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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百桃堂羽觞楼楼顶。
一帘风月空闲,清寒静夜。
施试眉对月小酌,眉间一丝怅然三分忧悒,全是将孤独化作了落寞,和酒饮下,那清冷的寂寞就再一次融入骨血,常伴身侧。
水越喝越寒,酒越饮越暖——谁说的?这人一定不曾尝过对月孤影空杯盏的凄清。
“分携如昨,人生到处萍漂泊,偶然相聚还离索,多愁多病,须信从来错。樽前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她曼声低吟,浅声曼妙的融入月色,不惊扰一地空寂。
“不望峨媚,不须长羡归飞鹤。”一把清定的声音接口。
施试眉低笑,既然早到了,为何不早现身?这种疑问她是不会问出口的,聿修为人一向坦荡廉明,他做任何事都有绝对的把握和理由,何必需她一介女子多加置辞?
她自认阅人无数,也不是看不出此刻聿修眼中尚有沉浸于她那一曲之中的恍惚——那双坚定刚毅的眼眸里乍一出现这等几分迷茫的神色,竟让他的书生气更是浓郁,与那“朝廷御史中丞大人”挂不上钩,更像远离家乡思念着一些已无法碰触的过往的流浪客。
如果这等神色是为了她,纵然“试眉姑娘”已成了“眉娘”,心下还是会有些欢喜的。虽然她说过爱上聿修这种人是很不幸的事。
——女人是很脆弱的,从某些方面来说你不能要求她们能够完全了解你的心,相爱是两个人的事,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只要有一个人不愿努力下去,另一个人无论怎样坚持都没有用。
聿修也是会爱人的吧,他眼里不经意流露的感情已最大限度地暴露了他的心事。
可是那个人——不是她。
施试眉浅淡一笑,将斟满酒的杯盏递了过去。
聿修回神,敛眸去瞧那碧酒清波。
他不着痕迹的一避,施试眉再也无法窥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其实还要从这样一个耿直正气的人身上看出多少思念才算情浓?只消一瞬的伤怀,足慰平生。
几杯清酒过后,施试眉开始说些自己过去爱恨,淡淡地语气,似在讲述不干已事的传说,她絮絮叨叨地说,聿修认认真真地听,偶尔在她停顿的空隙接上一句。
“我从没觉得自己失去得太多,可我却依然不快乐。”她恹恹地又饮尽一杯酒,摇头叹息。
聿修怔怔地看着她眉眼倦怠缱绻,许久之后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很像他。”
施试眉抬眼,聿修没有避讳又说了一遍:“有些时候,你很像他。”
施试眉将视线移开,看一轮如钩的弯月。
月光下两人的倒影,微微被风吹乱了。
水如镜。
一层一层荡漾的波纹让水中映出的面容扭曲,却不改其五官轮廓俊秀瑰丽,若让凡夫俗子见了不免感慨姿容无双,可只有这张面容的主人知道,一路风尘是怎样消褪了明艳,奔波辛苦是如何腐蚀了清秀……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他以水为镜笑意盎然,丝毫不为自己已失去的风采感伤。
“残花败景,还是早早不入眼得好,省得辱没了好人眼睛。”说话的人声响乍起,“六音公子,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六音凝视这让他追随了三年、在奔波转辗中失却容颜的女子——她依旧很美,随步履轻颤的黄金凤羽是无上的骄傲,“你说的很对。”
皇眷昂头,颈子的曲线流畅优美,“九寰恨曲不过如此,可惜你锦衣玉食惯了竟也抵御不过。”
六音就坐在水潭边,也不去看她,懒洋洋地站起来,很认真的拂去衣摆上的尘土,道:“我还是喜欢纨绔子弟的生活,我要回去了。”
回去?他辛辛苦苦随她天南地北的跑了三年,竟然在这样一个日子突如其来的说要放弃?皇眷一时想不到六音在想些什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你不要痴情环了?”
六音歪着头,一缕黑发在他额前柔柔地垂落,他笑笑,答非所问:“我要回开封。”
皇眷长袖一拂,阻住六音去路,“那你这三年……”
“我无愧于心。”六音截口,随即懒懒一笑,“既然连九寰恨曲都敌不过,我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回开封做我的花花大少岂不更好?”
皇眷冷冷一笑,“他的命你也不管了?”
六音眨眨眼,仿佛过去的片段就在眼前流水般滑过,而他却没看清,他只是道:“我要回去了。”
皇眷这次没有出手相拦,一字一字地道:“十日之后,贺西会场,江湖第一美人之会。”
六音没有停下步伐,慢慢地走远。
江湖第一美人——这个称谓已距离他太遥远……他连寻常稍有姿色的小姑娘也比不过了,何必再去想那些虚名自伤伤人?
