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园》我醉欲眠君且滚

13、12

　　锦绣的母亲原是一大早儿，便约了薛嫂子往了府内来。两人候着侧门开了，也并不敢贸然进去，于是又托了门上看门的一个小厮，名唤平安儿的，往内府里寻了管事的赖胜出来。

　　两个人直侯着了半日，那赖胜才慢慢出来，口里衔着玉牙签儿。一见，薛嫂子便忙忙地笑道，“赖大管家，这可好久不见了。”又见赖胜不耐烦的神情，忙赔笑道，“本等也不敢麻烦赖管家您。昨儿恰谢夫人身边的青箱姑娘派了小厮来”，说着，一把拉了那锦绣之母过来，笑道：“说叫薛姨娘处伺候着的小丫头锦绣捱了打，主子宽典，说今儿让她娘母子过来看看。您看——”这锦绣的母亲也忙着行礼。

　　薛嫂子又自袖子里掏出一对翠花大鬓，笑着递到赖胜手里，谗笑道，“赖大娘几次说了，要我带几对好点的翠花压发来，我也早是要带了过来，偏偏近日忙，也没过府里来。今日凑巧，正要遇着了赖管家，就递了您老也一样。”这赖胜见此，方才淡淡一笑，道：“我这里忙的火发，你们还寻这些芝麻小事来。”又道，“我屋里的那位现正在上房里伺候着，我这里叫个小厮，带了你们过去也是。”于是并不接那翠花大鬓，恰瞅着檐下阶上正一坐着一个小厮，于是招手。那小厮过来，极殷勤地笑道：“赖管家有什麽吩咐？”赖胜于是指着薛嫂儿两个道，“你领着他们两个去正房里找我房下去。”那小厮应了一声，便要走。

　　赖胜笑着喝住，“你这欠打的猢狲儿，忙着投胎去？我话还没吩咐完呢。”这小厮不由一笑，忙转身过来，回道：“您老就是爱说笑，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小的我这里也还有事儿呢。”赖胜道，“你又有什么猫儿头事。我呸。”小厮忙笑道：“一大早小侯爷处的四儿姑娘过来说春纤姐姐病了，正要叫人找大夫去。故此我在这里侯着呢。”赖胜道：“呸，她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姐姐姑娘，做这些轻狂样，只是别落在我手里。而今我不管你这么多，好生带着这两位去上房，一路上别给我闹事，也别叫他们混走。”说罢，自扬长而去了。

　　这边薛嫂儿与锦绣母亲两个，在这小厮的引领下，就往了正房过去。到了邓夫人所居之处，那小厮便唤她们两个在影壁前候着，自个儿进去了。薛嫂儿便埋怨道，“你也是，这孩子进来前，也不好好教导，这会子才入府没两日，闯了如此大祸。幸得这府里恩典也大，主人也宽厚，才算是了事。若是别的地方，哪有这个礼？好不好便卖了去。”锦绣之母也忍泪道，“薛嫂子你知道的，我一向将她当成掌珠，若不是他……过了，也不舍得她如此。倒不想疼她竟是害她。”话尚未说完，那小厮已领着赖胜家的出来，笑着指了两位道，“赖大娘，这两位找你呢。”说罢便一溜烟跑了。这赖胜家的不免恼道，“你这猢狲，跑的倒快。”说罢，才转了身，笑嘻嘻地打量。

　　薛嫂儿忙拉了锦绣之母，一起行礼，行毕礼，方才道，“赖嫂子今儿气色益发好了，也真真是好久不见了。”赖胜家的一笑，道，“可有事？”说完又是打量锦绣之母，只见她一身青布衣裳，虽旧，却整齐干净；容貌又生的标致，一头鸦青的长发，不过盘成一个厚厚的发髻，挽在脑后，也并无装饰，不过右鬓上插了一只小小的白花。虽然上了年纪，那浑身的气度，却颇足玩味。于是有些猜道，估摸就是那个叫锦绣的女孩儿之母了。于是又故意问道，“这位是——”锦绣之母笑着答道：“我是锦绣的母亲。”赖胜家的道，“原来是你。”又笑道，“你们与我进来罢。现在上房里不过是地藏庵里的王姑子来了，夫人也并无事。我们先回禀一声夫人，再领着你们去。”于是三人一壁进去，那薛嫂儿也便将袖内的那对翠花大鬓取了出来，递给了赖胜家的。

　　转过影壁，赖胜家的便在房外回禀道，““夫人，那锦绣的母亲来了，与薛嫂儿一并在外面侯着，说是要与夫人请安。”话说完，肩上就是轻轻一拍，她一回头，却是鸳鸯。赖胜家的便道，“却原来是鸳鸯姑娘。”鸳鸯道，“赖大娘好。”又问，“这位是薛嫂儿，哪一位不知是——”薛嫂笑道，“这位是薛姨娘屋里锦绣的娘。”鸳鸯道，“可有事？我此刻也恰要回夫人的话。”正说着，那屋里便遥遥传来邓夫人的声音：“是鸳鸯麽？你们一并进来罢。”

　　这时太阳已经大了起来，院内不过稀稀拉拉几块山石磊落，也无遮挡，鸳鸯一时眼错，正看见锦绣之母脸上微一变色，神情竟然莫名惆怅般，惘然迷漫。心里不由纳罕，嘴上也不说，便错开一步，抢先大红猩猩绒软帘进去，赖胜家的领着薛嫂两个也一起进去。

　　那邓夫人平日并不在正屋里休息，于是四人又转入右侧起居室，正是小小一间屋子，摆设齐整，邓夫人正与王姑子两人在炕桌旁，摆了茶点，且又在闲聊。见有人来，王姑子忙笑道，“女菩萨，我也不好打搅着，且去。”邓夫人道：“罢了，我没好生招待你，你恰才说印造《佛顶心陀罗经》的功德，倒好。也算是替我那玉郎积福。你算算印那一千五百部经文须多少钱，我让小厮送了过去。”于是又叫了彩霞来，要她领了王姑子出去。等这王姑子千菩萨万菩萨的拜谢了走后，邓夫人方才笑吟吟地摩着手儿，又唤了正在屋里针线的大丫头柳贞过来，道，“前儿翻检东西，恰好寻出了这个红汉玉，需配了络子。你仔细与我挑了色彩，打几个过来。”又道：“别弄得花里胡哨的，这玉，我打算拿了给玉郎带。”柳贞答应了，自去不提。

　　赖胜家心里虽不耐烦，终究无法，只等得了夫人空闲，才笑着回道：“夫人，这锦绣的娘也在此候了半日了，您看——”邓夫人此刻也乏了，正欲挥手，却看见一张脸儿，恰是熟悉不过的，不由得哑然，半响才低低道一声，“可是紫姑娘不是？”话也不曾说完，竟然觉着心酸不堪似的，颊上滴下泪来。众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