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胭脂（一） ...
-
【壹】
(我是解语，一年前团圆阁中的那只小花妖。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看完了那场大火，看着团圆阁在我的面前化作了灰烬。我只是觉得自己该好好活着，活在最热闹的地方。)
后来，她去了很多很多地方，莺飞草长，芳草离离，她从来没有在哪里过分停留过。只是不停地向前走。沿途中她看过了很多很多的风景，很多很多个如自己一般的行客。
那是个秋天，城外显得有些萧条，风中稍微有了些凛冽的味道，她忽然想要找个地方落脚。
大概是她还不习惯没有桃花的小城。总觉得这座城不似青城那般的妖冶。
解语进城的那天似乎是个有集市的日子，虽然已经是傍晚了，街上仍旧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女子，她们皆修画着精致的妆容，还在挑选着自己心仪物品。又向前走了一会，差不多是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人几乎都走尽了，解语正踌躇着不知该在何处落脚。
“姑娘，看看胭脂吗？”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似有一丝熟悉，却也只有那一丝熟悉。
寻声而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站在一个小摊之后，那人生的极为俊郎，身材挺拔，一双深紫色的眸子里似有星辰，有几缕碎发垂在他的耳畔。清晨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那金灿灿的模样，竟像是从戏文中走出的人儿。解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一时之间竟有些失魂。
这天下竟有那么好看的人！
“姑娘？你怎么了？”他的垂下眼眸，正对上了解语的眼睛，看对方的模样，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慵懒的笑意。
“没……没什么？”不知何故，解语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忙不迭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觉得这是种神奇的反应。她的眼睛一时找不到可以落在何处，只得在四周看了看。
只见男子身前的小摊上零零星星还有几个胭脂盒子，她曾在兰萝与槿辞的梳妆台上看到过这些物件。听闻这种东西叫做胭脂，人间的女子常用它来修饰自己的容颜。
“我的模样不好看吗？”解语问道。她自几年之前化作人形开始，就一直是如今的模样，从不曾细细修画过自己的容颜。
“姑娘误会了，你是今日我见到过最美的姑娘。只是我手中还有一盒上好的胭脂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卖主，觉得这胭脂和姑娘相称。” 说话之间，男子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胭脂盒，那是一个纯金的雕花镀纹中间镶着一整块白玉雕琢的圆盒子，仅看样子就绝不同于他小摊子上别的胭脂。
“卖东西的人总是想尽法子夸自己的物件好，到了你这里还挑起了卖主了。”解语笑了笑，觉得面前之人不光生得一副极好看的样貌，还很有趣。她伸手接过了男子递来的胭脂盒，打开了盖子，凑近嗅了一嗅，一股幽邃的花香扑面而来，倒是极好闻的。
“上好的胭脂自然要配上等的美人。”那人说着笑了起来，“姑娘大概不知道，不是所有的胭脂都能画出真正美丽的妆容。”
“哦？”解语冲他笑了笑，“看来这盒胭脂不同寻常？”
那人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似在思索着什么。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张口吐出了一个问句。
“姑娘喜欢吗？”
“恩，虽然我不太懂胭脂，不过这胭脂盒子很好看。”
“那么送给你了。”他从小摊之后走了出来，拿起了她手中的胭脂盒，将盒子盖好，又重新放回了她的手中。
他忽然凑她那样近，近到她仿若都能嗅到他怀中淡淡地香味，一时之间，解语竟觉得自己有些窘迫。
“谢谢你。”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对方身上似乎存在着某种魔力，总让她不由地紧张起来。本想推脱的话语到了嘴边竟成了“谢谢你。”她赶忙收下了那胭脂，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然后道：“初来乍到，不知这里是否有清净的安身之所？”
“城内大街的第三个小巷子里，有座小楼，荒废了很久。那里倒算的上是个清净之地，不过关于那里似乎有些不好的传闻。”他伸了伸懒腰，起身打算收拾摊子。
“不好的传闻？是指……？”
“传闻在夜里那座小楼中常常会传出琴声，大概是有鬼魂吧。”男子的目光落在了解语身上，似有期待之色。
可解语的脸上丝毫没有他期待出现的惊恐之色，反倒轻声道了谢，打算去看看他口中的清净之地。