皇眷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依旧潇洒,依稀也有当年的风华。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要走?方才他随性放声巧遇九寰恨曲,她以箫声相助,他居然也不感激竟自怨自艾的走了?!
皇眷忿忿然背过身去看一潭清波荡漾。
然后她瞄到了方才六音坐的地方。
那里几株青草生长得分外茂盛,郁郁葱葱。
草叶上有一缕血迹,顺着青草的嫩叶流到根茎,若不是定神凝视根本难以看出这灰暗的血色。
他……受伤了?皇眷细细回想,六音所习音律之功和九寰恨曲抗衡亦非难事,怎会……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自以为是的箫声实则全然不足以与九寰恨曲比拼,而她突兀的出现必以真气反扑致死,六音看似一声长啸后继无力,实际上是以超常发挥而予九寰恨曲致命一击迫那人受伤遁走——他护了她周全,可自己已被音韵重伤。
所以他要回开封。
落叶归根,魂魄也要归故乡。
皇眷皱眉,一声呼哨唤来黑凤凰,沿着六音走的方向追去。
“江湖第一美人大会?”施试眉轻笑,“百桃堂不在意浮名,还是不与会了。”
六朝楼的贾妈妈和金水画舫的何姑登时脸色大变,一番极尽唇舌的苦心劝说,总算让施试眉答应出会,与临江仙的行云姑娘一较高低。
施试眉唱曲不错,可不善诗词更不会武功,逼不得已之下,她只有去找聿修。
她到中丞府的时候,聿修就正襟危坐在书房里写折子。他腰杆笔直运笔如飞,认认真真地全神贯注于折子上。
她站在门口,没有迈进去一步。门口的暗香萦绕和门内的一丝不苟截然成了两个世界。
他的世界,她跨不进去。
或许他所有不能表达不能言喻的温柔,全部已给了那个人,那个与她有时候很像的人。
反倒是聿修先看见了她,得悉这个“第一美人”之争之后,他怔怔地问:“你要做,‘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美人……六音之后,可还有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谁能有他姿容之万一……
施试眉无可奈何地道:“我总要为百桃堂的姐妹们着想。”
聿修没有多说什么,仿照女子语气为她写了一首诗,用最短的时间教了她小擒拿手,不可谓不尽心尽力。
只是一向清正严明的聿修,总是在看着施试眉的时候眼神很亮,亮得仿佛透过她可以看到更遥远的过去或是未来,那些已经失去的和不再可以把握的东西——而这一切的伊始,正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费心费力的帮助她,不如说是成全他的一个愿望,完满一则传说,守护一段过往。
天下第一。
行云姑娘来自临江仙,身怀绝艺。
这是六朝楼和金水画舫将对手调查出的最大限度的内容,聿修开始调查此事的时候,很容易便看出其中端倪。
这些身怀武艺的女子,来自一个叫做“芙蓉会”的帮派,进驻京城无非是为了扩大势力范围。
如果仅仅是这些理由,身为从三品的中丞大人不会太过关注这些江湖帮派间的风起云涌,而偏偏这芙蓉会的会长是贺兰春山,身怀“倾城绝眼”魔功可以魅惑众生驱策人心的妖异女子。
据说此会是贺兰春山借机召集大批被她魔功所驱的武林人士准备一举反扑正道人士,素无美名以□□人就罢了,天子脚下制造混乱并妄图滥杀无辜,聿修万万不能容许这等事情发生!
他选择的办法是等待。
等待贺兰春山带领芙蓉会众女子来到开封近郊,而后在贺西会场上一网打尽树立官威!
聿修看着手中关于此事调查出的卷宗,冷冷浅浅地笑。
一场荒唐的闹剧。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美人兮美人兮……这些倚仗美色妄图称霸的女子,根本不知何为真正的美人!天生姿容明艳固然重要,若是谈吐粗俗心地不正,没有舒缓安详的气质与之匹配,即便有沉鱼落雁之容也不过是一时昙花罢了。
况且,现在的开封乃至大宋,朝廷直至村野,又有几人可以有那人的万一之美?既是他的长发遮住了明眸,只消轻笑漫步,那叮咚清脆的铃声像踏月而来的一阵清风几滴细雨,恍惚间就可以轻易的魅惑人心。
六音已经离开三年了……当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时候,还有谁记得那种美?真正旷古铄今语言也无法描绘的风情?
