的眼角闪过泪光，仿佛不真实的未来。蕾妮不免伤感，以后是能天天见到威廉，却无法真正的陪伴他。

　　“下次要成为人类啊，要成为人类啊！蕾妮……”

　　威廉第一次喊出来她的名字，蕾妮突然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犹如束缚被解开。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躺在角落的蕾妮想不起来了，全身挂满蜘蛛网的蕾妮想不起来了。接着到底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她选择了放弃。阳光穿过城堡外浓密的藤蔓射入厅内。摆设依旧，只是被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三百年了，蕾妮在这间如同时间静止了的大厅的小小舞台上度过了三百年，无声无息。看厌了的旧日景色已经无法勾起蕾妮的兴趣。她忽然感到了一种烦躁，一种对于无休无止的生命的烦躁。即使是轻快的小鸟歌声也无法让她打起精神。

　　“吱噶……”大厅的门忽然被打开，空气的流动卷起地上层层的尘埃。

　　蕾妮迷恋地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飞舞的灰尘，这让她想起她从前的舞姿。

　　大厅内的光线有点灰暗，蕾妮看不清来访者的面容，看着身形，应该是位年轻的男子。

　　蕾妮很好奇，三百年未曾有人来过的古堡，为何会突有访客到来。

　　男子走在地板上，每迈出一步，灰尘便四散飞舞，他不得不用手驱散它们。他站在灰暗处，蕾妮只能隐约感到他的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浅浅淡淡如同此刻大厅里的光线。

　　记忆很迷茫，略过那些令人忧伤的情绪，蕾妮想，是不是她将要离开这里了呢？

　　男子走近蕾妮，阳光正好照射在他的脸上，蕾妮看清了他的面容：如同夜幕般黑色的眼睛，很高的身材，黑色的头发绑在身后，直到腰间。是个英俊的年青人，和威廉有着不同气质。如若威廉是如同海洋般深沉的星，那他就是如同太阳神般绝对的存在，他有一种王的气质。

　　男子将蕾妮从厚厚的灰尘中解救出来，抖落灰尘的动作很大，蕾妮想这个人可真是粗鲁啊，从没有人像他这样对待过她。男子的动作停止后，蕾妮愤愤不平的心才慢慢安静下来。

　　男子将她提出了屋子，蕾妮这才发现不管屋子里有多么地一尘不变，屋外的景色也与三百年前完全不同了。很多很多的蔷薇荆棘爬满了整座城堡的断壁残垣，杂草也长得很茂盛，屋子两边原本就生长的两棵树也已参天，遮挡着强烈的阳光，光线透过一些缝隙照射下来，星星点点掉落在蕾妮的脸上。蕾妮想，这里的风景比起以前的干净整洁要更吸引人。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从围墙的一边走出来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蕾妮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剑，确切点的话，是他剑上绑着的一条丝带，蓝色的，和威廉的一模一样。

　　“安德鲁，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路德维希将蕾妮举到安德鲁的眼前，这样一来，蕾妮看清了那个叫做安德鲁的男子的模样，金色的头发，也许是因为太过纯净了，在大片阳光的照射下，几乎接近银白色，浅蓝色的眼眸，比柔伊的更为妖冶，皮肤白皙，却不会给人不健康的感觉，相反，蕾妮觉得他一定很健壮。这样的对视后，蕾妮给了他一个评价：他是个妖样的男子。

　　“王子殿下，这个是……”安德鲁带着疑惑与惊奇的目光审视着蕾妮。

　　路德维希微笑着，“很漂亮吧，那么漂亮的人偶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为什么会被遗弃在这里呢？我还真是好奇。”

　　“我说，王子殿下，您还是把她送回去吧，不管她如何得漂亮，这座城堡可是受诅咒的，今天瞒着皇后陛下带您来我就已经是死罪了，如果把这个人偶带回去，您要怎么解释呀？您不会真的想让我被判处死刑吧？！”说到这，安德鲁一脸的惶恐。

　　路德维希不满意得瞟了他一眼，并没有要把蕾妮送回去的意思。

　　“我说安德鲁啊，我们可是从小就一块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会想让你死，就说这是我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不就可以了？”

　　“可是……”

　　“行了，行了，今天我也玩累了，我们回去吧。”路德维希没等安德鲁说完便转身走了，手里的蕾妮被他甩得有点晕沉沉的。不过，什么时候，威廉居住的地方竟然成为了受诅咒的城堡？是时间太久了她给遗忘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