“姑娘，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方才我逗你玩的。” 他本意只是想吓吓解语的，此番却没能吓到，反倒担心起了对方真的会去那小楼。
“多谢，天色晚了，公子早些回去。”
男子的话勾起了解语的好奇心，她还是去了那座小楼。
走到那小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青色的门檐上高高的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破旧不堪，却是很久不曾有人居住的模样。
她走了进去，那庭院不大，主厅的桌子上落满了灰尘。方才走进屋中片刻，便隐隐约约听到有婉转的琴声从楼上的阁楼里飘出来。解语不由地觉得这琴声有些诡异，便寻着那琴声朝楼上走去，屋里没有灯光，只有微弱的月光。隔着窗纸，解语隐约看到屋中有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
自打离了团圆阁，她许久不曾听琴了，如今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驻足在门前静静屋中传来的汩汩琴音。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止了，屋中女子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她停了停动作，显然察觉到了屋外有人，但并无别的举动，只是不紧不慢地梳头发。
解语上前敲了敲门，打算与屋中人打个招呼。
“请进”她的声音空灵婉转。
“你好，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里了，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的琴声。”她微微侧过脸来，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只是那张脸是苍白没有血色的。
解语走近她，见她的梳妆前台也放着一盒胭脂，那胭脂盒子上落满了灰尘，兴许是许久没有人用了，便拿了起来沾了些学从前兰萝的样子帮她涂在颊边，那张苍白的面庞上便多了一丝红晕。
“你看，这样就更好看了啊。”解语半俯着身子在她耳边说。她的嘴角也微微有了一丝笑容。
“花妖姐姐，你能帮我点只蜡烛吗？”
解语不知她所谓何意，便向桌旁走了三两步，伸手拿起桌上的烛台，见上面的半截红色蜡烛上落满了灰尘。
随即又回过头打量了那女子片刻，张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游魂不能见红蜡烛的光，更何况她的魂魄已经那样稀薄。如今自己若点了这红烛，她一定会魂飞魄散。
可她却不以为然，转头打开了梳妆盒，里面有一个紫檀木的胭脂盒。她拿出来，递在解语手上道：“花妖姐姐，今日是我在阳间的最后一天了，你应该看得出来的，我是一缕游魂。”
“这个胭脂盒是……？”
“过了今天我想要做一盒胭脂。”她笑了，那笑的凄凉中有一丝释然，那笑那么像那夜大火团圆阁里的槿辞，解语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眶热了起来。
“用自己的魂魄做一盒胭脂，想来你应该还有没有了结的心愿吧。”
“是的，我还有想有看到的人。”她看着解语，大眼睛里尽是恳求的神色。
“花妖姐姐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无法靠近那红烛，我必须找到一个可以承载我魂魄的载体才能留下来，才有机会再看到他。”
“我愿意帮你。”
“谢谢。”她握住解语的手，那指尖是冰冷的。
解语起身点起了蜡烛，红色的蜡烛。然后看那温暖的火光慢慢照亮了整个房间，心却绞痛了起来。她曾经最爱看红烛下的世界的。
“你叫什么名字？”
陈擎，她手指画在解语的手心里划过了清晰而冰冷的痕迹，很久之后解语依旧能依稀感觉到她留在自己手心里的痕迹。
蜡烛那么温暖，那么明亮，也那么悲伤。
这是解语第二次看到一张绝美的脸消失在红色的烛火里，她的一缕魂魄幻化成了一道白色的烟尘，落进了那紫檀盒子的胭脂里，落在解语的手心。
夜深了，她独自坐在桌前那明亮的光晕里，看蜡烛油一滴滴落下来，忽然觉得这世间百态，各有各的曲折。她忽然想要喝一杯茶，于是起身沏了一壶，她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依旧喝不出苦味。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世间的情爱那样苦，却从来都没有人后悔爱上一个人。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那夜的烛火里，小花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无比俊朗的容颜。
好想……学着去爱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胭脂（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