他随着皇眷天南地北跑了三年,他就听闻了他的故事三年。
比如在苗疆曾险些中了蛊毒,在大漠遇上风沙,在江南流连忘返,在塞外兴起狂歌——在传说中他逐渐消褪了姿容,外表带来的一切都慢慢地离他远去。
聿修有时候甚至会想,这很好。
一个男人不需太过惹眼的容貌,毕竟六音也过了招摇过市的年纪了。
他用耳闻见证了他从倾城魅惑的乐官舞师一步一步变成寻常人,在尘世中起伏跌宕喜怒哀乐。
如人饮水,冷暖……我都知道。
看不见碰不到的远方,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好像也在一样。
贺西会场。
会场中镶绣“贺”字的大旗迎风猎猎飘扬。
旗杆下一批蒙面的武林人士整齐划一的站成几排队列,不知又是哪门哪派被倾城绝眼所惑的男子。
皇眷在山巅远远眺望会场,莺莺燕燕的女子们长袖翩跹,另有数十门江湖帮派呈半圆状围住会场,最靠近会场中心的地方还设了座位,乍看之下倒似模似样。
皇眷俯瞰营营人群一会儿,策马长驱奔向会场。
一路上她没有追上六音,不知他重伤之身还能走多快走多远,但是回开封的路只有仅此一条她也反反复复寻了几遍。
六音这三年来变得沉默而不喜欢太过招摇,遇到贺西会场他要么就停下来等要么就绕道而行,皇眷相信六音赶不上黑凤凰的脚程,决定在贺西会场守株待兔等他到来——至于碰过面交过手的贺兰春山,谁也奈何不了谁,她可没有站出来力抗魔女邪功的念头。
她安置好黑凤凰,听着行云击鼓之声走进接踵摩肩的人群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聿修。
聿修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台上,一位做男装打扮的女子正在双手齐书。那女子眉目柔和倦怠颇有风情,一身男装增添几分飒爽英气,双手执笔饱蘸浓墨,在随风轻摇的宣纸上下笔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她退后几步自顾自欣赏起来,末了还得意地轻微点了点头,全然不觉得这是他人眼中名誉攸关的比试。
行云姑娘的击鼓是大气磅礴,她的和诗赞美是率性洒脱。
这个女子应当就是施试眉吧,皇眷如是想,随即瞪着聿修,即便她是施试眉,值得你这样魂不守舍地痴痴地看?传说中的御史中丞大人不是冷面不近人情,眼下还不是为了一个女子失魂落魄!
皇眷眯长了凤眼看着聿修,她不关心天下武林形势波澜,所以台上如何与她无关。
聿修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施试眉身上移开。
看着她上台掀帽一鼓作气,看她不惧众人凛凛目光自有应对,看她英姿飒爽奋笔疾书看她巧笑嫣然得意自在——看她不经意间风情万种,像煞了他。
台下开始有人为施试眉鼓掌,掌声雷动之时,变故陡生!
临江仙的姑娘群里面飞出一支小箭激射台上眉娘,聿修站得太远根本援手不及,皇眷手里拈着一块碎银不动,施试眉眼看箭到眉睫却只有苦笑的份儿。
小箭长约五寸来势迅疾,台下众人一时也反应不及眼看施试眉就要毙于当场,突然这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段黄色的锦缎,不宽却很长,有点像腰带,但是谁用如此华贵耀眼的腰带?
那黄缎在台上一闪已将小箭卷入其中,施试眉松气后退一步笑看着黄缎后的救命恩人——那笑容登时僵在面上。
那是一张肤色黯淡而眼眸间精神不足,显得整体而言姿色平平的脸——也就是这张脸,三年前或颦或笑无不颠倒众生魅惑倾城,同样的五官却是截然相反的感觉,他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皇眷立时攥紧了拳头,这个笨蛋!有伤在身还逞什么强?她眼角一瞥聿修,他手腕微扬,一块不知是铜板还是碎银的东西飞速的打到临江仙人群里放箭的方向,而他扬袖的同时手腕衣服褪下,露出了纤细白净的手腕上有什么金光闪闪类似腕镯的东西。
她自是认得的,那是痴情环。
传说中苗疆女子用来对付负心人的东西,一旦戴上非死不能除下,里面金丝可以随血液游走啃噬心脉,教人痛苦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聿修手上的,是死环。
皇眷轻轻摆动手腕,衣袖间若隐若现一抹金光。
这就是六音三年来被风霜磨砺了风华,苦苦追寻的生环。
“六……音?”施试眉尚有几分犹疑。
来得当然是六音,放眼天下有有几人敢用如此华贵繁复的腰带?纵然那是已不堪回首的过去,那倾国倾城的传说也只属于他。
“眉娘。”六音含笑招呼,他很快的不去看施试眉的眼睛,他不想读懂里面的感伤悲情。
施试眉自觉失礼,便想转身下台,岂料临江仙一众女子见行迹已露竟纷纷抢上台来矛头直指眉娘和六音!
