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谷》浮萍生

1、序幕

　　十一月末，夜幕初降。
　　浓云翻滚，偏偏露出一个浑浊的月盘来。眼见就是十五，月亮欲圆而未圆，挣扎出一副狼狈相，似醒非醒地印着地上四个做贼似的少年。

　　这四人都是高二生，还来自同一个宿舍，此时趁着学校留出的吃饭时间，一人抱着一个塑料饭盒扒拉着吃饭，半蹲在学校的一扇铁栅栏旁边，等待栅栏外的小卖铺店主卖给他们两盒烟。校里确实有个小超市，但怎么可能卖烟？于是一群急于展示自己成人风度的少年，想出了向校外的小商店买烟的主意。而这四人，也是受了“前辈们”的指教，蹲这儿来偷偷做点见不得老师的事情。

　　这次行动的领导者和策划者都是四人中一个叫张若谷的，他做了小半辈好学生，从未做过这么刺激的事，甫一听说，就撺掇着同宿舍几个哥们儿来玩儿，余下三人虽不知道回家买烟带到学校和从这儿买有什么区别，但受不住张若谷日日叨念，最终跟着来了。

　　但就算来了，三人也颇为不满，宿舍里的老二嘟囔着抱怨说：“不是我说，我是真不知道你又发哪门子疯。”

　　张若谷居然颇为自得：“气氛多好呢？你们难道不觉得？”

　　余下三人发出了长短不一的呵呵，表达他们如出一辙的难以言喻的心情。

　　张若谷这也算做了一桩向往已久的和学校对着干的事情，一直处于一种神经高度兴奋的状态，猛然间眼角瞥见一丝蓝光，再细看时却又没有了。他不自觉地想到关于学校的种种传闻，咽了咽唾沫，小声问：“咱学校那个建在墓地上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老三这时扒完了饭盒里的最后一口米饭，嫌弃地白他一眼，回：“那还能有假？”

　　老大挑衅地冲张若谷扬扬眉：“怎么，老四，怕了？”

　　张若谷当然不肯露怯，他喝了口汤——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打了盒面——说：“没，就是好像看见鬼火了。”

　　老二也吃完了他那盒米，嗤笑道：“拉倒，谁不知道那就是个磷火。”

　　热爱科学的四人一下无话，惨淡昏黄的路灯照下来，颇有几分恐怖片的氛围，这时那小卖铺店主已经回来了，他乐呵呵地把两包烟从栅栏的缝隙递给学生，又收了钱，走了。几人纷纷把空了的塑料饭盒连带一次性竹筷扔进垃圾桶，张若谷藏好烟，走向教学楼。马上要上自习了，他们还没做好被关在教学楼外的准备。

　　老二仍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但另外几人都没有答话，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个有点小刺激的寻常夜晚，然而，当张若谷随意地踏上一个井盖时，变故陡生：他没有掉下去，但他踏上井盖的那只腿不见了。

　　张若谷错愕地想要收回腿，却发现他已经动不了了，只能眼看着他的另一条腿和腰都消失不见，显然，很快他整个人都将消失。

　　他看着因惊恐而面部都有些扭曲的其余三人，还没想好先嘱咐他们明天帮自己收作业本还是先拜托他们帮自己还在图书馆借的即将到期的书，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余下三人惶恐地看着张若谷消失后留下的空气，耳边是他们不自觉的尖叫。直到一阵冷风吹醒了老大：“快！咱回去......咱回去告诉老班！”

　　眼下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三人如惊起的鸟雀，飞也似的跑回去找老师，心中俱是惶惶不安。

　　此时，距老师了解全部情况还有十分钟。
　　距张若谷父母了解全部情况还有十五分钟。
　　距老师报警还有二十分钟。
　　距警察赶到现场还有五十分钟。
　　距张若谷第二次出现在同一个井盖上还有整整七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