台上白衣飘飘衣袂翩飞,台下芙蓉会的会众已和部分帮派动起手来。蒙面人群中一人缓缓步出,纤腰轻摆莲步逶迤,她面纱外一双含笑魅惑的眼笑盈盈的望着一片混乱的会场。
皇眷在人潮汹涌中费力的向台边挤去,眼下兵器乱斗暗器满天飞的情况下她就算是想用轻功踏着人头过去也不能敢言说平安到台上。
而现在比皇眷更忧心忡忡的是施试眉。
她全然没有功夫底子,聿修教她的一招小擒拿手只在近身搏击时具有效力,她被六音护在身后,随着他不断挪移的脚步而左躲右闪。
六音所擅长的功夫与姑射有异曲同工之妙,却被皇眷评价为“华而不实”,他实打实的硬底子并不敦厚,掌上功夫因没有太多的对战经验也是平平,他勉强应对数名白衣女子刁蛮而匪夷所思的夹击又要护住身后的施试眉,不消数十招便感到吃力。他带着施试眉且战且退,台前人潮汹涌混战正酣,台后却是一片荒凉,他朝施试眉使个眼色,一会儿他将尽全力对付这些女子,施试眉可趁机便走。
施试眉与六音其实不过几面之缘,对于他越发的开始熟悉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开封了,听说是追着当年跳舞的女徒弟天涯海角的跑。是怎样熟悉起来的?似乎是从聿修的眼中吧……很奇怪,她从聿修眼中自己的倒影上,看到的是六音,她没有他的风华绝代,却奇妙又融洽的重叠。
一恍神间,六音蓦地退后一步,施试眉抵住他的肩算是勉强帮他撑住站稳。
一柄长约三尺古朴厚重的大刀威风凛凛气势惊人的横劈过来,持刀的蒙面男子不知是哪门哪派被贺兰春山的倾城绝眼所魅惑,仅仅一招可见内力深厚非是一般无名小卒。
六音被他刀风扫得急退数步,再往后跌便是高丈许的台子,他跌下去没什么,身后的眉娘若是跌下去难免受伤。他一脚踏稳,一手出掌另一手直接按在刀身之上,将全部真气集中于手上意图激得那人弃刀自保。他本身真气走岔内伤严重,如此勉力出击顿觉气血翻涌眼前一黑。
岂料那人力大如牛,一把将长刀自六音手下硬生生夺出,而后高高跃起一劈而下!
六音顾不得许多,一把将施试眉往一旁推开,手上血迹染红了她半边衣袖。
刀锋将至的时候,他居然好整以暇的收袖冲着施试眉笑笑,刀风下他的长发飘飘扬扬,一瞬间依稀又恢复了几分当年颜色。
出刀人看着他的笑容竟然缓了一缓,纵然时间有限可这千钧一发之际便是生机。
生机,就是此刻突然出现在六音身前的人。
灰衣泛白,神色刚毅。
只不过衣摆处略有破损,发丝凌乱,可见由台下而至台上短短几丈走来却是千辛万苦。
六音眼里一瞬涌上无数难以言喻的情绪,到了最后那双黯淡的眸子里泛起淡淡的笑意,那种寂灭的凝视像是满足。
施试眉有些可以理解为什么聿修眼中的自己很像他。好像执着扑进火中的飞蛾,已经可以感觉到火焰吞噬自己时死亡在接近——依旧无怨无悔。
这种执着是沉默而无声息的,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不会造成任何的负担。只不过太过洒脱,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
她痴痴地注视着挡在六音前面清俊的人,那身影巍峨如山。聿修,既然你懂得这份寂寞,那么就不要再错过了,喜欢享受的公子少爷般的六音……还能再失去多少也依旧这样笑下去?
原本所谓“正派”与临江仙芙蓉会贺兰春山的两方对峙演变成混战。贺兰春山只是将面纱揭下而后轻轻一笑,无数男子立时阵脚大乱对己方倒戈相向。
聿修对上了持刀蒙面人,六音头晕眼花脚步虚浮的在一旁为他当下零零碎碎的暗器阴招。
我其实不想回来,因为我再也回不去以前的生活——只是我怕再也没有机会见你一面,我不想我的故作洒脱变成遗憾……那么,现在就足够了。
聿修如法炮制也是按住刀身,他内力精湛深厚那人全力之下无法甩脱,聿修右手闪电般探出疾点那人身上三处大穴,而后左手一提将那百余斤的汉子轻描淡写的扔了出去。就在他双手齐挥无暇自御的时候,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落在他身侧。女子青葱般的纤长五指弯做钩状,即快且稳的直抓向聿修胸口,眼开便将生生剜出心脏!
六音轻飘飘的踏上前一步,步履姿态完美得无懈可击,一如一曲霓裳舞最惹人注目的舞步,风华是刻在骨子里的魅惑,即便容颜憔悴风情仍在。
贺兰春山双目狠狠地几乎要喷出火来。
六音这一步无关炫耀,他就好像随意的这么一走便阻在了贺兰春山与聿修之间,那一抓落在了他的肩头。贺兰春山血淋淋的五指力道未老便抽出急退以避开聿修一掌,随后在聿修半路拦截的左腕上一划,没有如愿以偿的切开他手腕动脉立时飞身后退。
聿修不着痕迹往血流如注的六音身边凑了一步,六音倒下的身子正好落在他怀里。他向不远处一人递个眼色,那人立刻过来护住了施试眉。他负起六音,一纵一跃起落便离开数丈之远。
六音眨眨眼,无奈聿修的速度太快,风吹在他脸上似刀割般的疼。他闭上眼,下巴抵在聿修的肩窝处,三年了……这个人身上依旧是耿直正气的味道。
聿修听到六音轻轻地呵笑,暖和的呼吸息就在他耳边盘旋。他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
以前不论距离多远,他总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仿佛只要一伸出手去就可以改变天各一方的现状,可此时此刻不同,时而沉重时而清浅的呼吸让聿修心悸恐慌,他见过太多死亡,生与死的距离太近他无法挽回……
“笑什么?”
“笑你这个白面包青天……呵呵,”六音懒洋洋地垂下头去,“三年了,什么都没变。”
“有。”聿修简介地回答。
六音微微地笑,“是啊,若我一早便是这副模样,怎会惹得文嘉皇眷姐妹,文嘉更是要将痴情环套在我手上。”他垂下的双手交叠用力,好像将聿修抱在怀里,“可惜文嘉自尽,你被痴情环锁住三年,我什么也没做到。”
“不是你的错。”
“聿修……”六音在他耳畔,轻轻地唤他的名。
聿修脚步微滞,全神贯注于身后人的小小举动。
“虽然已经很久了,不过好像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六音停下来喘气,“我喜欢你……”
聿修想应声,却发现哽噎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不要再那么执着了……”执念越重,失去和错过的就更多。
聿修停下脚步。耳边温暖的气息杳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颈侧有潮湿温热的感觉——那是他的血。
斜阳向晚,北燕哀鸣。
旷野上风声呜咽芳草萋萋。
没有任何鲜活的感觉,只有他一个人越发急促的呼吸起起落落。
一马平川的落寞。
贺西会场远在郊外,聿修背着六音走得是会开封的相反方向,渺无人烟。幸而眼力极好的聿修看到一栋废弃的旧宅,立刻抱着六音进去。
聿修肩窝处和六音的前襟上全是血迹,小心的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脉搏心跳全无……
记得有一次在祭神坛圣香突然心疾发作,当时歧阳是怎么做的?
聿修对着六音因染上血色而分外妖媚的唇,缓缓的吹送过去一口气。
难道三年后的再相见,就是要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刚刚说出喜欢我的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撒手人寰?六音,我太不甘心……
三年前是心潮汹涌尚可压抑,如今已是刻骨铭心夜不能寐。
我甚至没能来得及告诉你这三年的变化,我比三年前,更爱你。
这是哪里?
六音左顾右盼,一片漆黑的虚无中,他茫然地向着远处有隐隐光芒的地方走去。
他看到那晕黄色的光越来越近,身心都充满了愉悦,越是靠近越觉得满足。
他加快脚步。
“六音……”
六音回头,一个眉目乌灵穿着很奇怪的像是麻布衣服的年轻人在半空中唤他。
“……降灵?”
降灵清澈空灵的声音遥遥传来,“六音,你可想清楚了,要去忘川?”
“忘川?”六音皱眉,“我不要……有一个人……”
“无论多么辛苦也要留下?”
“我不要走……我不能走……”六音低声念着,转身往回走。
降灵对着他回去时深深浅浅的步伐喃喃自语,宽大的衣摆无风自飘。
“如果要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勇气……”
聿修希望六音醒来,却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
距离太近聿修甚至从六音的眼瞳里看到自己惊诧的表情,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要松开他。
六音稍稍昂头,正覆上聿修的唇。
聿修白皙的面上迅速红了一片,他别过头去避开六音。
六音低低笑着,一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却不料全身无力差点跌倒,聿修伸手去扶,六音一手自然而然的按在他左臂借力,而后感觉到了不对劲,紧紧攥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聿修回臂甩袖,在他而言的普通力道却将六音甩了出去,六音被这一甩跌得剧烈咳嗽而后接连几口血吐了出来,就此不动。聿修愣愣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救回了他,难道又被这样一摔跌死了?
他慢慢走上前去,缓慢地去摸六音颈侧的脉搏。
就在他恍惚犹疑的时候,六音飞速地出手点了他的穴道,随后一手掀开聿修的衣袖,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像方才奄奄一息的模样。
六音一边以手掩口不住的咳嗽一边看聿修的伤势,痴情环已经破损,由环中蜿蜒而出的金丝缠绕住手臂而向上蔓延,金丝所过之处血肉模糊,严重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聿修本有责备之意,但见六音看到自己伤口后的黯然神情,他指缝中流下的血迹——他不是铁石心肠,眼前的人他这么不可抑制的深爱着,他能为他、为他们、为以后做些什么?
六音本身已无多少内力,点住的穴道聿修不过一瞬便冲开。聿修握住六音冰冷的手,帮他擦去唇边犹存的血。而后自怀中取出六音遗落在台上的黄缎,塞到他手里。六音低头看那黄缎上的灰土血迹,无可无不可的攥在手里。
那是他的过去,已然过去的东西。
既然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留着这些还有什么用。
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挽回,何必徒增伤心。
聿修问道:“你的玉铃呢?”
五年前初见六音的时候,是一场宫廷盛宴。
一群衣鬓环香娇艳欲滴芳华正茂的女子翩翩起舞,而被她们簇拥在中心的领舞者,是一位年轻男子。
锦瑟和鸣琵琶萦绕中,清脆的叮铃声袅袅间杂其中,如暗夜狐妖的舞步,魅惑而不可接近的清越。
他的腰间,用花纹繁复瑰丽的缎带系住一个玉铃,铃上刻有芙蓉花团,晶莹剔透的玉铃就随着他曼舞的动作在腰间轻晃——那是一种,入眼便入了心的魅力。
六音笑笑,“堂堂中丞大人居然看中我的铃铛?”
聿修道:“好看。”
六音大笑,笑了还没两声就震痛伤口,“那么,能不能请中丞大人帮草民保管一阵子?”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铃,像刚才聿修将黄缎塞在他手里那般递到了聿修手中。
那铃铛到了聿修手上便发出叮铃铃的声响,不知为何在六音身上却一点声音也没有。细腻的玉质和聿修白皙的手掌相得益彰,分外好看。
“我定会好好收起,你也是。”
六音点点头。
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他还能担待得起这一切。
希望有一天,对于往事美好的可以微笑着追忆,不能挽回的试着去创造新的结局。
三年的错过足以让我们成长了,是不是。
“对了,你刚才说三年间有变化,说来听听……”六音安详地闭上眼睛,“是不是圣香闯祸的本事更厉害了……”
“那是正常的,不叫变化。”聿修鲜少与人聊天,语气依旧刻板僵硬。
“那是容隐?则宁?”
聿修的脸色现在还是红通通地,看不出究竟是腼腆害羞还是内伤激得气血翻涌。
半晌没听到回音,六音笑眯眯地:“那就是你了,你怎么了?”
聿修眉间一簇,横抱起六音躲在半截倒塌的横梁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六音终于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传来。
两方对峙分明的叫嚣声逐渐靠近,一方自是贺兰春山及被倾城绝眼驱使的傀儡,另一方是贺西会场目前尚且安然无恙的残兵,其中多以女子为主。
“说!那男子是谁?到哪里去了?”贺兰春山尖声喝道。
“哼!魔功滋养的美色如何与先天抗衡,你这个妖婆还是趁未年老色衰找人嫁了安度余生吧!”这刻薄的声音俨然是皇眷的。
六音从破烂的窗台看去,贺兰春山铁袖飞舞气势骇人,皇眷纤纤细腰每每在她长袖处堪堪避过,长久对招难免不被贺兰春山拦腰砍成两截。
聿修见状便要出去,六音一把按住他,“不行。”
“我不会败于她。”
“不,”六音说得很慢,同时在调整气息,“纵然你不被倾城绝眼迷惑,你就算杀了她也救不了那些已经中招的人。”
聿修皱眉,“总会有办法。”
“魔功滋养的美色如何与先天抗衡——皇眷说得没错,”六音懒洋洋地笑,“扶我一把。”
聿修揽住他的肩,为他支撑了全部力道,六音昂头,精神较之方才略有恢复,“天子脚下岂容这等江湖败类横行?”
聿修心下一暖,六音本是锦衣玉食过着闲时生活的公子,不是他不心系黎民苍生,只是他太懒,懒得招惹这些是非曲折,即便他不干预聿修也可以处理这一切,自是那会太耗费人力物力。现在六音已经没有了绝代风华甚至重伤在身,依旧义无反顾的坦然准备去迎战贺兰春山——这一切,是为了他。
“聿修,应承我一件事。”
聿修立刻接道:“此战之后,让我照顾你。”他略一思索,又道:“至少照顾你到完全恢复。”
虽不中亦不远矣——六音挑眉一笑,“还有呢?”
聿修硬邦邦地道:“等回去再告诉你。”
六音心满意足地笑,扬声道:“贺兰春山,皇眷说得没错,你还是快走吧!”
贺兰春山停下对皇眷咄咄相逼的险招,慢慢朝六音走来,“你是六音。”会场之上六音突然出现坏了她要杀施试眉立威的计划,而后为聿修挡下一抓时他身上流露出的气度风韵更非凡夫俗子可有,贺兰春山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皇眷瞪着六音,“你这么丑就不要出来丢人了!”
“让我做回天下第一——”六音对着皇眷一笑:“你带胭脂水粉了吗?”
贺兰春山只觉大局已定胜券在握,不知这个年轻男子仅凭一点妆容又能变成如何倾国倾城的绝色,好整以暇的抱臂以待。
皇眷拿着胭脂水粉走过来的时候,六音甚至可以看到她眼中饱蕴的泪水。
“傻丫头,你不就是喜欢我变成丑八怪,没有你好看吗?”六音闭着眼,任皇眷在他脸上涂涂抹抹。聿修握住他一只手,一直不间断的为他传输护命真气。
一切都好像三年前。
那时候六音的妆都是皇眷负责,只不过他不是为了更美,而是扮丑。在一些六音不得不出面领舞的场合,为了避免哪家纨绔子弟对六音心生不轨,扮丑点是必要的手段。
那样打打闹闹的日子,身边是莺莺燕燕,朋友有调皮捣蛋的圣香大少爷,据说来自未来的歧阳,气度惊人的容隐,王爷世子上玄,祭神坛的降灵……还有他莫名其妙爱上的一块木头——他怎么喜欢上这块木头的?记不清了……或者说,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不知是一个眼神还是一句话,他便动了心,却又懒得变心懒得像个女人般追讨着求个结果,于是便在文嘉误将痴情环套在聿修手上后追随皇眷远走天涯。
他从没要求过什么结果,爱了就是爱了,未必所有爱情都是两厢情愿厮守终老。
他不过是想伤重弥留之际回来看一眼那个人,将他的模样刻于骨血,那么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这一切也许是上天给的转机吧——如果我们活下来……
皇眷全神贯注地帮六音上妆。
他脸色太过黯淡,需要以水粉补救,眼睫处淡淡一扫,便可盖去那疲倦的晦暗。
聿修眼看着六音一步步的恢复从前的风姿,耳边隐隐想起一首听眉娘唱过的曲子——
有花堪折直须折呀,你要记得啊
莫待无花空折时才想念它
有心栽花花不开呀,那不一定啊
无心插柳柳成荫多难得啊
看花绽放啦,而你却错过它
谁开得满山枝枒谁开在艳阳底下
谁开了却没有人懂得欣赏它
谁开了……
我们,不会再错过了。
他握住六音的手不知不觉的用了力气,六音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复又闭目养神。
那眼神中,洋溢得都是满足。
皇眷垂下手,将生环上的解药取出递予聿修,什么话也没有说,慢慢地起身慢慢地就这样径自去了。
骄傲如皇眷,做出了最大程度上对他们的妥协和祝福。
贺兰春山眯着眼睛,等待皇眷口中的“天下第一”。
那是一张无关男女的超乎性别的瑰丽容颜,五官无懈可击,嘴角一抹轻笑洒脱而逍遥,右眼前一缕碎发轻轻摇摆,他就这样随意的靠坐在聿修身边,淡淡一笑。
“魔功滋养的美色如何与先天抗衡”——皇眷轻蔑的声音在耳边轰然作响,贺兰春山睚眦欲裂仇视着六音,这个男人……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美人!
“兵甲刀剑冷于冰,怨恨苦于无人听;汉月悲风呜咽在,千古烟云哭风情。”六音低低地唱,那声音就像直击进贺兰春山的心脉,他每唱一句,她受得冲击就越大。
“红颜白骨如相亲,孤笛吹血独有音;谁知沧海人如许,玉碎江南月未明——”
倾城绝眼魅惑下的众人纷纷停下动作,逐一醒悟过来,顿时乱作一团。
贺兰春山眼耳口鼻齐齐沁出血丝,她尖叫着捂住耳朵跑走。
六音长吁一口气,立马用袖子将皇眷辛辛苦苦在他脸上涂抹了半个时辰的成果擦得一干二净。聿修看他恨不得把自己脸皮撕下来的样子也只好帮他擦。
聿修扶他坐稳,六音边咳嗽边示意去拦截贺兰春山。
“等我回来。”
六音点点头,“等你回来。”
“哇!你们俩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子?是去华山论剑还是决战紫禁之巅?”圣香一边剥花生一边念叨。
这是西风馆通微的住所,屋内一桌一床数把椅子,现在几乎塞得满满当当。
六音仍在昏迷之中,聿修坐在床边,歧阳皱眉思索如何下手,桌子上被圣香扔满了零食垃圾,另一边却和这边吃得热火朝天成了两个世界——冷冷清清,森然忧悒,另一边坐着的是容隐,站在窗前的是通微。
“喔~居然已经不吐血了,歧阳,你不会是要等他自己痊愈吧?”圣香伸头瞧六音,聿修抱着六音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两人身上满是血污,六音就在昏迷之中还在咳血。
歧阳慢悠悠地道:“那都是瘀血,吐出来就好了,聿木头为了救治六音耗费了很多功力,六音不会死的。”他蹲在聿修身前小心翼翼揭开他的袖子,“这个比较麻烦。”
“庸医!枉亏你自称什么高材生……”圣香吃得很满足,玲珑剔透的脸上笑意盈盈。
“你封穴阻止金线往心脉游走不是长久之计,”容隐开口,“解药无用。”
聿修点头,解药如在金线破环而出之前尚有效力,眼下看来药石罔效。
歧阳伸手去碰触那金丝,摸上去是冰凉的金属感,同时隐隐也可以感觉到“它”在动,难不成是一种酷似金属的虫子?咦~~~这就是传说中的“蛊”或者降头吧,真恶心……“虽说一切皆有可能,但是聿木头我作为御医的职业道德需要告诉你,就你肌肉筋脉骨质的伤情来看,就算到时可以去除这些金丝,恐怕你这只左手再也恢复不了以前的灵便。而且即使你功力深厚,长久下去还是会有性命之忧。”
一时沉默。
“我会辞官。”
聿修迎上容隐森然的目光,难得的微微笑着说:“我要辞官。”
经过贺兰春山一事,他更加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况且以后一只手不得力,总是多有不便。他不想像容隐那般,直到死才有机会再重新开始,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
容隐点点头。如今朝中大局已定,武林通过贺兰春山一役也可暂保太平。
圣香咧大嘴巴笑着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丞相府毕总管匆匆跑来说家中来客,老爷让他速速回去。圣香故作老成地拍拍聿修的肩,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就随着毕总管回去了,听说是毕总管的侄子回来了,看来又有好玩的喽~
容隐起身,他离开姑射太久精神不足,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六音无碍,聿修的事不用他来操心,他也该回去了。
三三两两散去,通微坐在树下,和着徐徐飘落的花瓣,用树叶吹曲子,舒缓低鸣的曲调袅袅盘旋,正是一曲眉娘唱过的小曲——
有花堪折直须折呀,你要记得啊,莫待无花空折时才想念它
有心栽花花不开呀,那不一定啊,无心插柳柳成荫多难得啊
看花绽放啦,而你却错过它
待冬去春来花谢又开年复一年啊,盼有人疼惜有人抚慰有人占有它
别把我当作无意栽下的野姜花,任香味在你身体里它恣意的散化
别把我当作是你擦肩的水中花,瞬间的美丽你要珍惜啊……
聿修握住六音的手,回想圣香在他耳边说的两个字:锦瑟。容隐的前车之鉴,他不愿重蹈覆辙。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
六音眨眨眼,他疼得像全身骨头都粉碎了一般,软绵绵地也提不起力气,唯有右手上传来的触感温暖得像久违了的怀抱,可以安心休憩。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没什么,”聿修不松手,握得紧紧地,“有一首诗,我忘了最后两句。”
六音有气无力地笑,“那定是不好的了……忘就忘吧。”
“你要快些好起来,我急着上路。”
“喂……你赖皮,你说了要照顾我……哪有这么照顾病人的……”
“我决定辞官。”
六音瞪大眼睛仰视聿修,依旧还是那副坚定的神气,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痴情环难解,你去过很多地方,再和我走一趟吧。”聿修说得很慢,像是考虑措辞又像是有些腼腆。
六音慢慢撑住坐起来,“你决定了?”
“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和你走一遭又有何妨……哪怕是忘川黄泉……”六音托着下巴看着聿修白皙的侧脸,突然转转灿如流星的眼瞳,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三年变了什么?”
聿修罕见地正视六音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三年前,我喜欢你。”
六音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个木头……
“三年后,我爱你。”
聿修酡红着脸颊向六音靠近,对着那形状姣好的唇,笨拙的吻下去。
九功舞同人,聿修和六音的故事,以藤大的原情节为背景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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